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放逐者
上期回顧:末日突如其來,游輪上的乘客陷入恐慌之中。而就在這時候,海中還出現(xiàn)了大章魚海怪,海怪還盯上了游輪!大家驚恐無比,但誰都沒想到人家章魚只是把游輪當(dāng)成了玩具而已。
“到底是哪個渾蛋?!”所有人都在咒罵。知道海里有海怪還敢往海里丟東西,想找死就自己跳下去呀!
但是一個動物開始瘋狂撞擊某一個物體,除了憤怒以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意思的……
罪魁禍?zhǔn)紫囊獾故怯辛艘粋€主意,他把剩下來的所有酒瓶都從窗邊砸下去,然后扶著被撞得往左傾斜的船,在盡力不暴露在陽光下的基礎(chǔ)上,跑到甲板另外一邊。這樣一來,就算再倒霉,他也不會掉進(jìn)海怪嘴里吧。
至于游輪會不會被憤怒的海怪掀翻,夏意完全沒往這方面想。反正末日之下,無非就是考慮怎么艱難地活,或者怎么痛快地死。
可是游輪上所有人都不知道世界末日到了,他們以為造成這一切的是那只該死的海怪,只要他們熬過今天晚上,說不定就有救援,就會有直升機(jī),接他們離開這里。至于海怪,一顆洲際導(dǎo)彈就能將它轟得稀巴爛。那些死掉的人,不,大約整艘游輪都會跟著海怪一起被擊沉吧,到時候就算誰殺了誰,還能被判刑不成?
因為太熱,許多人已經(jīng)在找冷藏庫,那里有水,有食物,還有冰,但是他們怎么也打不開門,砸了半天,門都沒有絲毫打開的痕跡。
這時候恐怖的傳說也好,電影也罷,全都成了壓垮人神經(jīng)的稻草。人們四散開來,拼命地尋找自以為安全的地方。
夏意只穿著一件襯衫,狼狽不堪,又精神恍惚,途中偶爾遇到人也沒被誰阻攔,一是他不像帶著食物的模樣,二是他手里還拿著一把餐刀,正常人是不會拿這個砍人的,但瘋子就不一樣了。
被海怪如此激烈行為驚到的不只是游輪上的人,有一道銀色影子從遠(yuǎn)處海面游來。
此刻夏意站在陽光與陰影分界線處。他仰頭看幾乎沒有云的天空,發(fā)現(xiàn)從出海以來,它一直就是這樣晴朗,其實這就是問題,只有完整的大氣層,才有水汽與云,才會生成雨和風(fēng)。
那么多的末日預(yù)言,那么多的災(zāi)難片,估計沒人想過有一天,末日真的到來時,比任何一種描述都更使人絕望。
真正的恐怖,都是看不見的。
夏意走過甲板的時候,皮膚因照射而刺痛的感覺被他強(qiáng)行忽略了。他看見的是海水,廣闊的海面幽深無際,偶爾因為船體搖晃激蕩出的雪白浪花,讓人無法看透。
也許這下面還潛藏著另外一只海怪,從海面看上去沒有危險,那是因為看不到水面以下。
游輪又是猛地一晃,夏意翻過欄桿,看見一抹亮眼的銀色出現(xiàn)在浪花里。
僅僅如此,他已經(jīng)往前一撲,因為沒抓住欄桿而摔落下去。
從二十多米高的地方掉下來,其實也就短短幾秒鐘,疾風(fēng)讓夏意不得不閉上眼睛,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海水中逐漸浮現(xiàn)出來的影子。
——那好像是一個人!
“撲通!”
夏意忘記了要給自己一刀。不,準(zhǔn)確地來說,他連給自己一刀的機(jī)會都沒有,因為在摔進(jìn)水里的那一剎那,反震力就讓他昏厥了。
他手中緊握的餐刀,也因為他失去意識而逐漸放松,就這么落入了海水中。
第二章?意外邂逅
人死之后,會看到什么,一向都是個神秘的話題。
有研究證明,人死之后的大腦會比生前的大腦減輕幾克,據(jù)說那就是靈魂存在的證明。
夏意從沒有想過死后的事情,因為他總是一個人,住的屋子里也沒有一點兒鮮活氣息,黑漆漆、死沉沉的,連放在窗臺上的仙人掌都懨懨的,刺都快掉光了。
夏意最后想到的就是這盆仙人掌,以及公寓樓下那只愛玩絨線球的貓,那種生物相當(dāng)任性,高興的時候就賞賜你一個眼神,不高興的時候頭一扭,跑得連影都沒有。
能養(yǎng)著貓的人,一定都很有耐心,不在乎被寵物甩臉色。
夏意一直在這片黑暗里,曾經(jīng)他以為只要邁出去,就能和別人一樣,但他試過之后,發(fā)現(xiàn)有的人無論在哪里都能如魚得水;有的人,無論在哪里都吃力不討好,于是只能退回去。
并沒有多少人真心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相反,他們往往喋喋不休地告訴你他們不想要的東西。
像夏意這樣,從一開始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從來不去遷就人,是所有人眼里的異類,不識時務(wù)也不會變通。可他的人生,真的很糟糕嗎?
死亡面前,一切平等,終歸于無。
夏意被海水嗆醒了。
他睜開眼睛,海面在頭頂上方,水的折射讓他沒辦法確認(rèn)距離。
一口苦咸的海水灌進(jìn)來,夏意本能地?fù)]了下手臂,發(fā)現(xiàn)原來攥住的餐刀不見了。
難道是落水的時候丟了?
他的計劃可不是被活活淹死,這個過程要痛苦得多。
就算游泳高手,也很難在穿著衣服時浮上水面,何況是完全不懂水性的他?
水溫頗高,對人類來說卻又正好是最舒適的溫度,跟溫泉似的,暖烘烘的。夏意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的海面,喉嚨開始像刀剜過一樣劇痛,胸口開始痛得發(fā)悶。
也許他就要死了。
夏意看見遠(yuǎn)處還有一道巨大的影子——那只海怪還在繼續(xù)撞擊游輪。
光透過海面照射下來,忽明忽暗,就像一個美好的幻境,讓人想接近,去碰觸,但他卻離那處越來越遠(yuǎn)。
夏意的意識開始模糊,忽然一股大力將他往海水更深處拉去,他略微掙扎了一下,但于事無補。夏意也沒辦法想到那是什么,窒息的折磨足夠讓他忽略腳上被拉住的異樣。
然后,一只手臂慢慢從后面摟上了他的腰。他感到冰冷。
在陽光照射不到的深邃海水里,他看見一雙瑰麗深邃的紫色眸子,還有那淡銀色的長發(fā),如同透窗飄入的晨曦薄霧,當(dāng)它籠罩過來的時候,竟無法抗拒。
夏意的視線定格在那近乎無色的唇上,越來越近,直到接觸。
他發(fā)現(xiàn)那唇既柔軟又冰冷。一股涼氣順著接觸灌進(jìn)他的肺里,那是救命的氧氣。
夏意覺得這場死亡前的幻境,太過縹緲。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沒有堅持到看清楚眼前出現(xiàn)的究竟是什么東西時就已經(jīng)昏迷了。
海面上,“塔拉薩女神號”上驚惶而絕望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夏意墜海的聲音并沒有海怪揮舞手臂掀起的浪花劇烈,就算有人看見了又能怎樣呢,大家都朝不保夕。
李紹縮在一個箱子后面,衣服上全是污漬,血痕,還有爭搶食物潑灑出的污穢。不遠(yuǎn)處,一個女人怔怔地看著窗外,她本來盤起來的頭發(fā)全部散開,一身露背的粉紅色晚禮服的裙擺被她自己撕掉,高跟鞋的跟也被掰斷了,這人正是安莉。她身邊的水跟食物居然比李紹要多,而李紹縮在那里,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只訥訥道:“安莉姐,別靠窗戶那么近,會被海怪……”
安莉扭頭,因為用了昂貴的防水化妝品,所以到現(xiàn)在她化的眼影還沒掉。她雖然有些狼狽,卻沒有那種神經(jīng)質(zhì)的驚惶,只是發(fā)怔:“夏……夏意跳下去了!”
“???”李紹呆滯。
“剛才,他從欄桿那邊……”
李紹聽后哆嗦了一下,大約想挨近看個究竟,不過他還是不敢靠近窗戶,只失聲道:“夏哥瘋了,水里有海怪,他還往下跳?”
安莉的震驚比李紹更甚。
夏意對她說,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為什么他自己要走到欄桿邊?跳海絕不可能是生路,那么——是留在船上一點兒活的希望都沒有嗎?
安莉的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不,她還不想死,她一定要想辦法!
絕望籠罩著“塔拉薩女神號”,不信宗教的人都開始喃喃祈禱,更多的人還是在咒罵,他們至今不敢相信,他們怎么會這樣倒霉,遇上這種事情。
“渾蛋,都說海怪是以訛傳訛、牽強(qiáng)附會出來的,說這話的統(tǒng)統(tǒng)該扔進(jìn)海里去!”
“只要逃過這一次,我再也不出海了,只坐飛機(jī)!”
“什么海岸救援隊,什么王八蛋,都快二十四小時了,還沒來!”
焦躁,不安,憤怒,恐懼……人類的情緒在達(dá)到頂點的時候會引來一種傳說中的生物覬覦。
“嘩啦!”
夏意努力睜開眼,但只能看見一片銀白色,隨后他又失去了意識。
夕陽徹底消失在天空中,黑暗開始在海面上彌漫。
“塔拉薩女神號”上的所有人,聽見了歌聲。那是單音節(jié)的吟唱,縹緲悠長,如此美妙,像穿透無垠的海水,擁有了整個世界。
是海妖的歌聲!
剛才越是負(fù)面情緒爆發(fā)的人,現(xiàn)在就越是恍惚,他們聽見的不是歌聲,而是從天堂,從極樂世界,從任何一個你知道的最美、最快樂的地方傳來的呼喚。
那里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不存在痛苦。
有些人還保持著清醒,他們驚慌地用頭去撞擊柱子,恐懼地看到身邊的人異常詭異地面帶笑容,靠著或躺在地上。他們撲過去,拼命搖晃那些面帶詭異笑容的人,但那些人毫無反應(yīng)。
清醒的人捂住耳朵以求自保,可是歌聲還是清晰地傳過來。
要知道,人魚并不像童話里那樣美好善良,在古老的海上傳說里,它們的出現(xiàn)會帶來災(zāi)難,人類若是看見人魚的船只,都不能順利回到陸地。
海中慢慢升起一道朦朧美麗的身影,淡銀色長發(fā)順著滑落的海水披在肩上,黑暗里它的眼睛是一種流轉(zhuǎn)不定的紫色,容貌并不是那種完美到令人驚嘆的漂亮,也不是令人窒息的美麗,只是帶著特異的神采與魅力,手腕與腰上淡銀如薄紗的鰭隨著海水的波動微微舒展,絢美如海底的叢生海藻。
它蒼白的手臂緊緊地攬著夏意,近乎無色的唇并沒有張開。
人魚的歌聲不是用耳朵聽見的,而是人心中翻騰的負(fù)面情緒。
比如夏意,他什么都沒聽到。
海怪章魚阿碧瑟本來也不會受到歌聲影響。
這只大章魚撞了半天游輪也沒看見瓶子掉下來,只能將觸手一條條從眼前溜過。
太小,太小,還是太小!為什么輪船上的人類就不能扔下大一點兒的瓶子呢?
是的,對章魚砸瓶子,跟用逗貓棒撩撥貓咪,或者拿骨頭丟狗的效果差不多,人類總是這么可惡,喜歡用東西攪擾正在睡覺或者自娛自樂的動物,把它們的興奮感挑起來后就撒手不管了,看看,這多過分!
阿碧瑟暴躁了,它想把那些小瓶子丟掉,雖然甩觸手好多次,最后還是沒舍得。
它想,多漂亮的瓶子,有的還有塞子,這個好,帶到海底,不會有小魚游進(jìn)瓶子里。
因為太過憤怒與焦躁,于是章魚聽見了歌聲。
作為海怪,它的視力很好。準(zhǔn)確來說,越亮的地方反而不容易分辨東西,越是漆黑越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它看見了人魚在歌唱。
章魚在海水里翻了一圈,吸進(jìn)又噴出的強(qiáng)大水流使它飛速向距離游輪很遠(yuǎn)的海面游去。
人魚的歌聲,聽久了就會沒命。所以大章魚決定,假如那艘船沉入海底的話,一定要讓船屬于它,無論誰搶,都不讓!
人魚存在于各國神話里,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小亞細(xì)亞愛琴海還是巴比倫,只要有海岸線的國家,就會流傳那些故事。
許多秘密檔案顯示從大航海時代開始,聽過人魚歌聲的船員都會變得不正常,有的癥狀輕,像焦慮癥、神經(jīng)質(zhì),有的很嚴(yán)重,會直接瘋掉。
那是捂著耳朵也沒辦法擋住的歌聲,傳說想不被誘惑的話,就要把自己牢牢綁在船柱上。神話肯定是夸張的,但關(guān)于人魚的故事,除了東方有善良勤勞,淚水化為珍珠的鮫人,其他都不是太美妙。
它們是災(zāi)難的預(yù)兆,大航海時代,要是看見人魚,船員可以集體寫遺書了。
哦不,船員沒有寫遺書的習(xí)慣,因為傳不出去。那就禱告吧,死亡之前虔誠地向上帝禱告,痛訴自己的罪孽,然后去迎接災(zāi)難。
據(jù)說只要整艘船的人足夠虔誠,那么他們不會再看見人魚,也不會聽到那要命的歌聲。
西方人的邏輯更靠近福爾摩斯式分析:當(dāng)所有可能都被摒棄,不管看上去有多么不靠譜,那么剩下來的就是解釋。
人魚并不是帶來災(zāi)難,它們只是被即將遭遇災(zāi)難的人類吸引,真正虔誠的禱告能消除人的恐懼、焦躁、憤怒與一切激烈的負(fù)面情緒,足夠虔誠的話,船員是相信自己能上天堂的。不夠絕望、不夠黑暗的情緒,不對人魚的胃口。
人魚的歌聲可能是一種精神震蕩波。只有人類聽著像歌聲,別的生物去聽的話,搞不好會睡著。
科學(xué)研究表示,人的情緒是有顏色劃分的。處于瀕臨崩潰的絕望,仇恨里的精神震蕩波,這就是人魚的食物,它們會為了美味,不惜從海里浮出水面,出現(xiàn)在人類面前。
科學(xué)家猜想,歌聲引起共鳴,以一種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方式將人類的精神震蕩波吞噬。
解釋不錯,但問題是,他們抓不到一條人魚來驗證猜想!
人類已經(jīng)進(jìn)入信息時代,地球外軌道的衛(wèi)星完全可以照出地面上一輛汽車的高清圖像,但人魚不比那些龐大的海怪,而且它們在災(zāi)難里出現(xiàn),那時烏云密布,衛(wèi)星也看不見海面情況,并且人魚還有一半跟人類完全一樣,很難分辨。
也許人魚越來越少,跟海洋航行越來越安全有關(guān)。
沒有海難發(fā)生。
現(xiàn)在“塔拉薩女神號”的所有人,可能要成為沒有知覺的活死人,等待他們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
被人魚襲擊的受害者不是活活餓死、渴死的。別忘記人魚是跟隨災(zāi)難而來,它只是趕在災(zāi)難之前先下手。
月光很亮,在淡銀色的光華里,人魚優(yōu)雅柔和似珍珠般光彩的輪廓上,那深邃的籠著霧氣的紫色眼睛,深深地注視著“塔拉薩女神號”。
沒有風(fēng),悠悠回蕩的只有歌聲。
這場面太靜謐,太美好,卻是種種象征著死亡的原因構(gòu)成的。
夏意微微抽搐起來,因為照射在他身上的輻射太多,他呼吸開始急促,皮膚下滲出道道血痕,一些淺黃色的半透明液體也綻裂出來,這是一些皮下組織,當(dāng)它全部潰爛的時候,人就會因為臟器功能衰竭而咽氣。而海水的鹽分過重,脫水嚴(yán)重會加快這一過程。
歌聲戛然而止。
淡銀色的長發(fā)隨著人魚俯身,有一半散在夏意的臉上。
人魚蒼白細(xì)長的手指在第二指關(guān)節(jié)以下連有半透明薄膜,手從海水里抬起來,指甲尖銳且長,流轉(zhuǎn)著珍珠色的光澤。人魚用手指輕輕地在夏意臉邊的血痕上一抹,然后含入唇中慢慢吮吸。
忽然,它像明白了什么。
——繼續(xù)停留在海面上,夏意會死。
這條銀色人魚留戀地看了一眼龐大的“塔拉薩女神號”,然后再次湊近,冰冷的唇緊緊貼在夏意不斷出現(xiàn)血痕的嘴唇上,將氧氣度過去,然后手臂摟緊夏意,驀然向海面下沉去。
海水微微晃蕩,它是海洋生物的天空,隨著波紋將光線均勻地折射在水面之下。
朦朧,飄忽。銀色的月光就這樣透過水面,一覽無余。
人魚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越來越漆黑、越來越冰冷的海水里。
水壓開始逼迫得夏意無法呼吸,從海水深處浮出了大量冰藍(lán)色半透明的小水母,它們像蘑菇的帽子微微張合,成群地漂過夏意與人魚的身邊。
夏意就在這種光線折射的迷幻里,逐漸失去了意識。
夏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成片的紫紅色植株生在巖縫里,雖然不高,但從夏意躺的位置望去,正好遮蔽了目光所及的所有空隙。它們根莖分明,修長直立,像是微型的白樺樹,主干筆直,副枝斜張,最粗的主干不過小指粗,最細(xì)的地方如同發(fā)絲,它們優(yōu)雅又漂亮地聚攏在一起,從根部開始由紫紅逐漸轉(zhuǎn)為深紅,簡直就像微雕的石版畫。
“這是……”夏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他在海里?!
夏意嗆進(jìn)一口海水,那咸苦的澀感讓他立刻屏息,他本能地抬頭一看,海面居然如此之近,光線也明晃晃地照射在水底。
細(xì)軟的沙礫上,間或有高低不平的礁石,成片的紫紅色海藻隨著水波微微起伏,沒有魚類,也沒有蝦,一片死寂。
這明顯是淺海,“塔拉薩女神號”連停駐都需要深水港,更別說它一直行駛在南海上。
夏意揮動手臂,試圖浮上海面。
他并不會游泳,本來以為這將是個無比艱難的過程,結(jié)果出乎他意料,就像是從家里浴缸里爬出來那樣,夏意那一點兒不規(guī)范的動作,竟然讓他輕而易舉地靠近了海面。
手在觸碰水面時他有種欣喜的感覺,接觸空氣與被水包裹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夏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近乎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海腥味的空氣,這時他稍微清醒了點兒,卻猛地變了臉色。
海面上是有輻射的,除非他想盡快死,而且是跟游輪上那些尸體一樣凄慘,否則就只能繼續(xù)待在海水中。
一般想死的人,鼓足勇氣去自殺一次結(jié)果卻沒死成,醒來后都會痛哭為什么要被救,未嘗沒有“他都經(jīng)歷過接近死亡的痛苦了,為什么還沒有成功,竟然還要再一次忍受”這種情緒。
夏意最終還是決定看看有沒有生路,他深吸一口氣,沒入海中。
這一小片海域,都是細(xì)軟的雪白海沙。遠(yuǎn)處是一個島,但露出海面的部分很少,往更遠(yuǎn)處看有灰色的影子,大約是暗流與礁石分布的群島,海水較淺,但他是怎么到這個地方來的?
夏意落海的時候,時近傍晚,現(xiàn)在卻是正午,太陽刺眼地掛在天上。
之前他窒息失去意識時,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覺。淡銀色長發(fā)絲絲縷縷隨著碧藍(lán)海水纏繞過來,魅惑的紫色眼睛,那大約是傳說里的海妖吧,他沒有看清容貌,只記得那近乎無色的唇,很冷,就像逐漸沉入海底時感覺到的死亡氣息。
夏意不自覺地揉著額角,那里好像有針扎似的刺痛。
他重復(fù)著深呼吸,然后潛水往前試探著游,折騰來折騰去,一個小時后,笨手笨腳的狗刨式總算可以見人了。
海水里沒有小魚小蝦,只有零星的貝類。
夏意不敢隨便浮出海面,陽光正烈,每次他覺得很悶的時候才去換氣,也不知怎么的,似乎他能在水面下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夏意用了三個小時,終于找到一個稍大一些的海島,他從海水里濕漉漉地走上岸,走到一個風(fēng)與海浪侵蝕出來的海巖洞窟里,休息了許久。
夏意耐心地等到太陽落山,才小心地將島轉(zhuǎn)了個遍。
這里只有大批海鳥曾經(jīng)停駐過的痕跡,是個無人島,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僅有的植被也全部枯死了,夏意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這個島上存在第二個生命。
他筋疲力盡地走回靠近海邊的那處巖窟。這里太狹窄,他坐下來腿都伸不直,只能出神地看著水天一色的海面。
多么可笑,他想,自己還在期待什么,一艘船嗎?
無論多么先進(jìn)的輪船,失去了動力,也就是一堆可以浮在海面上的廢鐵而已,天長日久的,壓力艙再出問題,必然會沉沒。
人類并不強(qiáng)大,也沒有神乎其神的能力,失去了他們自己制造出來的工具,文明也好,社會也罷,都注定走向崩潰,不管是核武器還是高性能狙擊槍,都比不上一把刀好使。確切地來說,失去最重要最支持社會基礎(chǔ)的工具,人們還能怎么樣?
是默默地畫著十字,祈禱,然后等待死亡?
這場浩劫持續(xù)下去,地球會怎樣?植物枯死,氧氣減少,隨即到來的是嚴(yán)寒,面對太陽的時候再變成高溫,所有的水都會蒸發(fā),最后兩極剩下部分固態(tài)冰冠,整個星球一片死寂。
對一個行星來說,它的歷史太漫長,生命都算不了什么,它以億年為單位,沒有磁場,它依然公轉(zhuǎn)自轉(zhuǎn),只是自轉(zhuǎn)軸產(chǎn)生點變化罷了。
夏意饑渴又疲憊,他只能希望這次合上眼睛,可以沒有知覺地在睡夢中死去。
1月11日深夜,被死亡籠罩的行星終于開始發(fā)生細(xì)微的變化,磁場在趨近于無的時候開始它一百萬年一次的地磁倒轉(zhuǎn)。
但這并不是末日的終結(jié)。
淅淅瀝瀝的水聲遠(yuǎn)遠(yuǎn)地跟海浪的聲音相和。
夏意在迷迷糊糊地醒來,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因為僵硬的睡姿,他脖子酸痛不已,他動作不協(xié)調(diào)地想站起來時,猛然一怔。
雨聲!他聽見了細(xì)微的雨聲!它們打在礁石上,發(fā)出淅淅瀝瀝的輕響。夏意手腳并用地爬出洞窟,感受冰冷的雨絲落到臉頰上。
從來沒有哪一場雨,能讓他像這樣欣喜若狂。
有風(fēng),落雨,那么就是說大氣在逐漸恢復(fù)?
白天的高溫使海水大量蒸發(fā),所以到了晚上,最先開始下小雨,斷斷續(xù)續(xù),零星才有幾滴正好落在夏意的臉上。但是下了總比不下好。這不是世界末日,還有希望,所有人也都有機(jī)會繼續(xù)活下去,還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重要?
夏意幾乎要感激那虛無縹緲的神明。
帶著絕望準(zhǔn)備去死,即使是習(xí)慣孤僻的人也承受不住。
夏意仰面,許久才有雨絲浸潤嘴唇,流入口中,有種怪味。
夏意猛然醒悟,輻射雨!
這一路上,他所照到的輻射不少,按照一般計算,大概長達(dá)三年,短到半年就會因為皮膚癌或者別的輻射病死去,但他如果再不吃東西和喝水,絕對活不到后天早上。
末世里,活一天算一天,在這樣的荒島上,命運可沒有扔給他一條名為“希望”的繩索。
夏意累極了,躺在那里,迷迷糊糊地再次睡著了。
小雨并沒有下多久,天亮前就止住了,倒是起了風(fēng),海浪的聲音規(guī)律而單調(diào)。
夏意被陽光照醒了,他伸手往額頭上一摸,沒覺得特別燙手,相反因為后半夜睡得很熟,現(xiàn)在精力充沛。只是他饑腸轆轆,一天兩夜沒吃東西了,所以只能起來尋找可以果腹的東西。
夏意很少吃海鮮,就算吃,也是清洗好的,哪里有直接拿個貝殼掰著就吃的經(jīng)驗,他掰開貝殼之后,簡單地將靠近貝殼口處的黑黃色雜質(zhì)扔掉,但剩下來的肉實在沒幾口,而且難吃得讓他差點兒吐出來。
這片海域仿佛是真正的死地,異常安靜。
海藻的根并不像陸地植物,它們依附在巖石上,只是為了不被海水沖走,所以夏意要拔起它們不是很費力,至少比掰貝殼容易得多,丟棄稍微粗的主干,只捋下細(xì)小的尖端,夏意粗粗地咀嚼了幾下,還好,沒有難吃得無法下咽,只是有點兒咸。
夏意隨手拽了一大把,準(zhǔn)備浮上海面時,眼前忽然有銀色鱗片的光芒一閃。
魚?
夏意迅速回頭,但只看見漂亮的銀色鱗片在海水中輕巧地閃過,從那淡銀色半透明的魚尾來看,這是一條很大的魚。
夏意后知后覺地想起:這么大的魚,誰吃誰?
他立刻往前游,并試圖調(diào)轉(zhuǎn)方向,但無論他怎么轉(zhuǎn)身,都能看見若隱若現(xiàn)的魚尾,夏意連說服自己那條魚已經(jīng)游走的可能都沒有。
一條大約有人那么大的魚,始終游在身后——夏意毛骨悚然,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面上游去,他必須要爬上礁石,因為他絕不想成為一條魚的午餐。
海里能長到成年人大小的魚類并不少見,生性兇猛的也絕對不止鯊魚。
夏意的手剛觸碰到濕漉漉的礁石,就迫不及待地一使力,想借此攀上岸,因為慌亂,他竟沒有抓住,又摔進(jìn)了海里。
就像被海草纏住一樣,夏意如何奮力試圖浮上水面,都覺得無法動彈。
驚駭中他猛地扭過頭,卻沒有看見銀色的魚尾,身邊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東西,但是看不見才最令人恐懼。
陽光很好,海水也很透徹,但透過這一層層水波的折射,許多東西隔得遠(yuǎn),夏意都不能看清。如果在海里長期潛游又沒點眼藥水,沒戴護(hù)目鏡,就會對眼睛的傷害非常大。夏意沒有游泳的經(jīng)歷,所以完全不知道這一點,他只覺得眼前的光讓人不舒服。
光線當(dāng)然不是透明的,而是彩色的,它偶爾在折射時發(fā)出的絢麗光輝絕對讓人著迷。
夏意僵硬了,他頭頂上那片海水,居然變成流轉(zhuǎn)著各種顏色的巨大凸鏡,簡直比萬花筒還精彩,紫藍(lán)黃綠,一道道隨著海水的波紋飛速滑過。
他眼前猛地一暗,仿佛一道垂簾“嘩啦”落下,將海水隔成道道虛影,緊接著他昏厥了,所以他沒發(fā)現(xiàn),讓他覺得眼前一暗垂簾狀物體是無數(shù)條觸手。
為了將他救出來,那條人魚直接用手臂撕扯掉了籠在夏意頭上的一排觸手,這些拖曳如垂地簾幕的長長銀須在海水里翻滾。海水中像萬花筒一樣的巨大凸鏡猛地一歪,側(cè)翻掉了,這時它的真面目才顯露出來。
這是水母,非常大的一只水母。
空曠的海域里,屬于海怪的次聲波激烈回蕩,夏意的身軀抽搐了一下,前額上就像有無數(shù)根針扎入,昏迷中,他逐漸聽到了不同于海水的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分明。
——我的觸手啊啊啊!我的平衡!
這只可悲的霞水母側(cè)翻在只有七八米深的海水里,它最頂上的傘狀體就有六米,而觸手更是長得嚇人,放下來就好像晚禮服裙擺,拖曳著,像是專門來掃海底了。
“嘩啦!”人魚將夏意推上岸,生有絹紗般薄鰭的手掌輕輕地?fù)嵩谙囊獾哪樕?,然后它微微俯頭,似乎在打量夏意。
它胸口以下還浸在海水里,水珠從它淡銀色的長發(fā)與額間滾落,滴在線條完美的鎖骨上,雪白修長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用泛著烏光的線穿起來的玉白色小海螺。
又下雨了?夏意迷迷糊糊地動了下頭,下意識地舔著落到唇邊的水珠。
咸的……
人魚發(fā)現(xiàn)夏意即將醒來,眸色驟然變得黯淡,它扭頭,“嘩啦”一聲,再次沒入海中。
海浪持續(xù)起伏,人魚用詭異的速度穿梭在水面以下,在它后面,某只可悲的水母正在不斷地原地轉(zhuǎn)圈,斜著身軀,艱難地往前挪。
有的時候,“腿”太多了,也會不知道怎么“走路”。
只能找海藻果腹的夏意根本不算倒霉,悲慘的是那群留在“塔拉薩女神號”上的人。輻射使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卻始終沒有等到任何救援。
“電力設(shè)施還沒恢復(fù)?什么特級船舶技師,我看就是廢物!”眼睛通紅的韓林在咆哮,他的父親韓老板陰沉著臉,原來挽著他胳膊的女星早就遠(yuǎn)遠(yuǎn)地縮在一邊,不敢出聲。
他們躲在專門設(shè)計的游輪安全艙里,有淡水,也有充足的食物,甚至不算太熱,可安全艙里的通風(fēng)系統(tǒng)癱瘓了,十幾個人在里面窩了四五天,什么難聞的氣味都有。
“船長,你真的將求救信號發(fā)出去了?”
韓老板疑心病重,各種懷疑都冒出來,盡管韓林親眼看見那只海怪,不,不是親眼,只是瞭望鏡而已,難保沒人對著鏡頭做手腳,他覺得這非常像是一個驚天騙局!
疑點成把抓,“塔拉薩女神號”每天都跟陸地上保持正常聯(lián)絡(luò),而現(xiàn)在聯(lián)絡(luò)中斷了五天,天上還有衛(wèi)星,海上救援隊就是屬烏龜?shù)囊苍撆赖搅恕?/p>
“我希望你能將所有事情全部說出來?!表n老板威脅地盯著船長,“我最痛恨被人欺瞞!”
他那些保鏢早就不耐煩,聞言直接就圍了上去,而大副跟幾個船員立刻緊張地大罵:“你們想干什么?”
“住手,不要沖動!”船長趕緊喝止船員,他眼尖,看見那些保鏢往衣服下摸。
韓老板示意了一下保鏢,立刻就有柄四五式手槍頂上了船長的腦門,而墻角邊的女明星拼命忍住要尖叫的沖動。
腦門上被頂著黑洞洞的槍口,船長竭力鎮(zhèn)定:“韓老板,如果我能知道那個該死的章魚為什么出現(xiàn),聘請我的就不是船舶巨頭,而是米國秘密機(jī)構(gòu)了!現(xiàn)在,我可以打開這扇門,但是走出去的結(jié)果,我不能為您保證!”
安全艙的門忽然震動了一下,合金鋼材做成的大門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韓林驚恐地猛拽他父親的袖子,韓老板咬牙切齒地問:“是什么?”
“我不知道?!边@次船長是真的慌了。
韓老板冷笑,呵斥一個秘書過去查看。
那秘書是個精英模樣的中年男人,此刻的他領(lǐng)帶沒了,外套臟兮兮地扔在旁邊。他膽戰(zhàn)心驚地頂著壓力,顫巍巍地走到安全艙大門邊。
那股令人牙酸的聲音更響了。
秘書顫抖著手,輕輕一碰門,立刻慘叫一聲,手上起了大片水泡,通紅通紅的。
這時候靠近門邊的人也覺得特別熱,紛紛驚恐后退。安全艙的合金大門在慢慢變紅。
“是火焰噴射器?!表n老板氣急敗壞地揪住船長,“外面的人連你的命也不要了,你還不說!”
船長真的被他的陰謀論打敗了,但是又知道無論自己解釋什么,韓老板也不會聽,索性就大喊了一聲:“不對!”
趁著眾人一愣神的工夫,船長迅速一腳踹翻了韓老板,反手將他勒住。
所有保鏢立刻將槍口對準(zhǔn)他。
“打死他們,快打死他們!”韓林怒喊,那些保鏢卻有點兒猶豫。
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繼續(xù)從大門那里傳來。
“本來,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船長手臂收緊,勒得本來脖子就短的韓老板直翻白眼。
船長還沒說完,安全艙大門猛地一震,然后“轟隆”一聲,倒下了。一股熱浪迎面撲來,幾乎能炙烤皮膚,眾人紛紛慘叫著往冷庫退去。
船長果斷地將韓老板踢到一邊,抱頭靠墻蹲下,所以他除了衣服上出現(xiàn)幾個火星子之外,并沒有受到嚴(yán)重傷害,倒是那些保鏢受驚過度,拼命對外開槍。
門外出現(xiàn)的既不是海怪,也不是穿著防護(hù)服拿著火焰噴射器的軍人,而是一個女人,她穿著巴黎新款的削肩小禮服,腳上是一雙鑲著水晶鉆的銀紅色高跟鞋,指間夾著一支細(xì)長的女士香煙。她動作輕佻,眼神充滿戲謔的輕蔑。
“安莉?怎么是你?”一直陪著韓老板的女明星捂著燒傷的臉驚叫。
安莉卻連看這邊一眼都懶得看,吐出了個煙圈:“果然在這里!”
從她身后伸出一個腦袋,李紹看見里面的人有拿槍的,立刻嚇得又縮回去了:“我們跟他們商量一下?”
安莉踩著高跟鞋,旁若無人地走進(jìn)來。
船長覺得不妙。這四天來,游輪孤零零地漂浮在海面上,船上的食物雖然充足,但大部分都在冷藏庫與儲藏室里,各個餐廳最多的就是大米與調(diào)味料。面包、少數(shù)的牛排勉強(qiáng)只能供應(yīng)幾十個人消耗,關(guān)鍵是沒有電,食材無法烹飪,可以吃的東西又少了許多。每天供應(yīng)新鮮果蔬、牛奶的直升機(jī)則是早就沒有了蹤影。按照他估計,外面的人應(yīng)該早就自相殘殺,搶奪食物與水了,但這個女人卻穿得好像剛從晚宴里出來,連頭發(fā)都梳得一絲不茍,完全沒有狼狽的模樣。
“你是?”
“船長剛才說的一句話,我很贊同?!卑怖虼鸱撬鶈枺艾F(xiàn)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
“你……”循著她視線看見冷藏庫的人全都了然于心。
“安莉,你連衣服都偷?”說話的是韓老板身邊那個女明星,幾天前她在游輪的時尚大道上看中了這款衣服,可惜她雖然是已經(jīng)紅透半邊天的明星,同時她已不再年輕,三十多歲了,沒辦法穿上這款偏小的晚禮服,心里膈應(yīng),印象也深,這衣服的價格絕對不是安莉買得起的。
霎時所有人投來的目光都帶了鄙夷。
“怎么會只有衣服,還有鞋子呢!”安莉笑得輕佻,現(xiàn)在整艘船上最值錢的就是食物與水,最沒人要的就是衣服。
“啪!”
一團(tuán)火光直接裹住了子彈。
保鏢們手里的槍差點兒沒拿穩(wěn),他們驚慌地連扣扳機(jī),但憑空出現(xiàn)的只有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火光。
“你……你……這不可能!”眾人駭叫。
火焰迅速轉(zhuǎn)為青色、藍(lán)色、白色,溫度也越來越高。
安莉?qū)⒗罱B從后面拖出來:“去拿吃的東西!”
“安……安姐,拿了我們也沒地方放啊?!?/p>
“你去不去?”
李紹苦著臉,小心翼翼地摸進(jìn)來,但接下來讓人覺得恐懼的就是李紹了,因為他扛起了整整五個箱子,里面有罐頭還有飲料。
安莉忍不住扔了個白眼給李紹,這男人也太沒用了,異能都有了,輻射也不怕,還畏首畏尾的,聽到槍聲就嚇得跑出老遠(yuǎn)。
游輪上還活著的人不超過三十個,擁有古怪力量的人有一半,但多半都是沒啥用的本事,或者威力不強(qiáng),也就一個李紹可以當(dāng)免費勞動力使用。如果這是末日,他們被困在海上,除非會飛,否則最后還是死路一條。
夏意,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下期預(yù)告:落入海中的夏意不僅沒死,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變異了,能夠在水中自由呼吸!啊,他好像成了類似凈水器的玩意兒?以及,他終于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夏意將會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