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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幫14K教父的香港往事
日前,香港黑幫14K教父胡須勇病逝。胡須勇曾于2012年接受專訪,回顧往昔歲月,我們隱約看到香港黑幫這一特殊群體的成長、轉型與運作內幕,看到隱秘江湖的欲望、掙扎與死亡,看到半個世紀以來香港社會以及世道人心的滄海桑田。
右一為胡須勇
20世紀中葉,世界格局發(fā)生巨變。戰(zhàn)亂后的香港為黑幫的瘋狂滋長提供了土壤。彼時,以國民黨殘軍為主干、由大陸流亡至港的洪門支流14K,短短數(shù)年,一舉成為全港最聲勢浩大的黑幫團體,成員多達幾十萬之眾。他們敲詐勒索、欺行霸市、組織販毒賣淫、開設賭場、走私……最頂峰時,為維護黨派聲譽,他們公然與港英政府對抗,釀成香港史上最慘重的群體性事件。少年胡須勇正是被吸引到其中的一名小弟。
胡須勇出生于廣東佛山一個地主家庭,1949年隨家人避難逃港。作為在香港最底層掙扎成長的少年,加入黑幫之初,他曾追求公平與成功的夢想。經(jīng)四十多年險惡江湖浴血打拼,他最終成長為14K教父級人物。
潘志勇是在1949年離開佛山的,他是地主家1歲大的少爺。兵荒馬亂的年月,他成了80萬逃港流民中的一員。
少年潘志勇在新界的貧民區(qū)長大、入學,父親期冀他有朝一日成為社會精英。他至今念念不忘,小學三年級,他從全班第44名奮斗到第3名,之后成績連年優(yōu)秀。初中二年級,在親戚資助下,他轉到英文學校。在那所學校,他幾乎聽不懂課,也不敢開口講話,“就像透明人,無人嘲笑也無人問津。”他開始用打架的方式喚起他人注意。
很快,經(jīng)濟爆炸中的香港向他展開另一面。那時廉政公署尚未成立,黑白勾結,治安廢弛。江湖故事熠熠生輝:60年代吳錫豪隨難民涌入,幾年后成為幫派領袖,一代毒梟;探長呂樂身價5億,足以收購半個九龍……短短數(shù)年,香港的黑社會成員飆升至三五十萬,活躍著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幫派。
14K是彼時最大的黑社會組織,由國民黨將領葛肇煌創(chuàng)立,1949年遷徙到香港,并在7年后推動了著名的“雙十暴動”。
潘志勇接觸到14K時,它已經(jīng)擁有8萬會員。他并未正式加入14K,而是跟了一個大佬,行話叫“掛藍燈籠”。他蓄起長發(fā),不久就收到第一個砍人的指令。他帶著4個少年,手持長刀,去搶奪一個賭檔。幾次之后,砍人就是家常便飯了。
也曾收手。17歲有了第一個小孩,他斷斷續(xù)續(xù)打起工來,撿保齡球,進塑膠廠、制衣廠,最終升到了師傅的職位。然而大師傅間也有勾心斗角,他所在的派系長年受壓制,上升路途渺茫。一個晚上,10號臺風刮過香港。上完夜班,潘志勇站在高處望向公園,萬物凄涼,感覺“人生就像草木”,遂重出江湖。
上世紀70年代,比他大8歲的佛山老鄉(xiāng)李小龍,憑借中國功夫蜚聲海外。潘志勇備受鼓舞,學起功夫?!拔乙蔀榇蟾纭保闪怂男拍?。起初是勒索打劫,但打劫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得發(fā)展小弟,打出名聲,樹立“霸氣”。霸氣是江湖人的通行證,先從外表開始。他蓄起胡子,從此江湖人稱“胡須勇”。
1975年他27歲,全港第二大麻雀館,幾乎是最亂的場子。在這里,胡須勇對老板說,“裝上電動門,給我買30把砍刀?!崩习宕饝?,只要能鎮(zhèn)住場面,就給他每月7500港幣作為薪水,一天一圍臺飯、一條香煙。
對手是被稱為“大圈仔”的廣東青年。當時大陸還處在“文革”的動蕩中,“大圈仔”歷經(jīng)紅衛(wèi)兵武斗洗禮,游離于上山下鄉(xiāng)潮流之外,成幫結派到香港勒索打劫,跟香港黑幫火并,然后逃返大陸。很長一段時間,“大圈仔”是《新知》雜志里最兇悍的主角,在九龍麻雀館,他們勒索老板、踢場惹事,本地黑幫也不愿招惹他們。
7天之后,和“大圈仔”的戰(zhàn)爭降臨。胡須勇關上電動門,二話不說,帶著小弟亂砍一通,麻雀館的地上血流成河。老板躲在里屋通過攝像機觀看,出來后拿出一疊錢讓他們去桑拿。胡須勇一戰(zhàn)成名,他靠著一股狠勁,擺平了那些打劫的、踢場的、出千的、欠債不還的……
那幾年,胡須勇幾乎不回家,坐鎮(zhèn)在麻雀館的閣樓里,預備著惡戰(zhàn)隨時到來。類似的場景數(shù)十次上演:一幫人持刀沖上閣樓,但總被胡須勇自制的機關和狼牙棒擊退。
“每分鐘都可能喪命?!庇袃纱危谏钜沟拇蠼稚?,幾十號人舉著砍刀沖了上來,他都僥幸逃脫了。他說自己的原則是絕不妥協(xié),只要砍不死,就會窮追不舍。兩年后,他爬上了食物鏈的頂端。對手紛紛與他講和、結盟,去對抗另外的入侵者。
胡須勇和警察保持著良好的關系。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后,還和他們維持著地下交情。這是他行走江湖的保障。胡須勇實現(xiàn)了他的“大哥夢”。他不愛言語,不準底層小弟和他說話。他要提防“壞人”——“表面上和你是朋友,約你去作案,然后勾結警察把你抓起來”——這樣的事他見得太多。他喪失了安全感、親密感。他離了婚,沒有固定的情人,更不愿再要一個孩子,“養(yǎng)很容易,育很難”。江山鞏固后,他才會抽空回家看看4個孩子?!拔液芎ε滤齻儔櫬??!?/p>
對黑幫的低層而言,行走江湖的身份識別更多在于跟隨某個大佬,而非幫派。與此同時,黑幫儀式也在式微,紅棍、白紙扇或是草鞋的等級標簽不再重要。過去,他們每天出門要拜關公。
作為招牌的胡須勇,甚為愛惜自己的羽毛。對那些利用他招牌的人,他的底線是,不能損害他的名聲。香港有3個叫胡須勇的黑幫人物,其中一個是張柏芝的爸爸。2012年,他因向地產(chǎn)店潑油漆,被拘捕了。他欠過許多賭債,有些被誤算到招牌胡須勇頭上。小弟們氣不過,招來張父,令其改名,并強行剃去他的胡子。但胡子很快又長了出來。
如今,胡須勇不輕易招收小弟了,他有著更嚴苛的標準——除了能打,還要“聰明,有商業(yè)頭腦”。他的勢力遍布尖東,將場子交給小弟打理。他開始變老,但茁壯成長的小弟們會努力維持他的招牌,并組成松散的聯(lián)盟。
手下說,老大、自己、同門兄弟各做各的生意,業(yè)務上沒有交集,但每當需要爭奪、談判,他們就會相互支援。支援的形式通常只是“曬碼”——彰顯后盾的實力。與世界發(fā)展主流同步,熱戰(zhàn)年代過去了,仍會開發(fā)“核武器”,作為生存的保障。“我們不喜歡暴力,在香港,使用暴力必然要付出代價,每個人都會理性衡量,代價是否值得?!?/p>
“時代不一樣了,”胡須勇反復感嘆,“過去,‘打’是放在第一位的,現(xiàn)在排到了最后一位?!?/p>
過去他決不妥協(xié),吃點虧就會氣得睡不著;現(xiàn)在他主張和氣生財,利益分享。漸漸地,大佬們的溝通越來越多。夜總會的一個“媽咪”說,有時大佬們到夜總會談判,鬧得特別兇,拍桌子砸杯,其實事先都溝通好了,各自出多少錢,砸爛幾個杯,請幾個小姐在旁尖叫作驚恐狀。最終講和,歌唱“友誼萬歲”——其實就是演給小弟看的一場戲。
2005年,胡須勇查出了結腸癌三期,兩年后癌細胞擴散到肝。他切了6成肝,經(jīng)歷了12次化療,每次化療持續(xù)五十多個鐘頭。到第7次,他差點從窗口跳出去。最終還是不服輸,這么多打打殺殺都活過來了,還斗不過癌癥么?
2007年,他剛從醫(yī)院出來,就走進了法庭——他被臥底指證,3年前一次聚會中,他自稱三合會成員。在香港,自稱黑社會,是要定罪的。隨后,他被關進香港最大的赤柱監(jiān)獄,羈押的全是重刑犯。
無所事事的犯人挑戰(zhàn)他,和他切磋功夫。幾天下來,他發(fā)現(xiàn)雙腳無力——自己真的老了。他不打了,學起了英語。他和一名前警官進行技能交換,他教前警官功夫,前警官教他英語。出獄后,胡須勇還買了快譯通,堅持看英文書,他對這名獄友說,一天學10句,一個月就300句啦。
不管如何,幾十年過去了。同學會他從未參加,他覺得自己的身份會令人躲避。他最羨慕的,是那些幸福的家長。
(《南方人物周刊》林珊珊/文)
所謂“農(nóng)村問題”,都是中國問題
現(xiàn)下中國農(nóng)村的很多問題,正源自“人在城市,根在農(nóng)村”的割裂。在今天這樣的時代,不能再以城鄉(xiāng)割裂的思維,寄望于將某幾個農(nóng)村問題拿出來單項解決,而要納入整個國家的治理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