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明照亮的夜晚

周華誠

①那時候我只有十多歲，還在上小學(xué)。我的暑假都在山里的外婆家度過。我只記得一個又一個山村的夜晚，我被小舅、幾個表哥表姐們領(lǐng)著，沿河走三四里的土路，去另一個村莊看電影。

②那時外婆家條件并不好，舅舅和表哥們也難得有什么零錢，哪有錢經(jīng)?？措娪澳?？我現(xiàn)在想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那時候，山里的人們，經(jīng)濟(jì)狀況都差不多，每場都有那么多的觀眾，想來電影票的價(jià)錢，也不會貴到哪里去。

③晚飯后，人們隔著河岸相互呼喊對方的名字。吃飽了嗎？吃飽了就走哇。電影要開場嘍。你再等等。不等了，我前頭走，你后腳來。

④河里的水，是高山上淌下來的溪澗水，一路呢呢喃喃。河岸上的人在走，要去三四里地外的木材廠看電影。今夜放的是什么電影，他們早已知曉。頭天電影散場的時候，木材廠墻外邊就會掛出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彩色寬銀幕武打故事片。

④這激動人心的字句，要在人們的心頭記掛一整夜，又一整天?，F(xiàn)在，還要記掛一路。這樣的字句，就像現(xiàn)在的人們聽到3D效果一樣，不，比3D效果更富有想象力和沖擊力，一路撩動小舅舅和表哥們的心弦。

⑤我跟在小舅舅和表哥們的后面，走著山路去看電影。

⑥山村的夜晚，有月亮的時候很明，沒月亮的時候就很黑。

⑦我有四五個舅舅，最小的舅舅十六七歲，白天經(jīng)常上山砍柴，他會把松明留下來，曬干。去看電影的路上，他在褲兜里揣一塊松明。

⑧什么是松明？山松多油脂，劈成細(xì)條，燃以照明，叫松明。

⑨曬干的松明最宜于在很黑的夜晚使用，照亮我們看電影的路。去看電影的時候，天色尚早，朦朦朧朧，對于山里人來說，完全用不著任何照明設(shè)備。他們的眼睛如夜鷹，他們熟悉大山的每一處犄角旮旯。松明只在回家時用。

⑩回來時路更黑。小舅會燃起那塊松明，舉著它，把我們一路帶回家中。在石蛙聲聲如鼓的鳴叫里，在一連串的犬吠聲中，那塊燃著的松明，會讓我們?nèi)匀怀两趽u曳的故事當(dāng)中，一路，都無法自拔。

11小山村的每一個夜晚，都那樣令人期待。

12在日常艱辛的勞作之外，在上山砍柴、下地勞作、入林伐木及各種各樣的揮汗如雨、筋疲力盡之后，小舅舅和表哥們，跟其他年輕人一樣，仍然充滿力量地行走在山村的小道上。

13我十歲還是十一歲的一個夏夜，在去木材廠的路上，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從朦朧的河岸上摔了下去，至今我的右額仍留有一個半指長的疤痕。

14它與電影有關(guān)，與文藝有關(guān)。因此它雖然很難看，但我并不諱言，也從不曾想刻意遮掩。

15那個夜晚，小舅們把我從亂石河岸邊撈上來，找了一塊手帕簡單包扎，然后繼續(xù)前行，去往木材廠。我頑強(qiáng)地看完了那場電影。

16我的額頭至少包扎了一個月之久。不知道有沒有腦震蕩，肯定磕傷顱骨。絕沒有經(jīng)過任何檢查，用各種草藥混合研碎包裹在手帕里，捆扎在傷口上，一個月之后，傷口成功愈合。

17那一夜，電影依然搖曳。松明依然搖曳。

【訓(xùn)練題目】

1.在這篇文章里，作者寫了多個夜晚。第15段加點(diǎn)的詞“那個夜晚”具體指哪個夜晚？

2.閱讀第12段，請分析小舅舅和表哥們之所以跟其他年輕人一樣“充滿力量”的原因。

3.請賞析第③段中畫橫線的句子。

吃飽了就走哇。電影要開場嘍。你再等等。不等了，我前頭走，你后腳來。

4.請聯(lián)系全文，說說“松明”與“夜晚”之間的聯(lián)系。

5.請從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個方面，分析文章結(jié)尾段的作用。

【參考答案】

1.在去木材廠看電影的路上，“我”摔倒在亂石河岸的那個晚上。

2.他們雖然白天揮汗如雨筋疲力盡，但一到晚上，看電影的期待、快樂、興奮令他們充滿力量，從而表現(xiàn)了看電影對于人們生活的影響。

3.全是口語，全是短句，生動形象地再現(xiàn)了晚飯后，人們隔著河岸相互招呼著去看電影的情景，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表達(dá)了人們?nèi)タ措娪暗呐d奮之情。

4.曬干的松明最宜于在很黑的夜晚使用，照亮人們看電影的路；在看完電影回家的路上，那塊燃著的松明會讓我們?nèi)匀怀两趽u曳的故事當(dāng)中，一路都無法自拔。

5.內(nèi)容上：運(yùn)用反復(fù)，再次強(qiáng)調(diào)那一夜的電影和松明給人留下的深刻印象；結(jié)構(gòu)上：巧妙收束全文，富有意蘊(yùn)，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