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才逢
喂,高記者嗎?
我是。你是誰?這么晚吶,請問你有什么事?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事你一定感興趣,你是社會生活版的主編嘛。
說說看,我洗耳恭聽哩。我迅速關(guān)上電腦,扯本材料紙,抓過一支紅藍(lán)鉛筆。
喂……你怎么不說話?快兩點了,沒事我掛了?
別這樣高記者……你摁的免提鍵吧?
沒錯。我單身,房里沒別的人,剛才上網(wǎng)累了,這樣四肢舒展一下,不影響你述說吧?
不礙事,你怎么舒服你怎么來。
那就言歸正傳?
我和我老婆一個廠的,半年前雙雙下崗,廠里就那個要死不脫氣的效益,根本沒有什么最低生活費、困難補(bǔ)助費、救濟(jì)費之類的吶。一個兒子讀小學(xué)四年級。雙方父母都是老退休工人。我原是廠里的鉗工,老婆是檢驗工。我在市里的建筑工地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打零工,擔(dān)磚背水泥、和灰扎鋼筋……什么苦活臟活累活都干,就那么點可憐的收入用來糊口,日子緊巴巴的難受得要命。
這是改革中的陣痛嘛,你愛人沒出去工作工作?
去吶,工作著吶。
我老婆原本在家里打點小麻將、用點廉價化妝品、逛逛街、洗衣買菜做飯招呼兒子,呆膩了,后來就出去了。比早先在廠里上班還忙,早出晚歸的,有時晚上整個一個不歸。問她在哪上班?她說在一個公司。問她干什么工作?她說,公關(guān)。還說你問那么多干什么?有錢你看著花得了,別委屈孩子。是啊,孩子的費用大著去吶,學(xué)雜費郊游費校服費不提,光早餐牛奶面包、中餐汽水肉蒸蛋煎魚、晚餐雞雜牛肉,還再加上水果點心零食,還時不時麥當(dāng)勞肯德基……一個月打工的錢全供他都不夠,而我們只得去喝西北風(fēng),逢年過節(jié)雙方父母家也就是各送兩瓶酒打發(fā)了事,還得狠狠地吃他們幾頓好的狂補(bǔ)。沒錢哪,氣短哩,我問那么多干嘛呢?
她每月給家多少錢?
兩千三千吧,沒準(zhǔn)。
問她一個小小的公關(guān)哪掙這么多了嗎?
問吶。
她說,你硬想知道?還是裝糊涂?我說,我不知道我裝哪門子糊涂?她說,如至今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干什么都沒人要,你說我能干什么好呢?我說,你不至于去干那個吧?她說,不干那個,哪能來錢這么快?自古笑貧不笑娼知道不?我說,我不花你那臭氣熏天的錢,我寧肯餓死!她說,你死?你死了還不如條狗!狗死了送餐館食客哪個不搶著吃的,你死了還得我花錢送火葬場!可兒子還得活,還得活出個人樣來!你還嫌錢臭不?我想想,就我這點打工錢,時間長了兒子怎么辦?但嘴上不依不饒地說,過得去就行啦,何必丟格呢?她說,怎么過?怎么得?怎么去?沒錢你講什么格?肚子容許你擺譜?我說,你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啪!
你干嘛?你在馬路邊?怎么有汽車來來往往的聲音?
我打自己的耳光哩。我當(dāng)時就這樣打了自己一耳光,我說×我祖宗十八代!
她呢,沒安慰你?沒反悔之意?
她抱著我痛哭流涕。
兒子從隔壁房間過來說,爸,你又惹媽生氣啦?爸你得拿出男子漢氣魄來,肚量放大點嘛,媽是女人你得保護(hù)她,你怎么能讓她哭呢?你是有很大責(zé)任的爸。同學(xué)都說媽像仙女樣呢,爸你要懂得珍惜哦!
她破涕而笑說,去去去,人小鬼大,點點年紀(jì)哪里學(xué)來這些?我跟你爸憶苦思甜哩,說到情深傷心處禁不住流淚,沒你爸的事,??!
憶苦思甜?
是的,誰知她哪那么講。兩人戀愛時,拿學(xué)徒工資吃食堂,八小時之外加班加點也沒報酬獎金,那苦什么?甜著哩。
現(xiàn)在苦?
是啊,你說這能不苦嗎?
她說,兒子想學(xué)鋼琴,我準(zhǔn)備給他買一臺星海牌的。我說,哪來錢?原先的一點積蓄都買了這破福利房了,還欠了父母一萬塊呢!她說,你別管,你小工也別做了,安安心心在家給兒子搞后勤,去給兒子訪個老師,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陪他去學(xué)琴,你搞過廠里文藝宣傳隊你有基礎(chǔ)的。我說,那你別往家里帶人。她說,知道啦,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呢……我就死揪死拽自己的頭發(fā)。她問,你這是干什么嘛?我說,綠帽子箍得我頭痛欲裂!
這事攤誰頭上都受不了,你就放縱她嗎?
我放縱她嗎?我放縱我自己哩。
也就是說說而已罷,那事她要做也只能由她。眼不見心不煩,活人豈能讓尿憋死!我就當(dāng)是她的一泡尿,任她撒了罷,那樣她就沒后顧之憂了……我下賤,我是我老婆的一泡尿嘛。為了兒子,忍了罷。祖父父親我都是一脈單傳,父母七十多歲了,岳父岳母年紀(jì)更大些快進(jìn)八十了。我是個不孝之子哦!我是個特等殘廢哦!
同一個天花板下,她睡床,我睡地板,將就湊合了一個多月。一天上午因工地沒活,九點不到就歇工回家。進(jìn)了廳房,忽見臥室門“砰”的關(guān)上了,走的時候明明她先出門我后出門,臥室門敞著的。試著推推不開,掏出鑰匙一擰,怎么著,就見兩個赤身裸體的肉塊堆在床上,腦子一轟,每根神經(jīng)一緊,我大喊一聲——啊——給我滾起來!那男的瑟縮成一團(tuán),我老婆大義凜然的英雄樣,抓過睡衣穿上下床,將那男的衣褲扔給那男的說,穿好衣服去罷,沒你的事。那男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穿衣穿鞋,見我緊握雙拳怒氣咄咄地堵在門口,便望了一眼我老婆。我老婆冷冷地說,你想干什么?讓開!我就后退側(cè)身,讓那男的打我眼皮底下溜啦!
啪!
怎么又打自己的耳光?你夠窩囊的!
我當(dāng)時像這樣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你說窩囊?不,慘!是悲慘,凄慘,慘然!
我對老婆說,他是哪里的?干什么的?她說,他是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的總經(jīng)理,怎么,你想與他較量較量?我說,哪能,我僅僅想知道睡我老婆的姓甚名誰何許人也,心里也好踏實點。她說,你打什么歪主意,莫非想暗算不成?他是王總,你當(dāng)不了他一個手指頭!我說,是啊,年紀(jì)比我大,一雙手的指頭只多不少,胖得像頭豬,頭上沒幾根毛,這號角色你也上,功夫……
咚咚咚!這時有人敲門。
是你喊來的朋友?
哪里,這事能給朋友說?
是她的新客戶?
順這條思路去想是對的。但不是。
是那個出去不久的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的王總推門而入,返身朝樓下喊,抬上來!注意點千萬別碰著!又回轉(zhuǎn)身對我老婆禮貌地請示,鋼琴擱哪?
……我沒等鋼琴進(jìn)屋,就匆匆擠下樓去。
兒子琴學(xué)得怎么樣?
還行。這小子天生一副彈鋼琴的料,十指天生彈鋼琴的指頭,沒法形容。市歌舞團(tuán)的吳老師說他今年考三級絕對沒問題。
當(dāng)時你出門后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白天去工地做小工,夜里朋友家宿。第三天傍晚老婆找到朋友家說兒子要見我,我連一點脾氣也沒有,抬腳連屁股都沒拍跟朋友點頭說,我老婆來接我哩,對不起,你還是繼續(xù)光棍生活吧。
老婆搞了一桌子的菜,問我開瓶醋還是開瓶酒,我尷尬地說,來點酒再加點醋罷,對付杯雞尾酒就行。
兒子問我這幾天上哪去了,媽買了鋼琴呢,全院子的小朋友都來看過了,羨慕得要死,樓下的龔奶奶說我長大了會成那個什么殷承宗呢!
我望望老婆,老婆說,告訴過你吶不長點記性,你爸出差去了。我說,我去北京出差了。兒子說,這么快就回來啦?我說,坐飛機(jī)雙飛。兒子說,給我?guī)Я耸裁炊Y物?我說,忘了,對不起明天補(bǔ)罷,你想要什么?
當(dāng)夜,我躺在地板上對躺在床上的老婆說,我們離婚吧!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兒子跟我。她說,等我爸媽死了再說吧!或者等你爸媽死了再說吧!或者等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出了國再說吧!我又揪拽自己的頭發(fā)。她邊嚶嚶嗚嗚地哭泣邊說,你就這么討嫌我?我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我討嫌我自己——我揪拽下了一把頭發(fā),帶血,頭皮上卻沒有一點感覺。
現(xiàn)實可怕得殘酷,多少人在它面前,繳械投降。
抗?fàn)幰舶状?,這是命,誰遭遇誰沒轍。
看來她還是要這個家的,哪怕它僅剩一個空殼……你愛人漂亮嗎?
當(dāng)然,人家都說她長得像許晴,是我們廠拔尖的美人!長得有姿色的女人水性楊花,我也不曉得她楊不楊花……家——空殼?對,她就是借這個殼上市嘛!完全符合市場經(jīng)濟(jì)規(guī)律!
那她不光是做別人的情婦二奶之類的,是不是還有其他男人?
肯定的。喝茶吃飯看電影、唱歌跳舞逛商場、買東買西索錢索首飾,整個剎癮不住……哎,單個男人是吃不消的,難得負(fù)擔(dān)得起的。
掌握了證據(jù)嗎?
當(dāng)然。
這個星期三的半夜,派出所來了兩個穿制服的敲門,叫我跟他們走一趟。兒子追出門問,爸你沒犯什么事吧?我回頭說,我能有什么事犯就好了,我去協(xié)助公安調(diào)查,你別操空心,睡吧,沒事的。
到派出所一看,老婆與那個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的王總蹲在留置室里。老婆見我立馬站起扶著鐵柵欄說,衣柜那個小抽屜里有五千塊現(xiàn)金你去取來交他們,我就可以和你回家了。我看了看身旁的公安,公安點點頭,我就去了。
凌晨,我交錢的時候,公安說,你回去得好好管教管教你老婆,什么不好做偏偏劍走偏鋒!問她還與哪些人有染,她說她專情如一,是與那個什么王總有了感情自然而然地發(fā)展到了床上。那個王總與別的女人亂搞上這里就有兩回了……昨夜里在天天賓館他們嫖宿鬼混,讓保安捉了現(xiàn)場送到這里,念她求情、雙方口徑也還一致,加上是個下崗的就沒給她單位去電話,罰款買個教訓(xùn)吧……這是最低標(biāo)準(zhǔn)了,給你收據(jù)。你老婆這么漂亮,找個正經(jīng)工作不難的。
我低著頭雞啄米,沒敢也沒好意思張口。領(lǐng)著老婆出了派出所大院,她又返回去對送我們出門的公安說,那他怎么辦?公安不客氣地訓(xùn)她,你還真與他弄出感情什么的來吶,他有卡,明早刷了卡就放他,罰他一萬五!不判你們賣淫嫖娼拘留你們個十天半月,是給足了天大的面子的!
你老婆這下栽了,該收斂點了吧?
我沒理她,當(dāng)時徑直滾入黎明前的黑暗中,任她后面追喊。
她向你解釋了嗎?
沒有,沒給她機(jī)會。我在大街上瘋跑亂竄,我在野外鬼嚎鬼吼……無意識中,我就來到了鐵路邊,我坐在軌枕上。
你不會想不開吧?京廣線上火車密著呢。
不知道。我當(dāng)時只想到死!想到讓火車頭撞個血肉橫飛……小時候我看過被火車撞死的人。那樣子的死很好,肉體與靈魂四分五裂是我需要的形式!
你現(xiàn)在在哪?嗯,你在哪?
放心,離鐵路遠(yuǎn)著呢!我暫時不會死的,話還沒說完嘛,我不是我兒子說的那種不負(fù)責(zé)任的人。
我感覺到了你很清醒,我理解你,你很理智。
當(dāng)然。我這人什么地方都糊涂,就腦子清醒。
上午十點左右,我給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去了個電話,接電話的小姐答復(fù)說,王總早上來了個電話說上午市里有個會就不來了,下午會到公司的。我捎帶報了老婆的名字說是搞公關(guān)的,小姐答復(fù)得很客氣說,公司壓根沒這個人,我們公司沒有搞公關(guān)的說法。中午,我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要了兩個菜半斤二鍋頭,酒喝完后趴在桌上迷糊了那么一會兒。下午三點,我去五金店買了把三角刮刀,那玩意在我干過鉗工活的人手里得心應(yīng)手,我用報紙包妥夾在腋窩。
你不是要去殺那個王總吧?也就是今天,不,昨天下午咯?
當(dāng)然。
推開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總經(jīng)理室的門,那個王總一愣,欲起身而未起身,我掀開報紙抽出三角刮刀晃閃著向他逼過去。他霍地一下站起來說,你想干什么?我一怔,手抖了一下。他說,你出去,要不我報警??!我伸出刀直指他的胸口說,我要殺了你!他故作優(yōu)雅地一個手勢撥開我的刀,繞過辦公桌,反而盯著我向我迎上來說,你敢?我舉起刀,僵持了一下,又猶豫了一下,再想了一下,其實什么也沒想,我將刀朝他桌后的老板椅上一扔,轉(zhuǎn)身逃了出來。他追出門用嘲諷的腔調(diào)在后面說,你還不是條吃菜的蟲!
你沒干傻事,你是對的,要不此刻你正失悔呢!
我不是對不對的問題,是不敢,確實不敢!我從小到大連雞都沒殺過,連青蛙蟮魚都沒剖過!
良知戰(zhàn)勝了邪惡,本性使然,你是勝利者,我佩服你呵老兄!王總那類人是社會渣滓不值得你去動武的,有法律等著他們呢!
我是不敢哪!我真他媽沒用!
你在哪?告訴我,我馬上趕過來,我想當(dāng)面跟你交流溝通,咱們好好談?wù)劇?/p>
不用,這樣挺好……手機(jī)沒電了我換塊電板,你等一下……喂?
……喂,那也行,你繼續(xù)吧。
接著說下午之后的事罷——你不會惡心吧?不會污染你的耳朵吧?
我從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逃出來,腦子里一片空白,渾身麻木僵硬,口中一直念著我不敢……我沒用……我算個球……我他媽是狗……潛意識里就回了家。
兒子還沒放學(xué),老婆一個人坐在廳房里看電視,見我進(jìn)來趕緊起身說,昨夜里上哪去了,跟著屁股后頭攆起喊就沒見了鬼影子,著急了好一陣子哩。怎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蓬頭垢面的像個越獄犯呢!
我就說,我剛從地獄里偷跑出來的。
她說,神經(jīng)病吶你?
我說,我去天下房地產(chǎn)公司了。
她冷著臉問,干什么?
我說,我去殺他!
她咯咯咯一笑說,快去洗洗我給你弄點吃的,你好好睡一覺,還有心思開國際玩笑?
我說,我是要殺的……可我老實不敢,瞎起怕吶。
她說,我們好歹夫妻十幾年喲,我還不了解你,你除了下面那點東西你哪里還像個男人!你是個縮頭烏龜呢,把你個場合就嚇起打尿噤!
我說,不,應(yīng)該是王八!狗急了會跳墻,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她說,你急了呢?
我說,會殺人!
她又咯咯咯一笑說,借你個豹子膽,你也豹子不起來,頂多兒子畫的個紙老虎!
我說,我……
你說什么?
我,我什么也沒說。
我沖進(jìn)廚房,拎了一把菜刀又沖了出來,老婆也是像那個王總一樣,先是一愣后笑嘻嘻地說,怎么?真的來了勁了?現(xiàn)流行個什么話說,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你想燦爛?想殺我?你殺呀殺呀你……想不到你這么仇我恨我,你殺死我算了,我死有余辜,做鬼也不怨你……我還嫌我這身臭肉玷污了你、玷污了兒子、玷污了三個家呢!我早就有死的念頭了呢!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呢……我愧對這么多親人,我又無法贖罪,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你們這些臭男人衣冠禽獸,就是想占著女人的身子,你們卻大談臉面道德、倫理影響,呸……我要有個工作我不比誰干得強(qiáng),我會這么找賤嗎?你當(dāng)我心甘情愿嗎?你在人底下你也得生存啦活啦……你要有本事哪怕一點點本事,我還用得著出去做嗎?滿大街都是沒有工作的女人,要找工作的女人,她們后面是那些有錢有勢的男人,在卑鄙下流地追呀逐呀……
她說著說著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慌得我拼命奪過。爭搶中,我的手掌被刀刃劃破流血,她突地打脫刀,捧住我的手用嘴吸吮我的血……她淚流滿面。
她說,老公,你會殺了我嗎?說著就跪在了我腳前。
我說,我即使敢,哪下得了手,也不忍心?。?/p>
我揪拽自己已剩無幾的頭發(fā),啊啊啊大叫,像條盲目無措的野狗……也是淚流滿面。
我輕輕扶起她說,對不起,老婆。我逃了出來。
你還沒吃晚飯吧?我也餓了,要不你選個地方我趕過去,我們邊吃邊聊。
不用了。我身上所有的錢就買了這臺手機(jī)、買了個卡號,為了與你通話,我已是一無所有啦!
你是哪個工廠的?
明天或者后天你就會知道的,不曉得能不能上你那個版?但愿不會臟了你的版面咯?
你在哪?你在哪?怎么不說話?朋友……師傅……兄弟?
……我在大橋上。你看月色多么清澈、天空多么宏闊,你看江中波濤多么自由從容。天水在黎明前遠(yuǎn)方的曙色里融為一體……啪!
你不是又在扇自己的耳光吧?
不,這回是手拍欄桿,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哩……
像個男子漢!不,是個男子漢!
是嗎?恭維我吧?我可承受不起喲!
殺他?我不敢。殺老婆?我不忍。那只有,惟有殺我自己了,我自己殺我自己總可以吧?
再見啦,高記者!
呼……撲通!
喂!喂喂……
江濤聲過后,留下無盡的忙音。
我摁下免提鍵,睜開眼。天邊已露朝霞,我不是做夢吧?
責(zé)任編輯:吳 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