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敲鑼打鼓,十里紅妝,好不熱鬧。大紅嫁衣的女子在轎里安分地坐著,薄薄的紅紗之下隱約可見傾城容顏,雕花冠將三千青絲籠在頭頂,她卻只覺沉重得讓人窒息。轎子忽然一晃,她猝不及防地撞在轎門上,花冠磕落了,不知滾到哪個角落。
“阿郎!是你來接我了嗎?”她幾乎是喜極而泣地喊出聲,一把掀開轎簾,把所有的禮儀規(guī)矩都忘到腦后,仿佛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簾外。
卻聽見那喜慶的喇叭聲又響起來,媒婆上前賠罪,說是轎夫沒抬穩(wěn),驚了新娘子。她淡漠地退回轎里,發(fā)絲如瀑散落,掩住她失望的神色。只是腦海中驀然躍出的身影再也無法輕易抹去,千思萬念便如卸去了雕花籠的黑發(fā)一樣,似要纏了此生,再繞住來世。
初逢是在牡丹園,她舞一把細(xì)劍,三尺青鋒光流轉(zhuǎn),卷起陣陣花雨,只聽有人贊道好劍器,隨后一道光芒亮如明月,刀影突兀地和劍芒糾纏起來。
勢均力敵。
來人年紀(jì)輕輕,使一手精妙刀法。
是個英雄。她在漫天落花中淺笑,容顏竟比牡丹還要明艷三分!
此后琴簫合奏,刀劍齊舞,只羨鴛鴦不羨仙。只是他心系天下,四海為家。她惆悵無端,留人不住。
總是聚少離多,分別時他站在柳色迷蒙處,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才一開口,幽幽清淚便迤邐而下。他不在時,她獨奏七弦,寥落青鋒,記不清多少次從夢里醒轉(zhuǎn)。
時歲荏苒,縱是傾城紅顏也辭了鏡,這一次他來去匆匆,她終于心如死灰—那么多年,連一句“我?guī)阕摺倍紱]有等到,她同意了父母之命,卻連新郎是誰都無心去聽。
她終于閉目揮劍,寒刃倒轉(zhuǎn),恍惚間聽見簫聲又起,她無意識地空撥著琴弦,又吟唱相和—漫漫相思如水流,青絲成雪轉(zhuǎn)不休。
汩汩熱血從心口涌出,洇了那件如血嫁衣。只有雕花籠還躺在角落里,籠過青絲,也籠盡她的情絲。
江湖風(fēng)云幾多變幻,年少意氣終是消磨殆盡,他兩鬢染霜,不再吹簫,只攜了一壺酒,信步長歌短誦,唱著唱著便醉了過去,紅了眼角。不知他是否憶起過那牡丹一樣動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