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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洋時代是不是“大時代”

      2016-05-04 02:45羽戈
      同舟共進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北洋時代

      羽戈

      “大時代”之名的由來

      中國人素來崇尚“大”。大時代之說,由來已久。不過哪些時代屬于大時代,卻眾說紛紜。漢唐盛世,被譽為大時代,不難達成共識;北宋初期與中期,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是不是大時代,則有爭議。這條爭議鏈,在近二十年,新增一環(huán):北洋時代。

      所謂北洋時代,即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始于1912年3月10日袁世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終于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東北易幟,宣布服從國民政府,共計16年9月有余。此間,盡管國號“中華民國”,憲法規(guī)定國家主權(quán)“本于國民之全體”,其實質(zhì)則與民眾無關(guān),而由北洋軍閥一手操縱。具體說來,國家從未統(tǒng)一,政權(quán)屢遭更迭,袁世凱、皖系(段祺瑞)、直系(曹錕、吳佩孚)、奉系(張作霖)軍閥先后執(zhí)政。奪取政權(quán)的手段,往往不是通過選舉,而是憑借戰(zhàn)爭,算起來,大戰(zhàn)至少三次,小戰(zhàn)不計其數(shù),成者王侯敗者寇,誰打贏了誰執(zhí)政。故而,北洋時代的政治屬性,只能歸結(jié)于軍政,在袁世凱去世之后尤其如此:其統(tǒng)治根基,不是血統(tǒng),不是神權(quán),不是法律,而是槍桿子。軍政與軍閥,互相成就。這一點,乃是我們討論北洋時代必須明確的前提。

      國共兩黨一度你死我活,勢不兩立,然而它們對北洋時代的批判(盡管二者都誕生于北洋時代),卻出奇一致。在兩黨編撰的歷史教科書中,定位北洋時代的詞語,皆是“四分五裂”“喪權(quán)辱國”“橫征暴斂”“民不聊生”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對北洋時代的嚴重貶斥,終于迎來反彈。歷史好像一根被壓彎的樹枝,到了一定時刻有其彈性。不知最早的反彈起于何時,就我所見,這些年來,試圖為北洋時代翻案、正名的著述,可謂比比皆是,蔚然成風。在一些論者口中,北洋時代實在是令人神往的黃金時代。

      既然流行以“大時代”命名北洋,那么,北洋時代到底是不是一個大時代?

      既不強盛,亦非繁榮

      這就需要明辨,何謂大時代。大時代往往由大國開創(chuàng),它的標準或特色,與大國聲應氣求:一是強盛,二是繁榮,三是朝氣(元氣),四是開放,五是自由。這五點,血肉相連,不可分割,若不強盛,則難繁榮,若不開放,何來自由。對一個時代而言,這五大要素必須齊備,才有資格稱之為大時代。

      由此來說北洋時代。強盛、繁榮,肯定與其沾不上邊。晚清以降,衰朽的國門被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落后挨打的中國人便開始編織富國強兵之夢,然而直到北洋時代終結(jié),這依舊是空中的夢幻,無法落入現(xiàn)實的黑土;袁世凱、段祺瑞、吳佩孚,可視為北洋時代的三代追夢人,有心一統(tǒng)天下,安邦定國,使中國與列強抗衡,可惜絞盡腦汁,窮盡手段,無一成功,甚至效果恰恰相反,中國愈來愈分裂,愈來愈孱弱??v觀北洋時代,從袁世凱到張作霖一路下來,對列強的依賴一路深化。以與日本的關(guān)系為例。袁世凱執(zhí)政,還有資本和手腕與日本虛與委蛇,討價還價;張作霖則完全受制于日本,當他不能滿足對方要求,隨即慘遭毒手。說到底,北洋時代的中國,絕非強國,而更接近弱國。

      至于繁榮,我們不妨看看北洋時代的經(jīng)濟數(shù)據(jù)。據(jù)許滌新、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發(fā)展史》(第二卷):“1912~1920年,按總產(chǎn)值計,平均每年增長率為16.5%,按凈產(chǎn)值計,為13.4%。又依珀金斯所引資料,計算1912~1921年凈產(chǎn)值的年增長率為11.7%?!薄肮倭刨Y本的發(fā)展在1911年以后就進入頹勢,外國資本的發(fā)展也在1914年以后受挫,惟民族資本始終保持兩位數(shù)的增長率,全時期平均發(fā)展速度為13.8%,還略高于外國資本的13.1%”。這光華奪目的數(shù)據(jù),使得北洋時代被譽為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黃金時期”。

      但是,經(jīng)濟增長只是繁榮的一個側(cè)面。國家繁榮與否,還得看政府財政狀況、人民生活狀況等。說到前者,問題就來了。北洋時代,經(jīng)濟一路飆升,資本高歌猛進,然而這對于緩解拮據(jù)、割裂的國家財政困局,卻如杯水車薪,以致北洋政府只能舉債度日。所謂舉債,可分內(nèi)債和外債。據(jù)《劍橋中華民國史》,1912~1926年間,北洋政府共發(fā)行27種國內(nèi)債券,票面總值計6.14億元。據(jù)黃逸平、虞寶棠主編《北洋政府時期經(jīng)濟》,北洋時代,政府沒有一年不借外債,舊債未清,新債又舉,算起來,中央政府及所屬各省共借外債387筆,借款總額12.8億元。政府如此困窘,國家談何繁榮?

      從政府頻頻舉債,還可窺見一點,即中央政府的財政能力甚至行政能力(或者借用“國家能力”這個概念)之糟糕透頂。理財是袁世凱的命門之一,民初著名記者黃遠生曾借朋友之言談到這一點:“袁總統(tǒng)一世不會辦的事是財政,將來中國恐以財政亡國?!痹谒磥恚骸敖袢赵偨y(tǒng)對于財政,可名曰自己不要錢,而不能不稱為太會用錢。自己雖會用錢,而卻不管國家之錢從何處來?!逼鋵嵲绖P不是不想管,而是無能為力。當時中國號稱一統(tǒng),實則諸侯割據(jù),北洋貌似一體,實則派系林立,地方對中央陽奉陰違,偷奸耍滑,截留中央專款,減交各省解款,只道是尋常(后來袁世凱復辟帝制,目的之一正在集權(quán),他因此身敗名裂,不能說與財政問題全無關(guān)系)。當袁世凱無計可施,四處借款便成唯一出路:“今日大借款,明日復小借款;今日小借款,明日復大借款。但能有錢到手供旦夕之揮霍,則其為鴆為砒,不暇問也?!痹绖P一代梟雄,尚且如此技窮,后任如段祺瑞、曹錕之流,只可能等而下之,國家能力越來越弱,向列強出賣利權(quán)越來越多,其終點,便是一個時代的覆亡。

      人民生活貧苦如舊

      再說北洋時代的人民生活狀況。我們先來看一組數(shù)據(jù)。據(jù)《北洋政府時期經(jīng)濟》,1912年全國總?cè)丝诩s為4.1億,到1928年增至4.65億,人口自然增長率為7.9‰,同期之日本為13‰。我沒有查到20世紀初葉世界人口自然增長率,現(xiàn)在這個數(shù)值大概是17‰。這一對比,可知北洋時代人口自然增長率之低。須知彼時并無計劃生育,死亡率之高,只能歸咎于疾病、饑荒和戰(zhàn)亂。就此而言,人口自然增長率恰可從側(cè)面反映人民生活狀況。

      今人談北洋,常與晚清對比。不過民初與清末,并非一刀兩斷,涇渭分明,其斷裂的程度,遠遠小于承續(xù)的程度。我們的歷史書,高估了辛亥革命的殺傷力。我更認同一種說法,這是一場計劃外革命、精英革命、城市革命。這場革命,無論對傳統(tǒng)還是對現(xiàn)實,無論對文化還是對制度,破壞力十分有限,它所造成的裂變,更多在形式,而非實質(zhì)。說到對人民生活的影響,正如時人描述的那樣:“……剪發(fā)興,辮子滅;盤云髻興,墮馬髻滅;愛國帽興,瓜皮帽滅;陽歷興,陰歷滅;鞠躬禮興,拜跪禮滅;卡片興,大名刺滅;馬路興,城垣卷柵滅;律師興,訟師滅;槍斃興,斬絞滅;舞臺名詞興,茶園名詞滅;旅館名詞興,客棧名詞滅。”這些興與滅,大都浮于表面,并無根本性的顛覆,如“剪發(fā)興,辮子滅”,國人腦后的辮子雖然剪掉了,心底的辮子依舊糾結(jié);再如“鞠躬禮興,拜跪禮滅”,有些人見到官員,照舊堅持跪拜,哪怕鞠躬,人格也早已匍匐在地。說到底,從清末到民初,老百姓的生活貧苦如舊,壓抑如舊,稀飯和豆腐還是從前的味道,如果不是更壞的話。

      民國初年,曾有民諺,曰“民國不如大清”“袁世凱不如光緒爺”,拋開其中政治懷舊的成分,則可視作時人對新朝的觀感。北洋時代,烽火四起,戰(zhàn)亂不息,對老百姓而言,最怕的就是戰(zhàn)爭,和平狀態(tài)之下,他們還可以做奴隸,戰(zhàn)爭狀態(tài)之下,則欲做奴隸而不得,所謂“寧當太平犬,莫作亂離人”,堪為注腳。而且,除了戰(zhàn)爭對社會秩序的敗壞,打仗所需的軍費,同樣著落在百姓頭上,如羊毛出在羊身上,軍閥養(yǎng)兵,終究由百姓買單。

      當時中國屬于農(nóng)業(yè)國,農(nóng)民最揪心的問題,莫過于田賦。清朝有“永不加賦”的傳統(tǒng),至光緒中葉,為了賠款、新政等,開征田賦附加稅,以“附加稅”之名,規(guī)避祖宗之法;光緒末年,憲政編查館編定城鎮(zhèn)鄉(xiāng)地方自治章程,規(guī)定附加稅不得超過正稅的10%。1912年,參議院制定國家稅和地方稅法,規(guī)定地方征收田賦附加稅不得超過正稅的30%,比之晚清,增至三倍。1914年,濮陽黃河決口,山東、直隸兩省呈請中央,隨田賦正稅征收10%的附加稅,以作河工費用,中央批準,這是北洋政府正式征收田賦附加稅之始。1915年,北洋政府以預算不敷,電令各省一律仿照直隸、山東先例,征收田賦附加稅,決口一開,急轉(zhuǎn)直下。行之十余年后,附加稅名目與日俱增,有百余種之多,如江蘇省有105種,浙江省有74種(要知道當時江浙吏治以清明著稱,對農(nóng)民的盤剝都是如此嚴重,其它省份可想而知);而且附加稅額大大超過法律所規(guī)定的30%,而達到正稅的若干倍,如江蘇海門縣田賦附加稅超過正稅26倍。

      田賦附加稅,只是凌遲農(nóng)民的一把刀。軍閥雄霸一方,權(quán)力不受制約,所設苛捐雜稅,簡直多如牛毛。最著名的一例,當如奉系軍閥張宗昌,他主政山東期間,所納捐稅的名目足有六七十種,養(yǎng)狗要交狗捐,運牛出界要交牛捐,其余如軍鞋捐、青菜捐、娼捐、戲捐、鍋頭捐、修張宗昌生祠捐、修張宗昌銅像捐等,還有一個臭名昭著的“糞稅”。對此,時人諷刺道:“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除卻屁無捐?!?/p>

      與苛捐雜稅呼應的是預征,即提前征收稅賦。預征最初一年兩征,漸漸改作一年三征,一年六征,最后一發(fā)而不可遏止。電影《讓子彈飛》有一情節(jié),師爺告訴新官上任的鵝城縣長,前幾任縣長已經(jīng)把稅收到90年以后,即西歷2010年。這絕非向壁虛造,而有其歷史依據(jù)。電影把鵝城設置于四川省,四川梓潼軍閥早在1926年,就已經(jīng)預征稅賦到1957年。

      再寫下去,或有控訴之嫌。讓我們回到正題。我想強調(diào)的是:第一,經(jīng)濟發(fā)展與人民生活并無必然關(guān)系(當然不是說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據(jù)蔣廷黻回憶錄,他于1911年離開湖南邵陽出國留學,1923年返鄉(xiāng),香煙、洋布、煤油燈、新織布機、機器制造的鐵絲、鐵器等已經(jīng)在農(nóng)村普及,“種田的方法卻如十年前一樣不曾更改”)。北洋時代,經(jīng)濟騰飛,然而人民生活水平并未得到相應提高,有些地方反而愈發(fā)敗落。今人論史,往往側(cè)重前者而忽略后者,或者企圖以前者來證偽后者,這顯然都有違治史之道。第二,對中國的普羅大眾而言,他們最怕的還不是秩序的嚴酷,而是秩序的喪失,君主還是民主,專制還是立憲,之于他們,分別不大,戰(zhàn)爭才是他們的天敵。北洋時代恰恰戰(zhàn)火漫天,武夫治國,稱之為亂世,并不為過。如果給人民以選擇權(quán),我不認為大多數(shù)人愿意留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道。

      普羅階級歸屬感低

      說罷北洋時代的人民生活水平,也就其時人民的政治水平說兩句。1926~1927年間,時任中華教育文化基金委員會社會調(diào)查部主任的李景漢,在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兼職授課,曾率學生到北京附近村落進行社會調(diào)查。其中對距燕京大學半里地的掛甲屯村百戶人家的訪談,最具參考價值:

      問“現(xiàn)在大總統(tǒng)是誰”(在掛甲屯村調(diào)查期間,中國并無大總統(tǒng),張作霖在北京自封安國軍總司令,顧維鈞和杜錫珪先后擔任國務總理),回答沒總統(tǒng)者8人(這是正確答案),回答不知道者91人,回答王士珍為總統(tǒng)者1人。李景漢感慨:“掛甲屯村距京極近,尚且有這樣多的人不知道中國有無總統(tǒng),豈非笑話。距大城較遠鄉(xiāng)村人民的知識可想而知了?!?/p>

      問“現(xiàn)在管理中國的是誰”,回答不知道者84人,回答張作霖者10人,回答北方張作霖、南方蔣介石者1人,回答顧維鈞者1人,回答杜錫珪者1人,回答“兵”“有兵的人”者3人。李景漢說:“以上的回答總算不壞,尤以末三個答案為有趣?!?/p>

      問“民國是什么意思”,回答人民平等者5人,回答沒皇上者4人,回答以民為主者3人,回答采取民意者1人,回答人民受苦者1人,回答不知道者86人。

      問“民國好,還是有皇上好呢”,回答民國好者23人,回答有皇上好者25人,回答一樣好者36人,回答不知哪種好者16人。

      最后一番問答,耐人尋味。如果說在辛亥年以及此后三五年,民眾無法分辨總統(tǒng)與皇帝的高下、民國與清朝的優(yōu)劣,尚且情有可原,那么民國建立十余年后,回答民國好的還沒有回答帝制好的人多,回答兩者一樣好的人數(shù)恰恰最多,則當發(fā)人深?。好駠男蜗笈c價值為什么難以深入人心,抑或因為,從民國到清朝,改朝換代只是換湯不換藥,于老百姓并無分別,以至百名受訪者中,逾六成認為民國與清朝一樣好,甚至清朝更好?無論答案是哪一種,都不妨礙我們的結(jié)論:普羅階級對于北洋時代,歸屬感極低,這不是他們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翻云覆雨,終將化作張養(yǎng)浩的一聲嘆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何種開放?何種自由?

      后人稱頌北洋時代,譽之為大時代,最堂皇的理由,在于這個時代的開放與自由。對此需要深究,北洋時代的開放是怎樣的開放,自由是怎樣的自由。

      說起北洋時代的開放與自由,我們第一反應往往是蔡元培擔任北京大學校長期間所主張的辦學理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當時的北大,大抵落實了這八字??墒?,當我們的目光越過大學,去往社會,去往廟堂與農(nóng)村,將看到幾多開放與自由?

      質(zhì)言之,北洋時代的開放,對外而論,在列強的威逼、壓迫之下,不得不開放;對內(nèi)而論,如政風、民風、家庭觀、婚姻觀等,遠遠談不上開放。當然這更多是時代局限,彼時中國正努力從傳統(tǒng)的桎梏之中掙脫出來,殘留封閉、保守的痕跡,實屬正常,不必苛責。至于自由,問題更大,這究竟是誰之自由,何種自由呢:自由屬于全體國民,還是少數(shù)人?自由表現(xiàn)為一種權(quán)利,還是一種氣質(zhì)?自由背后是大治還是大亂?

      北洋時代的自由,究其實質(zhì),乃是一種放任。楊度論晚清政府,曾有“放任專制”之妙語,正可挪用于北洋政府身上。其政府之本心,還是欲求專制,然而因?qū)V颇芰Σ蛔?,對地方,對民間,對社會,對大學,只好采取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換言之,政府不是有意放任,而是不得不放任。放任專制的結(jié)局,則是一個“不負責任之政府”。自由與放任的差異,恰在于此:自由與責任是孿生兄弟,放任則與責任無關(guān);自由講究權(quán)責一致,放任則放縱權(quán)利,同時不顧責任。北洋時代,國人的確擁有極大自由度,只是當其自由受到侵犯,卻難以得到法律保護,這便是放任的惡果。這樣的放任,絕非大多數(shù)人的福音。

      北洋政府的放任,可以其意識形態(tài)建設為例。何兆武《上學記》曾對比北洋軍閥與國民黨統(tǒng)治,最大一點區(qū)別,即前者沒有意識形態(tài)。那時他住在北京,各路軍閥如走馬燈般進京奪權(quán),軍隊過境,高唱軍歌,唱什么呢:“三國戰(zhàn)將勇,首推趙子龍,長坂坡前逞英雄。”這“表明北洋軍閥沒有抓住意識形態(tài)這一環(huán),如果有的話,那就是《三國演義》”。他還提到北洋時代的國歌《卿云歌》:“卿云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對照國民黨的國歌:“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顯而易見,前者過于文藝范,毫無政治意味,怎能喚起國人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呢?話說回來,北洋軍閥不是不重視意識形態(tài),袁世凱曾提倡尊孔、讀經(jīng),直至復辟帝制,其意圖正是重建意識形態(tài),不過終告失敗,后繼者一蟹不如一蟹,只能放手,此即放任的由來。

      而彼時的媒體,的確自由,然而有時卻漠視、忘卻了相應的責任,則是取禍之道。邵飄萍、林白水,在我們印象當中,都是為新聞自由而獻身的先烈,不過細究之下,這二人的職業(yè)倫理,未免有虧:一是搞有償新聞(章士釗曾批評邵飄萍“頗以言揚抑人,而言皆有值,恩怨井井,銖兩都稱”),二是評論文章近乎人身攻擊(如林白水嘲諷長腿將軍張宗昌的智囊潘復為“腎囊”:“某君者,人皆號之腎囊,因其終日系在某長腿軍閥胯下,亦步亦趨,有類于腎囊累贅,終日懸于腿間也。”這若擱在法治國家,潘復完全可以起訴林白水侵犯其名譽權(quán))。這兩點,特別是后者,固然大快己心和人心,卻是不負責任之舉?;诖?,我從不覺得邵飄萍、林白水有資格作為民國新聞人的代表,黃遠生和張季鸞,遠比他們合格。

      論述至此,大抵可以斷言,強盛、繁榮、開放、自由,大時代這四點特質(zhì),北洋時代都不具備。它唯一擁有的一點,則是朝氣。這個辭舊迎新、大破大立的時代,好似黎明之前的暗夜,盡管孱弱,盡管混亂,卻能給人以生機,以希望?,F(xiàn)實固然不夠美好,人們尤其是年輕人,卻相信只要奮斗,只要努力,便可打碎眼前的黑暗,光明的未來觸手可及。倘拿晚清作對比,晚清流淌的是暮氣,北洋流淌的是朝氣,晚清流淌的是死氣,北洋流淌的是生氣。

      誰來定義“大時代”?

      如果我的論析能夠成立,可知北洋時代與大時代的距離何其遙遠,那么,為什么這樣一個貧弱、迷亂的時代,會被譽為大時代呢?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大時代的命名者:知識人。如你所知,誰掌握了話語權(quán),誰便掌握了對歷史的詮釋與對時代的定義。由知識人命名大時代,他們自然會追尋最適合知識人生存、知識人地位最為尊崇的時代。北洋時代之于知識人,第一有自由,哪怕是放任之自由;第二重文教;第三,在那個激變年代,傳統(tǒng)搖搖欲墜,新生正在孕育,供知識人發(fā)揮、馳騁的空間異常遼闊,倘有充足創(chuàng)造力,自當開宗立派,退一步,則可引進西學,開一代之風氣,領(lǐng)百載之風騷。揚名立萬、成為大師、令后世頂禮膜拜的機遇簡直俯拾皆是。這樣的時代,知識人怎能不愛,怎能不夢寐以求?

      不過,我們今天說,北洋時代是知識人的樂土,這里的“知識人”,恐怕不具普遍性,而主要指我們所熟知的那些知識人,那些大家、名流。能夠青史留名,終歸少數(shù),他們在當時的知識人群體當中所占比例,自然不會太大。更多的知識人,默默無聞,無權(quán)無勢,與販夫走卒一樣卑賤,同呼吸而共命運。生活在茅屋、亭子間與地下室里的他們,不曾享受北洋時代的榮光,卻必須承擔北洋時代的苦難。

      大知識人與普通知識人之間存在差異,正如知識人與普通百姓之間存在差異。一旦這些差異不可轉(zhuǎn)化、祛除,必將導致他們對大時代的理解出現(xiàn)霄壤之別。有些時代,對知識人而言是大時代,對老百姓而言則是小時代,反之亦然。若把大時代換作“盛世”,小時代換作“亂世”,正適應這一論斷:“對老百姓來說,魏晉是亂世;對知識分子來說,魏晉是盛世,魏晉有了‘人的覺醒,有廣陵散,有陶淵明。對老百姓來說,康乾是盛世;對知識分子來說,康乾是亂世,康乾有八股文,有斷頭臺?!币源四懿荒苷f,對老百姓來說,北洋是亂世;對知識人來說,北洋是盛世?

      老百姓不會喜歡亂世,知識人就一定喜歡亂世么?我看未必。如果投票,他們對亂世的接受率,也許還比不了武人?!皣也恍以娂倚摇保ㄚw翼《題遺山詩》),與其說呈現(xiàn)了詩歌的幸運,不如說呈現(xiàn)了詩人的困境:當國家與詩家不能兩全,無論如何都是一種悲劇。畢竟,還有更佳選項:國家強大,詩家盛大,“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對比“行殿幽蘭悲夜火,故都喬木泣秋風”,單論氣概,便勝出不止一籌。

      基于身份差異、價值差異,知識人與老百姓對大時代的想象和向往發(fā)生了沖突。話語權(quán)在誰手中,大時代便由誰來定義。就此而言,北洋成為“大時代”,不是一種歷史事實,而是一種現(xiàn)實情懷。這種情懷令人感念,卻也需要警惕。我們不必再要求今天的知識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不過,他們心底起碼要有一點公理與公義,他們的知識與思想,不可局限于一個群體或階級的私欲,而遺忘、拋棄了蕓蕓眾生。恕我直言,把北洋時代塑造為大時代,我只看見知識人一己的得失,而無萬民的憂樂,我只看見一派一系的安危,而無天下蒼生的興亡。若以電影《一代宗師》所言習武之人的三個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來權(quán)衡,他們大抵停留于第一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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