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蕓鋒
端午時節(jié),太陽開始毒辣起來。綠茵茵的稻田在一馬平川的馬蹬壩上毫無遮攔,泛著一浪又一浪的油光;躲在枝椏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發(fā)出讓人有些心煩的叫聲;農(nóng)家院子里剛剛下蛋的母雞,“咯咯噠”地扯著嗓子,突然沖出了雞窩。
這時候,農(nóng)人們多半都不能閑著。對于主要靠稻谷為食的馬蹬壩人來說,此時正是薅秧的好時節(jié)。也就難怪,即便臨近晌午,家家戶戶也幾乎是門窗緊閉。薅秧的人們,正三三兩兩地勞作在秧田里。
薅秧要從秧田的一角下去,然后走到另一角,看似輕松,但是,每一排、每一行秧苗都須經(jīng)過。雖名為“薅秧”,但真正從田里拔除掉的,并不是秧苗,而是稗子或其他雜草。
稗子是比較好辨認的,因為它們往往比秧苗要高出一頭,加上其葉子修長,主干纖細,人們稍稍用點眼力,就能將秧苗與稗子分個一清二楚。倒是秧苗根部的那些雜草,最是躲藏得隱蔽。還有幾種雜草,初生時的形狀竟與秧苗相差無幾,如果沒有相當(dāng)豐富的作物經(jīng)驗,很容易五谷不分,錯把雜草當(dāng)秧苗,放任雜草自逍遙。
沒有下田薅過秧的人,當(dāng)然無法體會這個看似輕松的勞動,其實和其他農(nóng)作一樣,都異常辛苦。小時候常聽大人說一句話:“還不說要你去薅秧、揀除雜草,就是讓你在水田里多走幾圈,都會讓你累得皮耷嘴歪”。秧田水深三五寸,底下是松軟的稀泥,人一踩上去就開始下陷,水往往會沒過腿肚子。此時,若要挪步,就得費力地先將雙腳從稀泥中拉扯出來。一排秧苗薅過去,相當(dāng)于拖拉著幾十斤重的鞋子走了幾十米路,辛苦是必然的。
薅秧的人并不怕累,他們害怕的是一種吸血動物——螞蟥。它們會冷不丁地叮上人的腳踝、腿肚子等不容易看到的地方,等你感覺到疼痛,它們已經(jīng)吸血到半飽。因此,農(nóng)人除了要專心拔除秧田里的稗子與雜草,還得時時提防螞蟥的侵襲。
除此,當(dāng)清亮的水田被太陽炙烤之后,水分蒸發(fā),農(nóng)人的雙腳泡在化肥過重的水里久了,腿肚子容易長出密密麻麻、被叫作“糞疙瘩”的紅疹子。雖然不是大傷,但令人奇癢難耐,如果過于搔撓則會抓破皮膚,滲出血點。另外,秧田的泥土中,難免會有幾塊玻璃、瓦片,農(nóng)人稍不注意就會被刺破腳底,炎夏時節(jié)久難痊愈。這些,都是農(nóng)人心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薅秧如此辛苦,遠不如舞臺上的《薅秧歌》那般抒情與浪漫。只不過,馬蹬壩的年輕人現(xiàn)在大多外出務(wù)工,或進城安家,守在老家栽種水稻的人少了很多。加上除草劑等農(nóng)藥的“幫忙”,真正下田薅秧者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每到端午前后,老家農(nóng)民薅秧的記憶還是會不斷涌現(xiàn)腦海,
清晰如昨,彌散著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泥土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