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婚之后

1

小袁和大程是閃婚，從相親到結(jié)婚，不到半年。

閃婚無非有兩種情況，一是愛情來得太過迅猛，兩個人等不及按部就班，只好使用愛的加速度鎖定彼此。二是兩個人各懷如煙的往事，在需要婚姻的時候，剛剛好碰到了對方。他們的婚姻，屬于后一種。

小袁之前經(jīng)歷了一場傷筋動骨的分手，度過了彷徨，憤怒，懷疑一切的煎熬期，那時的她內(nèi)心一片澄澈，以海納百川的態(tài)度，面朝婚姻，無畏無懼。老媽的朋友給她介紹對象，小袁只提了一個要求，爸媽必須跟她一起去。她打定主意，無論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只要父母同意，她就沒有意見。

那天，大程在約定時間半小時后才匆匆趕來，他連連道歉，說臨出門時又接到了出警任務(wù)。他警服也沒來得及脫，額上還帶著汗，長相很硬朗，說起話來更是直奔主題，毫不拖泥帶水。

“我在北街派出所工作，工資就是一般水平，平時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每周都要值班，碰上嚴(yán)打什么的，可能連著一周都必須住在所里。”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原來在市特警隊，出任務(wù)時受了重傷，才轉(zhuǎn)了現(xiàn)在的崗，這條左胳膊，雖然沒完全廢了，但也不能跟平常人一樣了。”

小袁偷偷瞥一眼父母的反應(yīng)，他們只瞬間閃過一絲尷尬，就硬生生地保持住了淡定。小袁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別人都在相親的時候拼命表現(xiàn)自己的優(yōu)點，他卻是使勁展露自己的弱點。這么逆其道而行之，如果不是被逼來相親故意想搞砸，就是這人腦筋有點短路，太過實誠了。

這大程分明就是老天派來考驗她父母的，小袁懷著作壁上觀的心情，輕松地微笑，大方地聊天，給長輩添茶倒水，把一個有修養(yǎng)的女子形象表現(xiàn)得可圈可點?；氐郊遥≡室鈫柛改傅囊庖?，老爸沒吭聲，老媽考慮再三，“我看這孩子挺實誠的，要不你們先處一下試試？”

小袁無比哀怨地看了爸媽一眼，他們這是有多怕她嫁不出去?。?/p>

2

小袁和大程進入交往階段。

大程很忙，只能偶爾抽點時間，跟小袁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在護城河邊上散散步，看起來和別人的戀愛也沒什么不同。只有小袁明白，他們的交往就像洋蔥，相似的外殼下，并沒有心，是經(jīng)不起一層層剝繭抽絲的。那天，大程來他們家吃飯。小袁幫老媽在廚房煎炒烹炸，大程跟老爸在客廳下棋，倆人有說有笑的。大程不會討女孩喜歡，卻跟兩位老人相處得很好，這情形給了小袁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飯桌上，大程用很平靜的口吻提出，“如果您二老不反對的話，我們想去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了?！眱晌焕先说难酃馔瑫r看向小袁，小袁愣住了，結(jié)婚？他是什么時候開始考慮這事的？父母的態(tài)度一向很開明，“只要你們倆覺得合適，我們沒意見?！毙≡膽B(tài)度也很干脆，結(jié)唄。如果最后不是那個人，是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們的婚姻生活，用一個詞來總結(jié)：相敬如賓。

大程是個很沉默的男人，他不會甜言蜜語地哄人，也從不在工作時間給她發(fā)信息打電話，只是在需要加班時，給她打個電話，通話時長不會超過30秒。有時，兩個人都在家里，除了簡單地交流幾句，也是各忙各的。她在一邊看她的書，他會上網(wǎng)看看新聞，有時他看球賽，也會戴上耳機，安安靜靜地，盡量不打擾她。

小袁覺得這樣挺好，她不怕他不解風(fēng)情，不怕他每天的加班加點，沒有節(jié)假日，他不愛黏著她，這正合她的心意。她下班后健健身，刷刷美劇。周末跟朋友小聚，找新開的特色小店去試吃，依然像結(jié)婚前那樣，輕輕松松地過著單身貴族的日子。

有時，小袁會猜想，可能，大程本就是個生性冷漠的男人吧，或者，他心中也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婚姻于他，也不過是將就罷了。那天大程加班到很晚才回來，小袁睡得很輕，聽到外面的動靜就醒了，等了半天，沒見大程進臥室，她悄悄走出去看。大程累得連制服也沒脫，就歪在客房的床上睡著了，估計是怕吵醒她，就沒進屋。她幫他脫掉鞋子，把被子蓋好，輕輕退出去。小袁覺得，在這個她并沒有一點期待的婚姻里，能夠遇到大程，算是老天對她最好的安排了。

3

小袁的老媽過生日，一家人打算好好慶祝一下。小袁提前幾天給大程買了身很帥氣的衣服，讓他那天請一會兒假提前到酒店等著。

盡管大程保證一定提前到，但還是讓小袁和爸媽等了，小袁氣得不輕，一個勁地嘟噥著，“區(qū)區(qū)一個小民警，整得自己跟國家領(lǐng)導(dǎo)人似的，每天日理萬機的，就跟地球離了他都不轉(zhuǎn)了一樣?！薄半娫捯泊虿煌ǎ綍r就這樣，話少得跟什么似的，整天也不發(fā)個短信，打個電話的，也不知道別人著急。”老爸饒有興趣地看著小袁吐槽，和老媽相視一笑。

大程匆匆趕來，說他已經(jīng)買好了梨園大劇院的票，一會請大家去看京戲，向父母請罪。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完了飯，就往劇院趕。他們走到半路卻遭遇堵車，前面鬧哄哄的，像是發(fā)生了事故，小袁讓爸媽在車?yán)锏戎约焊蟪桃粔K下了車。

街邊圍了一大圈人，一個人騎在大樓十多層高的窗口，激動地大叫著，樓下的警察已經(jīng)拉好了消防墊。小袁一轉(zhuǎn)眼，大程已經(jīng)不見了。后來，她發(fā)現(xiàn)大程從那人隔壁的窗口爬出來，那么高的樓，他連一點安全措施都沒有，小袁屏住了呼吸。大程穩(wěn)住身形，右手把住窗臺，伸出左手想把那人推進去，結(jié)果卻被那人一口咬住了胳膊，小袁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最后，大程沒有辦法，伸出腳大力把那人踢了進去……

從醫(yī)院回來后，大程的左臂被包扎上紗布，小袁摸了一下，“疼不疼？”大程淡然地說，“沒事，這條胳膊的神經(jīng)大部分都壞死了，沒有感覺?！痹诖蟪躺磉?，小袁心里那些環(huán)環(huán)相繞萬般無著的情緒終于一點點沉了下來。有句話她沒好意思說，大程踹出的那一腳，簡直太帥了。

今年的歐洲杯又開始了，大程訂好鬧鐘半夜爬起來看球，小袁借口睡不著，跟他一起看。大程一直控制著情緒，但當(dāng)帕耶一腳遠射絕殺的時候，他一下子跳起來，轉(zhuǎn)了好幾圈，好像還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激情，抱起偎在沙發(fā)上的小袁，狠狠啃了一口。小袁的臉慢慢紅了。這個一向冷靜沉默的男人，不是沒有情緒，只是隱藏得太深了。

4

小袁第一次跟大程去參加朋友聚會，有個女孩盯著小袁看了好幾眼，小袁憑直覺斷定，這人肯定有問題。后來她追問大程，才知道，大程的朋友本來是想要介紹那女孩給他，只不過他先跟小袁相了親。

“如果你當(dāng)時先見的是她，你是不是就跟她結(jié)婚了？”大程想了想，“可能吧，如果她也不嫌棄我條件差的話?！毙≡绷耍蛩鸬?，“你這人怎么這么隨便啊？誰不嫌棄你就跟誰結(jié)婚啊？”大程愣了半天，不知道小袁為什么突然發(fā)了火。小袁訕訕地回了臥室，自己這份別扭的心態(tài)，分明是女人在愛情中的樣子。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他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天早上，小袁破天荒地叮囑大程，“今天早點回來吃飯?！贝蟪逃浀媚翘焓鞘裁慈兆?，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按時回家，最近治安嚴(yán)打，他們一整天都在街上巡邏，臨下班時，又接到報案，出了一次警。那天他破天荒地給小袁發(fā)了好幾個短信：“我下班會晚一點，但一定會趕回去吃晚飯?！薄澳阕约撼渣c吧，我趕不回去吃飯了。”“我還沒忙完，時間太晚了，你先睡吧?！?/p>

大程深夜回到家，看到桌子上有飯菜和小袁自己烤的蛋糕。小袁學(xué)做菜沒多久，味道確實有點慘，蛋糕的樣子也有點丑，他并不喜歡吃甜品，但還是切了塊蛋糕嘗了嘗。想著她手忙腳亂學(xué)做飯的樣子，他邊吃邊笑。

吃完后，他走進客房，發(fā)現(xiàn)床上的被子被收走了，他來到主臥，輕手輕腳地躺下。不一會，小袁的手從背后環(huán)上來。“今天這個日子，你不應(yīng)該對我說些什么嗎？”“對不起?！薄拔也灰@三個字。”大程有點難為情，但還是閉著眼咕嚕了另外三個字。那正是小袁想要的，她有點驚喜，這個男人終于掉進了自己的陷阱。大程也在黑暗中偷偷松了口氣。

大程年過三十，從沒碰到能看入眼的姑娘?；蛟S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或許也因為左臂的殘疾，他相過親，也錯過一些人。有了之前的教訓(xùn)，他見到小袁的第一面，就實實在在地交待了所有情況，小袁的表現(xiàn)讓他很意外，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沒生氣，沒逃走，還很淡定地笑。那一瞬間，他就決定，就她了。

大程能感覺到小袁內(nèi)心里對他疏離，他曾是特種兵，面對狙擊目標(biāo)時，他一向有足夠的冷靜果斷。他單刀直入地提結(jié)婚，她竟也見招拆招，一路跟上。他不懂這女人為什么沒有拒絕這么倉促的婚姻，但他不怕，他有足夠的耐心和執(zhí)著，等著他的目標(biāo)露出軟肋。

先婚后愛，順序錯了又如何？他終于等到這一天，身邊的這個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有了熱乎乎的溫度。這一刻，他無比確定，自己的目標(biāo)，已經(jīng)擊中了。

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