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1
我叫賀卡卡,在我們八一初中,簡直無人不曉。每次我走進校門,那個穿著保安服掛著撲克臉的門衛(wèi)就會在我背后說:“喏,那就是賀卡卡?!?/p>
我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絲毫不理會背后的一雙雙眼睛。
是的,我就是一個壞女孩。一個星期里,我曾經(jīng)兩次翻過校園西邊的那堵矮墻逃走。我戳過路邊的汽車輪胎,拔過花圃里的郁金香,還剪過一只小狗的尾巴尖。我父母很少管我,老師的眼神也不會在我身上停留一秒。
這個學(xué)期,新來了一名老師,名字叫文言一。他好像一點都不知道我的過去,總是喊我做這做那,比如:
“賀卡卡,幫老師去辦公室拿杯水?!?/p>
“賀卡卡,給我一支紅筆?!?/p>
什么意思,老拿我開涮?我用眼睛瞪他,用嘴角歪他,他好像都沒看見,每次總要說上一句:“謝謝你,賀卡卡。”他還沖我微笑,嘴角右邊露出一個小小的梨窩。
慢慢地,我有了擔(dān)憂,有了害怕,我擔(dān)心自己讓他失望。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學(xué)習(xí)不做作業(yè)。
2
那天,文言一又叫我?guī)退マk公室拿水杯。我突然看到桌子的右上角放著語文作業(yè)的參考答案,有一小疊,是老師發(fā)作業(yè)之前留下的。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心怦怦直跳。
我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你這樣做是小偷?!倍硪粋€聲音又說:“抄作業(yè)總比一個字不寫要強。”
回到家,我認認真真寫了一篇日記。當(dāng)然,我不會讓別人知道,這是我的秘密。我寫著:“我將參考答案塞進懷里,像藏著一個炸彈。我真怕文老師看出來,但老師只是笑著向我致謝?!蔽液仙先沼洷?,把它藏在枕頭里。
自從有了參考答案,我每次完成作業(yè)都能受到文老師的表揚。有一次,文老師還拿著我的作業(yè)本讓全班同學(xué)傳閱:“看看,多么清楚的書寫!賀卡卡的態(tài)度,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蔽乙詾槲視盏饺缤r花一樣令人舒心的目光,可沒想到有的同學(xué)在竊竊私語:“賀卡卡是什么人?這里面肯定有貓膩?!?/p>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班那個最好事的女生終于忍無可忍,趁著課間休息,大聲地對文言一說:“文老師,我懷疑賀卡卡的作業(yè)是抄的!”
我的心撲通撲通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過幾天就要單元測試了,大家都用實力來證明吧。”文老師說。
這樣的話,其實很普通,但對我而言,卻有不尋常的意義。我暗暗發(fā)誓,一定不讓文老師失望。
“賀卡卡,幫老師把作業(yè)端過去?!倍俗鳂I(yè)向來是課代表的事情,可能是我坐第一排來往方便吧,也可能是老師特別器重我吧。我捧著作業(yè)邊走邊想。
到了辦公室,我赫然發(fā)現(xiàn)厚厚的一疊單元測試卷就放在桌上。它們“熱情”地向我招手。我轉(zhuǎn)頭一看,文老師沒來,就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一張,藏進口袋。
3
三天后,測試成績公布,我得到68分。雖然只是略超及格線,卻是我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我開心得想歌唱,喉嚨像飛進一群蜜蜂,不嗡嗡嗡鬧上一場可真難受。可是,我不敢。
回到家,我打開日記本寫上:“這張試卷成為一塊火紅的烙鐵,燙得我的良心起泡了。難道我還要繼續(xù)做這樣不光彩的事情嗎?我這樣做,對得起老師的信任嗎?我突然有了撕掉試卷的勇氣。然后,我心上那塊沉重的石頭被搬走,有了輕松自在的感覺?!?/p>
看著這篇日記,我笑了。
我拿起筆,細細的筆尖在紙上游走,小蜜蜂們一只只飛出來,我看到了美麗的春天,一個盎然的世界。
我又補寫上一段話:“無論怎樣,當(dāng)小偷都是不光彩的。偷知識和偷東西沒什么區(qū)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努力,讓別人無話可說,讓文老師為我高興?!?/p>
后來,我考上了高中。雖然不是重點中學(xué),但人人都覺得是奇跡。參加畢業(yè)典禮那天,那個穿著保安服掛著撲克臉的門衛(wèi),看見我過來就大聲說:“喏,那就是賀卡卡?!?/p>
我知道,他是為我高興。
我更知道,有一位姓文的老師,為了我,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