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童作為“先鋒派”的代表作家,其作品創(chuàng)作是當代文壇一抹靚麗的異色。蘇童筆下描繪的常常是充滿欲望和暴力、人性受到抑制的帶有南方情調的灰色生活。他將現代頹廢與中國古典美學巧妙地交融在一起,在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中獨具一格,散發(fā)出獨特的藝術魅力。在國內眾多的“先鋒派”小說家中,蘇童是將瑰麗的創(chuàng)作想象與浪漫的頹廢美學結合得最為完美的一個,暗浮的宿命論斷、奇異的地域風貌和工筆唯美的語言特征,構成了蘇童頹廢美學的核心點。
關鍵詞:蘇童 頹廢氣息 《米》 頹廢意象 敘事藝術
一、生命輪回中充斥的頹廢氣息
文章背景向來模糊曖昧。有時候生活里一件雞零狗碎的事情,比如一雙回力鞋、一把花雨傘,就足以演繹一個短篇。但他的文字里有無限樂趣,就像他常有的那種人物之間的沖突,寫盡人性的剔透表現。
(一)宿命的輪回
蘇童的第一部長篇作品《米》,講述了一個關于欲望、痛苦、生存和毀滅的故事,在思考和展示人的命運中的黑暗面的同時也表現出了毀滅之后的重生之美?!睹住返闹魅斯妪埵且粋€逃離饑荒的農民,他遠離了楓楊樹他的家鄉(xiāng),通過扒火車的方式來到了城市。生活在楓楊樹的五龍,對米懷著一種近乎癡狂和變態(tài)的偏愛,當他來到城市,來到碼頭,伴隨他的是一把家鄉(xiāng)出產的糙米,無論地點怎樣變換,伴隨著五龍的命運始終不會有所改變。當五龍終于在城里站穩(wěn)腳跟之后,命運的輪回再一次傾軋而來。作為楓楊樹的逃亡者,五龍一方面始終懷有對農村根深蒂固的“戀根情節(jié)”,另一方面對城市所發(fā)現的罪惡世界抱著對抗性的疏離?!拔沂沁@米店的假人,我的真人還在楓楊樹的大水里泡著?!北M管他占有了米店的產業(yè),占有了米店的姐妹,占有了子孫滿堂的家,占有了一個大碼頭,但仍像飄忽不定的游魂。他沒有歸屬感,沒有存在感,仿佛一個空殼一樣,只有空洞洞的肉體,卻喪失了靈魂。與《罌粟之家》的長工陳茂不同,五龍在農村未曾受地主直接的凌辱,楓楊樹也是一塊相對安全的凈地,當帶著自由主義的淳樸的天性進入這座到處充滿污穢和罪惡的城市,一種強烈的孤獨感、恐懼感、受辱感時時壓迫著他。五龍和《駱駝祥子》里祥子的命運很相似,但是祥子最后毀滅的只是他自己,祥子最初仍然葆有最初的純真,支撐著他渡過一次次困難。五龍卻從第一次進入這個城市的時候就拋棄了農民特有的天真,路燈下的死人從最開始就提醒著他這個世界的丑惡和荒誕。他將米店鬧得天翻地覆,將碼頭兄弟會鬧得天翻地覆,將自己的家鬧得天翻地覆,也將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鬧得天翻地覆。然而,這一切就像五龍發(fā)跡之后將一口“能清脆地嚼爛生米的好牙”全部都敲碎,然后換成一口金燦燦的金牙這一事件一樣,僅僅表現了五龍那沒有歸屬的存在感,滿含自卑感的痛苦的心情。這種心情非常復雜。他的存在感只表現在手里真實到可以碰觸可以把握的白花花的大米上;也只有在米上,他才可以回歸最原始的野性和欲望。
一個復仇者的毀滅,總會給作品涂上悲壯色彩。當五龍最后由于報復而染上了臟病,自己的兒子像他一樣缺少人性、人情淡漠之時,沒有存在感仿佛游魂般的五龍決定還鄉(xiāng)。他裝了“一車最好的白米”回家鄉(xiāng),這似乎圓滿了他大量占有大米的夢想,也似乎是對鄉(xiāng)村生存焦慮的一種消解。五龍的人生是由城市的罪惡和對家鄉(xiāng)的懷念這兩部分構成的,他赤條條地從鄉(xiāng)村來,僅有的財產就是一點家鄉(xiāng)的大米,然后又赤條條地回到鄉(xiāng)村去,這次伴隨他的是一車皮的大米。他在物質上富裕了的同時,內心卻更加空虛和痛苦,并且還沒有看到自己輝煌的那一天,而是死在了自己引以為傲的一車大米上。這種宿命般的呼應體現了深刻的悲劇色彩,也展現了蘇童用頹廢的語言和頹廢的故事以及伴隨故事發(fā)展的頹廢的環(huán)境,表現出一種宿命論的因果輪回。
(二)殘缺與麻木的心靈
殘缺與麻木描述的不是一種靜止心理狀態(tài),而是一種不斷重復的生活方式,是一種長期受迫害累積下來成為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這種因受到傷害而形成的自我保護模式也會傷害到他人?!耙粋€人內在精神的殘缺與麻木越嚴重,他的基于自衛(wèi)與復仇愿望的爆發(fā)性和毀滅性也越強?!?/p>
五龍和小拐便是這種苦難邏輯的最好體現。五龍在長期的忍辱負重中受到嚴重的精神扭曲,在終于取得權勢和地位之后,“他的各種畸變的本能與破壞欲望也就同時找到噴發(fā)的契機。他本能的破壞性由自我轉向外部世界,以變本加厲的施虐方式補償曾經受虐的缺憾,甚至連妻子和情人也成了他復仇發(fā)泄的對象,這種破壞性的報復似乎成了他全部人生的內容。”在《刺青時代》中,身體上的殘缺使小拐的心靈更加扭曲,他眼中的世界已經變形,其中充滿暴力與血腥。他不失時機地制造流血事件,冀圖將這個世界變得與他一樣的殘缺。小拐和五龍都從一個備受摧殘、傷痕累累的受難者變成了殘暴的復仇者,復仇又必將帶來更多的災難,他們自身則會成為復仇最大的受害者。在無休止的生命輪回中,殘缺與麻木是人從世界墮落開始的,一旦失去了對生命美好的追求,孤獨和絕望便洶涌而至。
二、意象中表現的頹廢氣息
蘇童作品中向來缺少明媚陽光和積極向上的意象,而多是一些灰暗低沉、缺乏生氣的意象。在蘇童的作品中,我們不難發(fā)現,美麗總是與丑惡聯系在一起的,在讀者或者其他作家的眼中可能是美麗的東西,但是到了蘇童的筆下,卻往往都加上了頹廢的氣息和毀滅的意味。
米,一種深具南方意義的典型作物,作為作品中的主題意象,出現在了楓楊樹這個蘇童筆下典型的南方地帶。只要能插秧,就可以看到米的蹤跡,可以說米和楓楊樹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從一開始,米這個意象就出現在故事中,忍饑挨餓的五龍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所熟悉的只有楓楊樹家鄉(xiāng)的大米,也只有這些僅存的米,讓他能繼續(xù)生存下去。然后,五龍走進了一條巷道,進入了他未來生活發(fā)跡并走向毀滅的米店。五龍一心想征服城市,為的是報復自己曾經承受的屈辱。但是他漸漸地發(fā)現,這個城市到處充滿了黑暗的罪惡和丑陋,而自己漸漸地和這城市的丑陋融為一體變成了城市黑暗的一部分。五龍在城市的生活起始于大鴻記米店,也是他在城市生活的落腳點和故事發(fā)生的起點。而米店一家人和五龍的糾纏貫穿于整個故事的發(fā)生和發(fā)展的過程中,五龍先后和綺云、織云之間的婚姻生活,也體現了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五龍愛米勝于愛女人、愛一切。米也給了五龍發(fā)跡最終成為米店第五十四代傳人的機會。他靠一擔大米在黑道上發(fā)了跡,變成了一條恣意妄為呼風喚雨的地頭蛇。米給了他元陽和精氣。他經歷了無數的淫亂生活,染上了讓人厭惡的花柳病,以至于最后奄奄一息失去了人樣,又變回了那個讓人厭惡讓人瞧不起的五龍,但是散發(fā)著米香的大米卻給了他無窮的靈感和精力,去打倒一個又一個對手。
蘇童寫米,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米所帶來的飽腹和溫暖,而是伴隨著五龍陰暗頹廢的一生;米的變化,也是五龍生命的軌跡。在蘇童的作品中,米所呈現出的也不是圣潔的白色,而是掙扎在絕望邊緣的灰色,這灰色也在五龍的一生拼斗中沾染了血腥的味道。米所包含的頹廢性的含義,暗示著頹廢越深,離最后的審判越近。
三、蘇童作品的敘事藝術分析
蘇童作品中的人物性格都有一種沉郁、陰暗的特色,而他的小說,總是以細致綿密的抒情性想象見長。在蘇童的書中,總是可以發(fā)現,他的故事都和南方的城市、南方的生活緊密相關,不論是其中的意象、意境,甚至是修辭和語言,都帶著南方特有的綿密的特性。蘇童小說中的一些美學特征,都是借助南方這個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得到展現的。不同于北方一馬平川的遼闊廣袤、金戈鐵馬的蕩氣回腸,南方應該是小橋流水的溫柔雅致、深門大院的哀婉幽怨、老街弄堂的雜瑣民事、溫軟嗲嗔的方言俚語??墒牵K童的南方世界卻給讀者呈現了一個人性丑陋、潮濕陰暗的畫面。在南方的炎熱和潮濕中,所有的植物和霉菌都在瘋狂地生長,人卻在霉菌和雨霧中感到壓抑和窒悶,受到黑暗的欲望和骯臟的騷動的折磨。但是,在這炎熱與潮濕、黑暗與骯臟中有一份沉重的真實,對蘇童構成誘惑的最主要的因素也許就是南方的真實。
四、總結
蘇童作為中國當代文壇“先鋒派”的代表作家,其作品風格獨樹一幟,獨領風騷。他的作品中蘊含的獨特的頹廢氣質、頹廢的意象、頹廢的語言和頹廢的描寫,發(fā)人深省,不同于其他“先鋒派”作家以及歷來的中國文壇的許多作品中積極向上的描寫,讓人感覺耳目一新。全方位地了解蘇童及其作品,才能更好地讀懂存在于蘇童書中所描繪的頹廢下的希望世界。對于蘇童的創(chuàng)作,我們同樣也能在了解他的南方世界的同時對現實社會生活進行深刻的反思;同時,研究其筆下的病態(tài)人物,探討其中的原因也有助于我們更好地深入了解蘇童的文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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