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映滿人間,長河上的堅冰已消解成薄薄一片。田野上,孩童的歡笑聲時遠時近,跑近了方看清那小手上揚著的柳條兒已有了嶄新的綠意。清溪里的幾條小魚游啊游,剛靠岸便被飄來的笑聲驚著,倏忽躍往水中央了。
春雷乍響時,遠處有大人呼喚,打雷啦,回來吧!孩子們跳著鬧著說那是雷神的鼓槌,追逐得更歡暢了。于是天邊落下迷蒙小雨,如掛在織機上的絲線,細細密密地斜織著,似網住了整個天地。關于這場雨,宋代舒岳祥在《有懷正仲還雁峰詩》中如是形容:一鼓輕雷驚蟄后,細篩微雨落梅天。
白駒過隙,日月如梭,又是一年驚蟄時。
何謂驚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二月節(jié),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春雷初鳴,蟄蟲驚走,大地回暖,桃木始華。驚蟄時分,天地暖,雨水多,正是一年春耕的好時節(jié),繁忙的農耕自此便開始了。黃牛套了犁頭緩行,農人手中的鞭子蕩啊蕩,身后留下的淺渠整齊劃一,待夕陽落盡,農人飲了牛,便三三兩兩地坐在村頭,閑話桑麻中抽上幾口旱煙。
這田園生活,雖忙碌,卻有返璞歸真之感,令人沒來由地覺得安然,就好似世間生命本應如此,天地萬物和諧共處。
晉代陶淵明便愛極了這樣的生活,亦用余生來重復著山水田園的詩篇:“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那年韋應物走過田間時亦逢驚蟄,當時其樂融融的景象令他欣然忘返,大筆一揮便留下一首《觀田家》:“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guī)兹臻e,耕種從此起。丁壯俱在野,場圃亦就理。歸來景常晏,飲犢西澗水。饑劬不自苦,膏澤且為喜。倉稟無宿儲,徭役猶未已。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閭里?!?/p>
驚蟄后,萬物依其次序紛紛活動,俗語將其分為三候:初候桃始華,次候倉庚鳴,末候鷹化為鳩。彼時春意攀了柳綠,春風羞了桃紅,嬌鶯初啼,萬物生長,蟄伏過冬的人們也該出來踏青了。姑娘穿上新縫的花衣,或三五結伴或挽著良人,走走停停間,淺笑聲就飄出來了;孩童看見田野上的走兔,便掙脫婦人的手蹦跳著追逐去;還有些翩翩少年被那些泠泠笑聲感染,一顆心漸漸柔軟,嗣后或成就天地間美好的姻緣。
一年之計在于春,春為一年之始,是個出發(fā)的季節(jié)。那驚蟄時憑空而響的春雷則是奏響的號角,說著新年伊始,說著春日生機點染萬物,說著整個世界,以及冬日里慵懶的人們都該滌除舊塵,讓生命在生機勃勃的春日里煥然一新。
一場雨過后,泥土開始芬芳,螞蟻排著長龍忙忙碌碌地搬運食物,金黃的油菜花上,蜜蜂辛勤采蜜,黃鶯啾啾地叫,似曾相識的燕子開始修筑新巢了,學堂里也重新響起了孩童的瑯瑯讀書聲。
推開窗,清風撲面,萬物一新。舊時年月里,或許世事曾有千萬般不如人意,但驚蟄后,萬物都能被蕩滌一新,或許又曾經歷過失敗的頹然,所幸春風綠了柳葉,所有一切,還都有光陰。
驚蟄后,草長鶯飛。一雷驚蟄始,微雨眾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