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潔

“這條路上的你我他，有誰迷路了嗎？當初說好闖天下，如今還記得嗎？”

年少時分，我們總會種下這樣那樣的夢想，時光荏苒，當初的夢想真的照進現(xiàn)實了嗎？

5年前，湖南農業(yè)大學女教師王偉偉在她第一屆學生的最后一堂課上，讓學生們寫下了自己的夢想。王老師和學生們約定，5年后—也就是2015年5月19日，她會把這些“夢想紙條”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還給大家，看看同學們當初許下的愿望有沒有實現(xiàn)。

5年后，王老師如約把139張“夢想紙條”還給了它們的主人。這些已過了做夢年齡的學生，面對當初所做的五彩斑斕的夢，感慨萬千。他們有的已經實現(xiàn)了夢想，有人早已淡忘了諾言，有的偏離了當初設定的方向，有的還在逐夢路上徘徊……正是穿越時空而來的“夢想紙條”，讓人們得以和5年前的自己“隔空對話”。

五年之約，當初許下的夢想實現(xiàn)了嗎

31歲的王偉偉是山東泰安人，2009年7月，從湖南農業(yè)大學高等教育管理專業(yè)畢業(yè)后，選擇了留校任教，主要教授《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概論》（簡稱“毛概”）。王偉偉性子活潑，總能把生澀難懂的理論知識說得津津有味，同學們都很喜歡上她的課。

2010年6月25日，來自應用化學、法學、信息工程、信息科學、茶學等5個專業(yè)的200多名學生即將升入大三，不再上“毛概”課。這是王偉偉帶的第一屆學生，王偉偉對他們感情很深，總想為他們做點什么。在最后一堂課上，王偉偉說：“人在追求夢想的路上，不可避免都會遭遇各種困難挫折，曾經設定的人生道路走到最后可能不如想象中美好，抑或是懵懵懂懂的我們，經過社會打磨，最終知道了自己要什么。不管結果怎樣，都不需懷疑自己，酸甜苦辣都是一種收獲。最重要的是，你清楚自己要什么，只有清楚自己要什么，別人才不會影響你，你才不會被遇到的挫折打敗?！?/p>

之后，王偉偉發(fā)給每名同學一張便簽紙，讓他們寫下自己對未來5年、10年、20年的期望和夢想。所有的“夢想紙條”由王偉偉統(tǒng)一保管，5年后“寄”回。下課時，王偉偉共收到了139張“夢想紙條”。隨后，她買來一個精致的小木盒，把所有的紙條整整齊齊疊放在盒子里，并用膠帶封住，寫下“2015年5月19日開啟”的字樣。

時間流逝，匆匆地，5年過去了，當初那些學生早都畢業(yè)離校，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皦粝爰垪l”也被歲月塵封，靜靜地躺在那里，誰也不知道，這些紙條的主人現(xiàn)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2015年5月19日，是“夢想紙條”開啟的日子。王偉偉撕開膠帶，輕輕地打開木盒，仔細翻閱著每一張紙條，有些話讓她感動，有些話則讓她心情沉重。她一邊看一邊整理，然后用手機拍下來，發(fā)到當初學生們留下的電子郵箱中。每一封郵件中，她都寫了長長的一段話。直到2015年7月12日，139張“夢想紙條”才全部發(fā)送出去。隨后，王偉偉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收到同學們的回復。

來自應用化學專業(yè)的王巖當初寫下的夢想是：“現(xiàn)在單身的我，希望5年后，能有段不離不棄的愛情，有個帥帥的男票。兩個人一起努力工作，買房買車，哪怕日子很苦，但心時刻在一起。10年后，憑我的能力，貸款也該還清了，而我，可以安穩(wěn)地做個全職太太?！倍聦嵣希呀浱崆皩崿F(xiàn)了夢想，“現(xiàn)在的我是個徹底的‘米蟲，在家當全職太太，孩子兩歲，正是調皮的時候。謝謝王老師，還收集著我單純而又執(zhí)著的夢想?！?/p>

信息工程專業(yè)的喬雨的夢想是：“畢業(yè)后要多掙錢，把媽媽的病治好，不管5年、10年、20年，我都希望媽媽能一直陪著我，有她在，我才是有家的孩子，其他的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喬雨回信說：“媽媽的身體已經好很多，而我也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p>

信息科學專業(yè)的李闖在“夢想紙條”上這樣寫道：“我打算跟幾個哥們兒一起開一家特色菜館，正在選址中。20年后，我們可以把分店開到全國各地。到時候，走哪兒都能看到我們的品牌，那才牛。”可在郵件中王偉偉得知，這個夢想在開始后沒多久就泡湯了。

法學專業(yè)的羅宿堅持著兒時的夢想：“當個律師，做自己想做的事，20年后對這個職業(yè)都不會感到厭倦?！?/p>

回望五年前的自己，時間改變的是什么

一封封發(fā)出去的郵件，就這樣帶回來一個個不同的夢想故事，有些讓人感動，有些則讓人唏噓不已。時間，仿佛通過這一張張小小的“夢想紙條”被拉回到了5年前，每個人都從中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2015年7月15日，從湖南農業(yè)大學法學專業(yè)畢業(yè)的曾雪打開郵箱，突然看到了一封名為“5年前你在課堂上寫的小紙條”的郵件。點開一看，里面寫道：“親愛的同學，我是你曾經的‘毛概老師王偉偉。你現(xiàn)在在哪？一切還好嗎？時間過得真快，轉眼5年過去了，5年前我們曾相聚在課堂，今天你們已經各奔前程。還記得你們自己在課堂上寫的5年、10年、20年的‘夢想紙條嗎？我遵守約定現(xiàn)在發(fā)還給你們，希望收到紙條的你，實現(xiàn)了當初的愿望?！?/p>

點開郵件的附件，曾雪一眼便看到了照片上熟悉的字跡：“算算時間，5年后，我剛好研究生畢業(yè)，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和現(xiàn)在的男友感情穩(wěn)定，最好能把結婚的事敲定下來。10年后，我希望自己已經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律師，父母身體健康，有了一個可愛的寶寶。到了中年，我能開一家屬于自己的事務所，我和老公雖然有爭吵，但感情依然很好，孩子上中學了，聽話乖巧，不需要我多操心。這就是我的小女人秘密，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幸福安穩(wěn)?！奔垪l是自己5年前親手寫的，看著看著，曾雪的眼圈卻紅了，當初美好的愿望早已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她在回信中向王老師訴說了自己5年來的生活：“親愛的王老師，收到您的郵件我非常感動。反觀自己這5年的生活，和紙條上寫下的實在相差太遠，我都不好意思稱它為‘夢想了。我來自農村，父母也沒什么文化。當年為了供我上學，家里已經拿出不少積蓄。大學畢業(yè)后，我對父母說，我要考研，父母當時沒說話，只是叨咕著‘一個女孩子大學畢業(yè)就可以了，書讀多了會把人讀傻的。這些話我就當沒聽見，一門心思要考研，可最后研究生還是沒考上。此時，比我小兩歲的弟弟當兵回來要結婚，父母的意思是讓我趕緊找份工作，好減輕他們的經濟負擔。就這樣，我聽從父母的話，最終在家鄉(xiāng)小城找了份不上不下的工作，過著忙碌但卻枯燥的生活。曾經的男朋友，因為分隔兩地最終分了手?！?/p>

跟男朋友分手后，曾雪一直都沒有碰到合適的對象，就沒再戀愛。見她總是一個人，父母總是在她面前嘮叨，說女孩子年齡大了不嫁人就是“剩女”了，鄰居們都會笑話的。親戚朋友便忙著給她介紹對象。對這些男孩，曾雪根本沒有來電的感覺，只是敷衍著對付著。次數(shù)多了，人家又開始調侃，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連對象都沒有，還那么挑剔，肯定是哪方面有問題。曾雪的生活像是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很多次，曾雪都想向父母提出辭職繼續(xù)考研的愿望，但看著父母衰老的臉，到嘴的話又不敢說出口，她怕打破父母眼中的安逸生活。看到自己當年所寫的夢想紙條，曾雪只覺得自己過得很失敗，不僅一事無成，最后連個愉快的心情都沒留下。

收到曾雪的郵件，王偉偉心里也很沉重，她知道再多的勸說都顯得蒼白無力，便把一些同學回復的郵件截圖發(fā)給曾雪看。這些人曾經和曾雪一樣從起點出發(fā)，也曾遭遇過很多不順心的事，但堅持到最后，要么有了一份好工作，要么有了一份好心情。王偉偉是想用其他同學的奮斗經歷鼓勵曾雪。王偉偉對曾雪說：“有時候想做就去做不僅僅是一句話，而是讓你看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你還年輕，‘夢想紙條從今天出發(fā)也不算晚?！?/p>

收到王偉偉再次發(fā)來的郵件，曾雪很感動，她決定好好規(guī)劃一下未來：要么好好上班，試著讓自己快樂起來，終結這種半死不活的生活狀態(tài)；要么就辭職，挑戰(zhàn)一下自己，繼續(xù)考研，努力成為一名律師。她相信，不管哪種選擇，都會比現(xiàn)在好，不是說比現(xiàn)在富有，而是比現(xiàn)在充實。

和曾雪一樣，湖南農業(yè)大學應用化學專業(yè)的劉志忠收到郵件時，也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當年，因為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專業(yè)，劉志忠對未來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更不知道自己畢業(yè)后要做什么。寫“夢想紙條”時，他很茫然：“現(xiàn)在問我對未來的打算，我大腦一片空白，別說5年、10年、20年，就算是問我畢業(yè)之后要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總覺得自己不太成熟，看事情看得不夠透徹長遠。不管5年后我的生活什么樣，我就希望那時的我不被身邊的小事影響，不會半途而廢，沒有辜負自己4年的大學生活，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就行了?！?/p>

收到郵件后，因為就在長沙，劉志忠突然有了回母?？纯吹臎_動。畢業(yè)后，雖然在一個城市，但因為忙這忙那，他從未回去過?；氐侥感：?，劉志忠很順利地找到了王偉偉老師，幾年沒見，彼此之間還是很親切。這是“夢想紙條”發(fā)出去后，第一個回來看望自己的學生，王偉偉很感動。兩人坐在一起，閑聊了起來。

劉志忠告訴王偉偉，3年前，他考上了管理專業(yè)的研究生。這段時間，正在找工作，選擇什么樣的工作，去哪個城市，他正在頭疼，父母也幫不上啥忙。收到郵件后，一開始他有些意外和感動，當初隨手寫下的便條，沒想到還被老師保留著。后來，他又仔細看了幾遍“夢想紙條”，慢慢地，似乎想開了很多，當初的他根本沒想過能考上研究生，但現(xiàn)在研究生畢業(yè)了，成績還算優(yōu)秀。他悟到，很多事走一步是一步，把腳下每一步走好，才最重要。聽劉志忠這么說，王偉偉很欣慰，她沒想到當初一張小小的“夢想紙條”，會引發(fā)學生這么多的思考。

夢想紙條成燈塔，奔跑吧滾燙的青春

隨著時間推移，王偉偉收到的回復越來越多，她衷心為那些已經實現(xiàn)夢想或者正走在實現(xiàn)夢想路上的同學感到高興，也期待能夠看到那些正處在低落期的同學早日找到屬于自己的路。在她看來，自己做的事很小很小，卻沒想到收獲了那么多的感動。

不斷有同學在朋友圈或者百度貼吧等社交平臺貼出“夢想紙條”的事，有學生發(fā)郵件對王偉偉說，很后悔自己當年最后一堂課翹課，錯過了這么有意義的事。也有同學看到朋友圈信息后，趕緊查看自己的郵箱。那些郵箱地址丟失的同學還發(fā)送了新的郵件地址給王偉偉，希望她能把“夢想紙條”發(fā)到新郵箱當中。

來自化學專業(yè)的王倩，大學畢業(yè)后成了一名“畢婚族”，目前已經是孩子媽了。談及當初寫下的“夢想紙條”，她說：“那時候我就覺得有份好工作，過著光鮮亮麗的生活，才是成功的人生?，F(xiàn)在，在家做賢妻良母的我，覺得能把家人照顧好也是幸福的人生。人生，有成千上萬種活法，自己開心才最重要。”

來自煙草專業(yè)的田霖說，收到郵件的時候，她正在做一件瘋狂的事，步行去西藏。大學畢業(yè)后，她一直想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可是一直被工作、家人牽絆著，始終沒能成行。過完年，她已經26歲了，再不走出去，怕是沒機會了。所以，她毅然決然地辭去工作，成了“背包客”。在空曠的田野中，田霖回復了王偉偉的郵件：“我現(xiàn)在能聽見田鼠的叫聲，可這又有什么關系，我覺得這比高檔寫字樓的空調聲好聽多了。這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可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不知道是誰說過：每個人的青春，都曾鮮活滾燙，這樣才能在來時的路上烙下痕跡，我想我應該是無愧于過去，無愧于未來的。所以，不管‘夢想紙條上的事有沒有實現(xiàn)，我都對得起自己。”

張智鵬是來自應用化學專業(yè)的一名學生，他給王偉偉寫了很長的一封回信，這封信是夾在一張精致的明信片中寄來的。當初，他設定的夢想是：5年內，研究生畢業(yè)成為一名老師，10年后成為優(yōu)秀班主任、教學小能手，能繼續(xù)深造，并且在教學管理上有自己的特色，20年后能夠在自己的執(zhí)教地點有些影響，能夠出版自己關于學生管理或學生心理、輕松教學方面的書籍。可大四畢業(yè)后，他卻成了一名村官。

張智鵬說，當村官也挺好，盡自己的能力，為大家做些實事。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他還是希望能當個老師，這是他最初的夢想。一年后，張智鵬選擇了復習考研，并且順利考上了，收到郵件的時候，他已經畢業(yè)了，正面臨找工作的迷茫期，二十五六歲的他多少有些心急、焦慮和沮喪。但王偉偉發(fā)來的“夢想紙條”，讓他回顧了自己的5年歷程，他發(fā)現(xiàn)，其實一直奮斗著的自己走得并不算多么糟糕，相反，目前正要步入教師行業(yè)的他并沒有偏離以前的夢想方向，正在前進的他也沒有落后很多。這封及時的郵件，極大地鼓舞了張智鵬，穩(wěn)定了他的焦急心態(tài)。

截至2015年7月20日，王偉偉共收到了89封“夢想紙條”郵件的回復。在她看來，人是應該有夢想的，那些發(fā)著光的夢想，會成為人在迷茫時最有力的牽引。郵件回復還在繼續(xù)，而王偉偉在每屆學生的最后一堂課上，都會封存起他們的“夢想紙條”，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都會有這樣源源不斷的正能量，鼓勵那些初入社會的年輕人。

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你還記得當初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嗎？而你滾燙的青春，準備好再次出發(fā)了嗎？（應王偉偉老師要求，文中出現(xiàn)的學生均為化名）

（摘自《婚姻與家庭·性情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