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喜

作者有話說：有天好友無限花癡地說她遇見了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各種夸獎之后，我忍不住問：“那你為什么不去跟人家搭訕?。俊彼行┰鼓畹卣f：“我那天沒化妝，沒臉去搭訕?！蔽耶?dāng)時有點兒感慨，于是就有了這個故事開頭的那一幕。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你們，都能在歲月的沉淀里讓自己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好，遇見喜歡的男孩子的時候，都能不局促，大方并且勇敢地把緣分抓住。

她們當(dāng)然不會明白，當(dāng)你真正十分清楚地明白你在一個人心里的位置的時候，所有的期待便都成了笑話。

01.我好像認識你

江清遠推開包廂門的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靂。

自從高三那年對他一見鐘情后，為了能夠在每次與他不期而遇的時候都有一個好形象，我哪怕下樓扔個垃圾都要化妝，堅持微笑得體。

唯有這一次是意外。

室友A前幾天被男友劈腿，整天窩在宿舍里哭得昏天黑地，為了讓她能快點振作起來，我跟其他幾個室友悄悄查了她前男友的行程，然后在這一天晚上將他堵在了KTV包廂的門口。

而我，因為出門太急，室友的力氣太大，沒能來得及化一化妝。不僅如此，在幾分鐘前，我還一改自己平時溫柔可人的形象，齜牙咧嘴地抓住了該前男友的衣領(lǐng)。

江清遠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然后我的表情全僵在了臉上。

江清遠像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有些呆了，過了半晌才猶豫著問：“你們在干什么？”

我下意識接道：“懲……懲惡揚善……”

“……”

他的眉毛挑了挑，我低著頭，不敢讓他看見我的臉。昨天半夜我沒忍住吃了一碗泡面，今早臉上就冒出了兩顆痘痘，萬一江清遠因為那兩顆痘痘而覺得我長得難看，我豈不是太冤了？

可江清遠顯然不明白我的顧慮，他垂眸盯著我看了好幾分鐘，才又有些不確定地說：“我好像認識你。”

“……”

天知道我等這句話等多久了，可為什么它偏偏要在我最面目猙獰的時候被說出來？

我有些欲哭無淚：“你認錯人了。”我說，“你現(xiàn)在看到的我的樣子不是我真正的樣子，你如果想知道我真正長什么樣，明天上午九點來藝院門口等著我吧?！?/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兩年的暗戀太憋屈，我心里的氣球漲了又漲，終于鼓足了勇氣，狀若無意地約完男神后，就轉(zhuǎn)身逃掉了。

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最初來這里的目的。

02.女人的世界果然讓人匪夷所思

隔天我六點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挑衣服，化妝，向室友們詢問了好幾遍，確定自己的確是美麗的之后，才無比忐忑地出門。

我卻獨獨沒有料到江清遠根本就沒有來赴約。

我在五月的日頭下足足等了一個小時，被曬得頭暈眼花，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昏睡過去。

然后，我真的昏了。

闔眼前，我看見了江清遠好看的臉，還有他笑的時候露出來的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后來我是在醫(yī)務(wù)室的小床上醒來的，江清遠就在我旁邊坐著。

我此時無比感激于自己柔弱的體質(zhì)。

“抱歉。”他將手里的熱水遞給我，“我以為你跟我開玩笑的，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沒辦法，我本來就是很認真的人?！?/p>

我說這話時，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卻移開了視線。

我乘勝追擊：“如果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請我看個電影好了。”

這是我第二次跟江清遠一起看電影。

上一次是在高三，那時我還不認識他，只是當(dāng)時看的是下午檔，偌大的放映廳里，只有我跟他兩個人。

我還記得我跟他隔了三排的距離。

那天我跟媽媽吵了幾句，心情不太好，去看電影本來就是想找個地方發(fā)泄，于是片子才放到三分之一，我就哭得涕泗橫流。

可能是我的哭聲太影響觀影，幾分鐘后，江清遠終于忍不住了。他走到我跟前，慢慢遞過來一張紙巾：“這電影有那么感人？”

我接過紙巾，抬頭看了看王寶強夸張的表情，抽抽噎噎地點了點頭。

他說：“女人的世界果然讓人匪夷所思?！?/p>

我小聲辯解：“我還是少女……”

他愣了愣，表情看起來有點兒想笑，卻又強忍著讓自己不笑。

過了好久，他才又說：“我?guī)闳ヒ粋€地方?！鳖D了頓，可能害怕我把他當(dāng)人販子，很快拿出自己的學(xué)生證來，“你別怕，我是二中的學(xué)生?！?/p>

我瞥了一眼，高三三班，江清遠。

03.我也沒想到它居然這么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得好看的人天生讓人沒有防備心，我竟真的鬼使神差地跟著他去了。

我們一起從電影院里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比先前暗了許多，他帶著我七拐八繞，最終在一個很窄的巷子里的一家門面很小的餛飩店門口停了下來。醇香的小麥面的氣味鉆入鼻孔，我不由得有些失望：“你說的不會就是這個地方吧？”

他卻不說話，只是轉(zhuǎn)頭問我：“你吃辣嗎？蔥和香菜呢？”

“……我不挑食。”

他點點頭：“聽說吃好吃的東西會讓人心情變好?！?/p>

我不知道江清遠是不是性格就是如此，不然為什么要對一個陌生人這樣耐心而且溫柔？不過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我有生之年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餛飩。

不僅僅因為它的味道，還因為帶我來的那個人。他皺眉看著我被辣椒嗆得眼淚直往下掉，有些無奈地說：“你不是不挑嗎？”

我抹著眼淚：“我也沒想到它居然這么辣?！?/p>

江清遠說：“人生里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你當(dāng)初選擇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會承擔(dān)什么樣的后果。但是有的時候盡管痛苦，也還是甘之如飴?！?/p>

我不太懂，胡亂地點點頭。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江清遠被許念拒絕了。原來那時他比我還要難過，所以才能感同身受地想把我的壞心情變好。

原來我不過是沾了許念的光。

后來我又獨自去那里吃了好幾次餛飩，可再也沒有偶遇過江清遠。而或許是因為我那天哭得眼睛腫成了一條縫，樣貌有些不好分辨了，之后在學(xué)校里遇見，江清遠仿佛從來沒有見過我這個人。

直到高考后，我千方百計地打聽到江清遠的志愿，直到九月初我們來到這同一所大學(xué)報到，直到昨天晚上在KTV里再遇見。

江清遠終于承認他記得我了。

此時電影院里人影憧憧，大屏幕幽藍的光映在江清遠的臉上，他原本清淡的眼睛莫名被染上了幾分濃重的色彩。

我仿佛能夠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梔子花的味道。

“江清遠?！蔽液鋈唤辛怂拿?，打算在這樣曖昧的光影里，將自己在心底打了無數(shù)遍腹稿的告白的話說給他聽。

他的手機屏幕突然在這時亮了起來，我瞥了一眼，那上面“許念”兩個字格外扎眼。

“不要接，不要接，不要接！”我在心里一遍遍祈禱，可還是被他清冷的聲音拉回了現(xiàn)實。

“我出去接個電話?！彼谖⑽櫫税櫭己?，便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我所有的期待就這樣全堵在了嗓子里，我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無比艱澀地點點頭。

電影里女主角問男主角：“你什么時候回來呢？明天？后天？還是一年后，十年后，百年后？我能相信你嗎？”

04.江清遠，你仔細聽

那晚江清遠果然沒有再回來。

我從電影院里出來，提著兩瓶從旁邊小超市里買來的RIO，邊喝邊在長街上胡亂走著。護城河邊的河岸上的露天KTV邊聚滿了大叔大媽，唱著我叫不出名字的歌。

我感覺自己有點兒醉了，擠進人群里，讓人給我點了一首《為愛癡狂》之后，想也沒想就撥通了江清遠的電話。

他過了很久才接通，旁邊很安靜。

“窈窈？”

我說：“江清遠，你仔細聽。”

那首歌的旋律早已經(jīng)響起，劉若英聲嘶力竭地唱道：“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旁邊的風(fēng)有點兒大，我不確定江清遠有沒有聽清，只是他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有些擔(dān)憂地問我：“你在哪里呢？”

我說了自己的位置之后，他就掛了電話。他讓我在這里等他。

騙子！

他現(xiàn)在指不定跟許念在哪兒約會呢，哪有空來理我啊？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放我鴿子了。

我覺得有點兒難過。

當(dāng)年知道許念拒絕了江清遠之后，我心里其實是十分歡喜的，可是看到江清遠整日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又有些心疼。于是我每天放學(xué)后都悄悄跟在他身后，希望能夠在他不小心露出自己的脆弱的時候走過去給他一點點安慰。

我自我催眠自己這樣做是想要還他當(dāng)初安慰我之情。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跟在他身后拐過魚水巷的時候，他突然不見了蹤影，我心里突地一跳，狐疑著往前走去，卻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冰涼的觸感害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你為什么跟著我？”

終于，對方出聲了，原來江清遠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

我咬咬唇，打算抵死不認賬：“碰巧，碰巧順路而已?！?/p>

他松了手，也不知道相沒相信我的話，淡淡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走。我急忙喊住了他：“江清遠，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回頭，皺著眉頭看了我?guī)酌?，搖了搖頭。

我猜我當(dāng)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我無比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有些艱難地說：“是這樣啊……”

可他已經(jīng)走遠了。

05.那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就好了

我大概真的暈了。

江邊還是人來人往，我坐在長椅上發(fā)呆，昏昏黃黃的路燈下，我居然看見了江清遠。他一如既往地抿著唇，后腦勺有一撮頭發(fā)翹了起來，從前面都能夠看到。

他慢慢朝我走過來，將我從長椅上撈起來。我的手腕猛地一疼——江清遠真的來了！

“你怎么搞成這樣？”

“因為我想……我想跟你說一句話。”我有些恍惚地說，淡淡的枇杷香在空氣中飄蕩開。

“別鬧了，我送你回學(xué)校?！苯暹h顯然不想讓我戳破那層窗戶紙，他伸手將我扶起來，“我背著你？”

要是擱在以往，我肯定歡天喜地地趴上去了，畢竟那是我心心念念已久的肩膀?？山裉煳覅s不想滿足于此，于是用力將他推開：“我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你憑什么要管我呢？”

我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江清遠雙臂垂在兩側(cè)：“那算了?！彼f，“我們的確算不上熟悉。”

他作勢要走，我想拉住他，可又不甘心就這樣屈服，只好沖他大吼：“我高三那年認識你，然后我們一起看過電影，一起吃過餛飩，一起度過過傷心難熬的日子，怎么能算不熟悉？”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

他終于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頓了頓，又繼續(xù)抬步往前走了。

我醒來時，旁邊的路燈都熄滅了，只有看不見盡頭的天空上還稀稀落落掛著幾顆星星。我覺得頭疼得難受，不大舒服地從長椅上坐起來，身上蓋著的衣服突然滑落，我轉(zhuǎn)頭時，正看見江清遠有些寂寥的身影。

他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眼睛往遠處望著，不知道在看什么。

可是他當(dāng)時不是走了嗎，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呢？

心里突然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我佯裝不經(jīng)意地咳了兩聲，江清遠終于回過頭來。

“醒了？”

我點點頭，想要站起來，可大概因為在椅子上躺得太久，腿有些麻了，一不注意，整個人都要摔倒，好在江清遠及時扶住了我。

我的雙臂抱著他的腰，側(cè)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我甚至能聽得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我的臉有些熱，心跳也不由得快了起來，我急忙松開他，往后退了幾步，明明平時還算伶牙俐齒，此時卻結(jié)巴起來：“謝……謝謝?！?/p>

他的嘴角似有一絲笑意：“清醒了？”

我用力點頭，眼睛不知該往哪兒瞟。

他說：“以后別再這樣了，女孩子家，多不安全，我不可能每次都會出現(xiàn)的?！?/p>

他的聲音淡淡的，可又有一絲關(guān)心流淌在里面，我既歡喜，又有些惆悵。

“那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就好了?！蔽倚÷曕洁?。

長風(fēng)將樹梢吹得沙沙作響，蓋住了我的聲音。

06.我現(xiàn)在分清了

一周后的周末，我和江清遠還有許念，三個人一起去游了湖，是江清遠約的我。雖然我并不明白他們倆約會為什么要帶著我這個大燈泡，但是還是跟了來。

這天剛剛下過雨，空氣里有一絲涼意，我垂頭跟在他們身后，無意識地踩著江清遠的影子。忽然他停下步子，回過頭來，我正追著那影子，猝不及防，一頭撞上了江清遠的肩膀。

他很瘦，肩上都是骨頭，我的額頭瞬時紅了一大片，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不滿地瞪著他，剛想斥責(zé)他兩句，他卻突然彎下了身子，溫?zé)岬氖种更c了點我的額頭：“很疼嗎？”

我淚眼蒙眬地點點頭：“你說呢？”

他“撲哧”一下笑出聲：“你額頭上紅了一塊，看起來像二郎神?！?/p>

“江清遠！”我惡狠狠地叫他的名字，抬腳想踢他的小腿，卻被一只手猛地拉住，我身子一僵，這才反應(yīng)過來許念還在旁邊。

“你們的關(guān)系真好。”許念說。

我有些尷尬，正想開口解釋兩句，卻被江清遠搶了話頭：“是?。　彼f完就抓住了我的手腕，轉(zhuǎn)頭對許念說，“我們?nèi)澊??！?/p>

我被他拉著往前走，映入眼簾的是他堅實的后背。許念走在后面，臉有些陰沉，這讓我終于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這是在干什么？”我小聲詢問江清遠，“許念生氣了?！?/p>

雖然我內(nèi)心里很希望他們倆能夠分開，但那必須是他們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自行破裂的。

江清遠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似是不打算再多說。

許念這時卻追了上來，她臉上的笑有點奇怪：“高三的時候，我明明聽說你們倆一起從電影院里出來，后來還一起去吃了餛飩，可是我問清遠，他偏說是碰巧，他說他根本不認識你，都是騙我的吧？”她有些嗔怪地看著江清遠，“我哪是那么小氣的人？你交個朋友還要瞞著我?！?/p>

她聲音里帶著很柔和的笑意，我卻覺得自己整個身子似乎都僵住了，腦海里一片空白，腳踩在石板上，怎么也邁不開了。

江清遠手上微微的熱度從我的手腕處蔓延開來，我只覺萬分難堪，用力將手抽出來，笑得有些難看：“江清遠也是因為太在意你?！?/p>

許念說：“是啊，清遠他……”

“許念……”江清遠冷淡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話，“記得你以前說過，感情來的時候，我們常常都是懵懂的，要到很久以后才能分得清那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p>

他說：“我現(xiàn)在分清了……不，其實早就分清了?！彼α诵Γ霸S念，那時候我的確很喜歡你，可是后來我也一直在往前走?！?/p>

他意味不明地說完這句話后，就拉著我走了，指尖微涼，一直沁到了我的心里。

07.可我明明那么喜歡他啊

江清遠跟許念徹底翻船了，這是我一直期望的，可是此時我并不能感到有多快樂。

江清遠今晚對我格外溫柔，我原本應(yīng)該高興的，可是我剛剛實在是聽到了太多的真相——他當(dāng)初在學(xué)校里不愿意認出我原來只是因為怕許念不高興，就像剛才，他對我那么百般照顧也只是為了告訴許念，他是真的不在意她了。

你看，我在他心里，簡直跟沒有靈魂的工具一樣好用。

如果我對他沒有非分之想，被他這么利用一下，倒也無關(guān)緊要，可我明明……明明那么喜歡他?。?/p>

我覺得有股氣流好像堵在了我的胸口，悶得難受。江清遠還拉著我不聲不響地走著。我突然停下了步子，他沒反應(yīng)過來，握著我手腕的手不由得松開。

可能是我的臉色太過難看，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抱歉，我……”

“沒關(guān)系?。　蔽揖尤贿至诉肿?，“不過今天我?guī)土四氵@么大一個忙，你要請我吃東西哦?！?/p>

我沒心沒肺地笑著，聲音卻掩飾不住地哽咽起來。

他滿臉都是愧疚：“窈窈，其實……”

“江清遠……”我打斷他，臉色的笑容終于再也維持不下去，“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都明白了?！?/p>

我說完這句話，就轉(zhuǎn)身走掉了。

江對岸有人在放孔明燈，紅色的燈紙上用水粉筆寫著什么字，很快就在空中消失不見。

08.我對他的筆跡太熟悉了

我失戀了，如果單戀也算戀的話。

室友知道我此時心如刀絞，都自覺地跟老師幫我請了假，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在宿舍里療起了傷。

只是她們都不太理解，為什么那兩年里，我看著江清遠對許念那么死心塌地都沒有放棄，反而在現(xiàn)在有了上位的機會的時候絕望了。

她們當(dāng)然不會明白，當(dāng)你真正十分清楚地明白你在一個人心里的位置的時候，所有的期待便都成了笑話。

我再也不敢心存僥幸了。

這天我一如既往地窩在宿舍里看日劇，紙巾扔得滿桌子都是。突然有一根長長的竹竿敲響了我旁邊的窗戶。這是我們與外賣的專屬暗號，我以為是我室友怕我茶飯不思而特地給我叫的外賣，便用繩子將一個竹籃子從窗戶吊了下去?？衫蟻頃r，我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古早味的豆花以外，還壓著一張A4紙。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江清遠的字。我對他的筆跡太熟悉了。

高中時我總覺得喜歡一個人，就要收集一些有關(guān)他的東西。

碰巧那天?？?，我發(fā)現(xiàn)江清遠和我被分到了同一個考場里，而他就坐在我的左后面。于是在考完數(shù)學(xué)后，我苦思冥想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指指他那本寫滿了字的草稿本問：“這個你不要了吧，可以給我嗎？”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漫不經(jīng)心一些，“我想回去對一下，看看自己錯了多少?！?/p>

他似有些發(fā)怔，半晌后才禮貌地點了點頭。

教室里的學(xué)生都陸陸續(xù)續(xù)走得差不多了，我低頭收拾著東西，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兒熱，下意識地想要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正要說點什么的時候，卻見他的目光直直望著窗外。我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許念將書包斜斜掛在肩上，嘴里咬著一根棒棒糖，正跟旁邊的人說著什么。

她的確長得很漂亮。

我忽然覺得嘴巴里有點泛苦，抓著草稿紙的手稍一用力，便抓破了兩張。突然響起的聲音總算將江清遠的神思喚了回來，他詫異地看著我。

我的臉不可遏制地紅了起來，匆促地說了一句“謝謝”，便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江清遠的字跟那時候相比并沒有怎么變，只是看起來更穩(wěn)重大氣了。我沒想到我把他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后，他竟想了這么一個辦法遞來消息。

在那張毫無特點的A4紙上，他說：窈窈，你可能誤會我了。

09.我并不想跟你做朋友

風(fēng)從旁邊的窗戶里吹進來，旁邊的木棉花晃啊晃的。我捏著那張紙，從窗戶探頭往下看去，江清遠就在樹下站著，白襯衫被風(fēng)吹得鼓了起來。

他看見我，嘴里在說著什么，我聽不清，便用籃子吊了一張紙和一支筆下去。他很快寫道：窈窈，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因為不重要的東西，而失去你。

我看到這句話，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究竟是在什么時候成了他很重要的朋友的？我苦苦暗戀這兩年，難道只是想做他的朋友嗎？

那些天有一個很火的視頻在微博里傳播，一個傳媒大學(xué)的女生錄了視頻，在很多人的大廳里播放，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當(dāng)年暗戀的事情，最后她說：“可是過了這么多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一瞬間就被這句話戳到，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也想跟江清遠說這句話。

反正我跟他，最差也不過是他拒絕了我，從此以后我再也不糾纏。反正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

我這樣游說著自己，終于在藝院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舉行畢業(yè)晚會的時候，給江清遠發(fā)過去一條短信：今晚十點，你一定要出現(xiàn)在小禮堂里喲。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不出現(xiàn)，就會失去我這個很重要的朋友了！

江清遠果然來了，九點五十分，他坐在人群中間，很清冷的模樣，我一眼就能夠看到他。

這時主持人已經(jīng)開始介紹我了，我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忐忑地走到臺上。江清遠看見我，明顯愣住了。我沖他笑了笑。

我覺得這一定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了。當(dāng)然，如果江清遠拒絕了我，同時也就變成了最丟人的一件事。

可是江清遠并沒有給我被拒絕的機會。

當(dāng)我開始慢慢吐字清晰地說起自己自從高三那年在電影院里遇見他之后的每一件暗戀的小事情的時候，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臺下的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我望著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差點不能呼吸。

但我還是堅持說完了所有的話。后來小禮堂里的燈全熄滅了，只留下一盞，打在我的頭頂上，我語氣里滿是笑意，我說：“可是過了這么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

“江清遠，”我說，“你應(yīng)該知道，我并不想跟你做朋友。”

我的聲音終于掩蓋不住哽咽，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滑進嘴巴里，讓這句話變得好苦。

江清遠大概是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吧，不然他為什么連聽一聽，僅僅是聽一聽我的告白，都不愿意呢？

臺下掌聲雷動，人影憧憧，好像在一瞬間把時光拉得好遠。

而在那一刻，我終于不得不承認，我跟江清遠，可能真的真的不會在一起了。

10.其實你每一次的舉動我都知道

那晚我回到寢室以后，便蒙著被子睡覺去了。我不想聽見任何聲音，不想見到任何人。

偏偏十一點多的時候，室友突然將我的被子扯掉，臉上滿是濃濃的八卦味：“樓下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呢！”

我皺了皺眉，明顯不相信她的話。

她卻等不及了，使勁兒把我從床上拉起來，拖到陽臺上，說：“你看看唄，是江清遠呢?！?/p>

我的心猛地一跳，連忙往樓下看去——是江清遠，居然真的是江清遠！可是他現(xiàn)在跑到我的宿舍樓下，懷里還抱著個吉他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莫名其妙，江清遠好像看見了我，微微彎起了嘴角，輕笑的模樣在路燈的映照下格外好看。

造孽！我忍不住啐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真的放棄他，他怎么偏偏不想讓我好過？

我轉(zhuǎn)身回到房間里，不想再多看到他哪怕一秒，可擋不住那熟悉的旋律傳入耳里——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這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吧？

我不知道江清遠究竟在搞什么鬼，莫名有些惱怒，飛快地跑下樓去，抓住了他彈吉他的手。

四下里終于安靜下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江清遠說：“很明顯，我在表白。”

我的心猛地一跳，可我仍是微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我剛剛是被老師喊過去了，有點急事?！彼持?，臉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不過，我看到視頻了，別人傳到貼吧里的。”

我身上有些發(fā)冷：“所以呢？”

江清遠說：“高中的時候，我總以為自己很喜歡許念，甚至覺得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人生簡直太沒意思了。那時候就算她跟我分手了，我也常常去找她，死皮賴臉的。”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高考過后，大家都不在學(xué)校了，我找她就不那么方便了。然后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居然并不想念她，反而總是想起……一個總是跟在我身后、沉默寡言、脾氣古怪的女孩子?！?/p>

“其實你每一次的舉動我都知道?！彼f，“高考志愿是我故意讓人告訴你的?！?/p>

我第一次聽說這些，腦子像是突然被糨糊糊住了一般，我甚至生不出任何想法，只覺得身邊的一切仿佛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恍惚間我聽到江清遠又說：“表白應(yīng)該是男生來做的事情。況且，我們兩個，從頭到尾，都是我追的你?。　?/p>

“之前我怕自己再次會錯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一再試探，遲遲沒有跟你說。我覺得我該尊重你，也該尊重自己?！?/p>

“窈窈?！彼鋈唤形业拿?，聲音低沉，格外蠱惑人心。

“過了這么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用了一模一樣的臺詞，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我的心跳忽然有一瞬間停止了。

燈火昏黃，我好像聞到了梔子花的香氣。

編輯/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