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澤金

聞名遐邇的全國戰(zhàn)斗英雄郅順義，1918年4月21日，生于河北省豐寧縣湯河口東灣子村的一間茅草屋里。英雄取名“順義”，可能有順“義和團之義”。英雄小時候很苦，他三四歲還沒穿過褲子，九歲給地主當放牛娃，險些被狼吃掉。家里窮得鍋底朝天，常常是有上頓沒下頓的。

1945年，郅順義的家鄉(xiāng)，隨著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而獲得了解放。

8·15光復的時候，郅順義和鄉(xiāng)親們個個都是歡天喜地喲。這勝利的喜慶勁還沒過，1945年的初冬，共產(chǎn)黨的土改工作隊又進了村，貧苦人更是喜出望外地心花怒放起來。那時候，貧苦人日日夜夜都緊緊地圍繞著土改工作隊的干部轉。一說開會，大家一傳十十傳百，一會兒工夫，貧苦人就都圍上了共產(chǎn)黨派來的土改工作隊干部，盼望著救星共產(chǎn)黨的指示下來，大家按照黨的政策齊心協(xié)力創(chuàng)造翻身解放的好日子。那時候，村里的大會小會，會里會外到處都響徹貧苦人的呼喊：

“毛主席萬歲！”

“共產(chǎn)黨萬歲！”

“翻身不忘共產(chǎn)黨！”

“幸福不忘毛主席！”

等等革命口號，熱火朝天的情緒一浪高過一浪。

沒過多久，土改工作隊就按照共產(chǎn)黨的土地政策，把以前地主老財、東家申糧的田地、房屋等向貧苦人做了分配。貧苦人更是見紅見喜地擁護共產(chǎn)黨，緊跟土改工作隊。

土地改革，郅順義的家里不僅分到了山坡地20畝，磚瓦房一間半，而且還有牛兩頭。這樣多的地產(chǎn)、財產(chǎn)、家產(chǎn)，真是郅順義一家人在過去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夜之間，共產(chǎn)黨砸碎了封建主義、地主官僚階級套在貧苦農(nóng)民身上的鐵鎖鏈。農(nóng)民翻了身，農(nóng)民見了太陽，農(nóng)民終于盼到了好日子。

這好日子是毛主席，是共產(chǎn)黨給貧苦人帶來的。貧苦人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chǎn)黨??！

1946年，郅順義結婚了。左鄰右舍都說，共產(chǎn)黨一來，郅永歧一家真是喜事連連，喜事不斷，喜事盈門啊！剛剛分了田地牛房，兒子又娶媳婦。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一年半載，國民黨點起的內(nèi)戰(zhàn)戰(zhàn)火燒到了郅順義剛剛解放不久的家鄉(xiāng)?！斑€鄉(xiāng)團”回來了，村干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貧苦人剛剛看到的好日子又化為了泡影。

共產(chǎn)黨的好處，烈士們的鮮血，使郅順義下定決心，參加解放軍去，扛起槍，跟共產(chǎn)黨干革命，保衛(wèi)革命的勝利果實，保衛(wèi)貧苦人的好日子，哪怕流血犧牲，也豁出去了。

1947年秋天，已經(jīng)29周歲，有了妻室的郅順義，毅然決然地站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行列里，“他真的去當兵了！”左鄰右舍你傳我說。

戰(zhàn)爭年代，新兵入伍沒有什么令人難忘的儀式，有“還鄉(xiāng)團”盯著的家鄉(xiāng)，誰敢出來給戴大紅花熱烈歡送，悄悄地趕緊趁著月夜星光跑吧，否則被抓住，就必成“還鄉(xiāng)團”的刀下鬼了。當然，到了部隊，也沒有什么新兵連隊的集訓、培訓、整訓之類的踢正步、行軍禮、打立正、喊稍息的訓練生活。郅順義入伍后，馬上被分配到解放軍某部的6連6班。

當時，6班派到連部領新兵郅順義的是一位年齡只有17歲，說話還帶著童音，在郅順義感覺中好象還是個小孩的老兵。他帶著郅順義從連部回6班駐地的路上很有意思、很是干練、很為老成、很能談吐地這樣做自我介紹：

“郅順義同志，從現(xiàn)在起我們就是戰(zhàn)友了，以后訓練、工作當中有什么問題，生活當中有什么困難，你盡管說。我一定會毫無保留地、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你。我名叫劉祥，大家都叫我小鬼，其實，我都已經(jīng)16歲了，和誰比個頭，也都差不了哪去，你說我這還算小嗎？”

如此這般地做了自我介紹，劉祥又口似懸河，滔滔不絕地向郅順義介紹起他特別敬佩的班長——董存瑞。這一番贊不絕口的介紹，也讓郅順義聽的目瞪口呆、入心入腦、心悅誠服。劉祥是這樣向郅順義做的班長介紹：

郅順義同志，我們班是6連6班，班長名叫董存瑞。我們班長可厲害啦！不不不！不是那種厲害，你別害怕。他是那種工作要求上、思想進步上、特別是軍事技術上，讓誰都佩服的那種厲害。你剛入伍，聽不懂我講的比較原則性的道理，我跟你舉例子說，你就可能明白了。

我們班長是河北懷來縣人，生于1929年，比我大兩歲，但各方面都比我強十倍百倍。他13歲時，就曾機智地掩護區(qū)委書記躲過日軍的追捕，被譽為“抗日小英雄”。1943年春，被選為懷來縣南山堡村第一任兒童團團長。1945年春參加抗日自衛(wèi)隊，7月份便正式參加了八路軍，遠的不講，就講今年初的一次戰(zhàn)斗中，在班長犧牲，副班長身負重傷的情況下，他挺身而出代理班長，帶領我們?nèi)喑錾赝瓿闪俗鲬?zhàn)任務。這次作戰(zhàn)結束之后不久的3月，他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連續(xù)升任為副班長、班長。他是我們連里的軍事壯元，戰(zhàn)斗模范，立過大功，受過嘉獎。在連長、指導員那里，不！不！在團首長那里，他都是掛號的。

聽劉祥像講故事、說評書一樣地夸著贊著班長董存瑞，郅順義就來到了董存瑞班長跟前。

“報告班長，這位就是連里分配給我班的新同志——郅順義?！?/p>

“郅順義同志，這位就是我剛才向你已經(jīng)做了簡要介紹的我們6班董存瑞班長?！?/p>

郅順義面前的班長董存瑞，個子不高，圓臉形，給人感覺非常精明、精神，雖然年齡小自己11歲，由于已有劉祥的介紹先入為勝，郅順義心里已經(jīng)有譜：自己一定要倍加尊敬班長、服從班長、學習班長。

事隔半個多世紀以后，郅順義每每提起這段往事，總是要說，當時，我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過去幾個月，劉祥和我們大家都十分敬愛的董存瑞班長，在解放隆化的戰(zhàn)斗中，英勇地犧牲了，而自己卻成了接受鮮花的英雄。

1948年初，部隊在朝陽地區(qū)進行了一次集中練兵。6連6班在董存瑞班長的帶領下，人人精神抖擻、個個斗志昂揚、天天勤學苦練、時時用心動腦、處處嚴格要求、事事爭優(yōu)奪旗。在整個練兵過程中，6連6班一共奪取了5次流動紅旗。6連6班成為全團的爆破示范班。

部隊朝陽練兵結束時，6連6班獲得了“董存瑞練兵模范班”的光榮稱號。

1948年5月1日，經(jīng)過了大練兵的部隊，奉命從朝陽地區(qū)西進，兵鋒直指當時熱河省會承德北部隆化城。

5月13日，部隊打完隆化外圍的二溝后，又撤回到頭溝待命。就在這時，郅順義從董存瑞任班長的6班調(diào)出，任7班班長。

5月24日，6連接受了擔當攻打隆化突擊隊的光榮任務。在連隊為勝利完成突擊任務而召開的隆重“掛帥點將”大會上，董存瑞經(jīng)過軍事民主會的大家評選，當然也經(jīng)過了連首長的認真考慮和同意，而成為“爆破元帥”。

當指導員向董存瑞授予了“帥旗”之后，戰(zhàn)士們敲鑼打鼓地把他擁上“點將臺”，請帥點將。此時，全連干部戰(zhàn)士一百多雙眼睛都緊盯著“爆破元帥”——董存瑞，剎時間，會場原先的熱烈沸騰，竟變得鴉雀無聲，心細的人，這時連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都能聽到。董存瑞在“點將臺”，首先用視線將全場掃了一遍，然后暗自思忖了一小會兒，這才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從裝有“將旗”的盒子里拿出一面小紅旗，在手中又搖晃了幾下之后，突然指著郅順義說：“點7班長郅順義為‘突擊大將，揚德祥、王子元為副將，共同組成突擊組?！本o接著，董存瑞又從盒子里拿出第二、第三面小紅旗，依次點了二排長為“火力大將”、一班長為“支援大將”。

隆重熱烈的點將儀式結束后，連長、指導員又簡明扼要地做了戰(zhàn)斗部署和戰(zhàn)前動員，大家就迅速地投入戰(zhàn)斗準備了。

25日拂曉，隨著三顆紅色信號彈的騰空而起，我軍解放隆化的戰(zhàn)斗，在國民黨軍和我軍都有充分準備、都有周密軍事部署情況下展開了。

隆化是承德的屏障，而承德不僅是清王朝的行宮，更是當時熱河省的省會和中國古都北京（當時叫北平）、中國北方最大港埠天津的東北門戶。因此，隆化的國民黨軍軍事部署，相當嚴密和堅固。其四周的城防，不但修筑了坑道、塹壕和美式碉堡群，而且還在其背后的苔山布置了強大的火力控制著整個隆化，護衛(wèi)著整個隆化；在隆化中學，組織了隱蔽的火力，形成隆化城防核心，使隆化防守“固若金湯”。因此，攻打隆化，不拔掉苔山和隆化中學這兩顆虎牙鋼釘，隆化城是絕對拿不下來的。

解放隆化的戰(zhàn)斗，打得十分艱苦、激烈。6連的任務是從學校東北角突破隆化中學。突破隆化中學的關鍵在于如何干掉學校東北角的4個炮樓和5個碉堡上，因此，爆破任務十分艱巨，所以，6連在解放隆化的戰(zhàn)斗中，才確定了以爆破組統(tǒng)帥突擊組、火力組、支援組的打法。

當4個組全力配合，同時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后，6連把隆化中學東北角的4個炮樓和5個碉堡解決得只剩下一個炮樓，眼看著就將把勝利的紅旗插上隆化中學時，突然，在學校外側旱河上，一個從沒暴露、我方多次偵察也毫無察覺的“橋形碉堡”在幾個角度，同時從里向外捅開幾塊磚頭，隨即就是幾挺輕、重機槍，把子彈像雨點一樣地噴射向我已經(jīng)開始沖鋒奪取隆化中學的6連部隊。

劉祥，七八個月前帶領剛剛入伍的郅順義到6連6班這個光榮集體的那個全連年齡最小的自稱“老同志”的娃娃兵，因班長董存瑞成為連隊統(tǒng)一組織的爆破組組長，他便成為班里的主要戰(zhàn)斗骨干了。當“橋形碉堡”兇惡地射出第一排子彈時，帶領6班沖在最前面的劉祥應聲栽倒在地。在劉祥附近不遠處，剛組織了一次成功爆破的董存瑞見此情景，冒著槍林彈雨，不顧一切地奔到劉祥身邊，在我方支援火力的掩護下，將他搶救下來，劉祥只喃喃地說了聲：“班長，……6班沖上來啦！那是橋……橋形碉堡，你，你……我沒……”就停止了呼吸。

劉祥，全連干部戰(zhàn)士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連隊小寶貝”犧牲了。董存瑞抱著劉祥的尸體，一雙眼睛像噴射著熊熊怒火似地瞪著那個還在瘋狂的“橋形碉堡”。

部隊被國民黨軍的“橋形碉堡”那猛烈的火力壓制地抬不起頭來。這種情況下，每爭取一分一秒的時間，都能使部隊減少傷亡，都能對戰(zhàn)斗的勝利起到重要的作用。郅順義猛地竄到副連長跟前大聲請戰(zhàn)說：

“副連長，讓我上去！干掉那……”

就在這時，董存瑞也跳躍到副連長跟前。他鼓著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指著“橋形碉堡”那正在狂叫的機關槍連珠炮般地怒吼道：“副連長，我去炸掉那攔路虎，郅順義，你掩護我……”

“橋形碉堡，必須立即干掉。但你去不行！得另派人去。”指導員在一旁堅決地阻止說。

“怎么，我去不行？”董存瑞對著指導員大聲道，“我去咋不行？”

“你們一連爆破幾個碉堡了，應該撤下休息待命了，就因這個！”指導員說話干脆利落，嚴肅認真，明白清楚。

“不！不！絕對不！”董存瑞態(tài)度堅決地請求道，“指導員，我是同志們選出的‘爆破元帥，隆化沒解放，我的爆破任務就沒有完成！我就不能撤下呀！”

指導員看到董存瑞態(tài)度如此堅決，又看到“橋形碉堡”那攔路虎實在猖狂，對我們的威脅實在是太大，而“橋形碉堡”的爆破，難度又實在是比炸其他的碉堡要大得多。他終于決定，拿出董存瑞這把全連，甚至全團都數(shù)得著的“殺手锏”去對付“橋形碉堡”了。他和副連長合計了一下，兩位連首長就滿懷信任和充滿希望地同時把手伸向董存瑞，三雙手緊緊相握在一起，“好！這次再把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你一定要干掉那攔路虎！一定要為部隊掃除那個前進障礙！”

在我火力的掩護下，董存瑞抱著炸藥包，勇猛果敢地出發(fā)了。他時而匍匐前進，時而跳躍前行，時而蛇形向前，時而滾動向前。掩護他的郅順義等戰(zhàn)友看見，董存瑞行動機敏、巧妙地躲過了瘋狂的彈雨，很快就竄到了“橋形碉堡”的下面。

但“橋形碉堡”的底部是平平整整的橋板，根本沒有地方能掛住炸藥包，旱河的兩邊也是光光溜溜的，也根本沒有地方能放住炸藥包。郅順義在距離董存瑞大約五六十米的地方比較清楚地看著這些情形，也深為董存瑞如何處置安放炸藥包著急。這時的董存瑞在“橋形碉堡”的底下左右上下前后仔細、焦急、迅速、認真地觀察尋找了一遍，在肯定“橋形碉堡”的底部沒有能放炸藥包施行有效爆破的地方之后，他又對他所站位置附近的旱河底面做了掃描式的搜尋，希望能找到竹桿、木棍、鐵管之類東西以支撐炸藥包對“橋形碉堡”實施爆破。但旱河的底面被清除得干凈如洗，別說棍棒，就是連樹枝都沒有一根。董存瑞，焦急萬分地在那里爭分奪秒想著辦法……

突然，董存瑞、郅順義他們的身后響起了嘹亮的號聲。這就是說，解放隆化的總攻時間到了，大部隊已經(jīng)從他們后邊不遠處沖過來了。

就在這時，“橋形碉堡”的周圍又有磚頭被一塊一塊地推開，立即又出現(xiàn)了6個暗藏的槍眼。那射向我沖鋒部隊的子彈，頓時就如暴風驟雨一般。

董存瑞不動了，他抬頭往上看了看，又扭頭向我軍攻擊地域望了一眼，略略愣了一下，突然把身子向左一靠，左手把炸藥包一下托起，緊緊貼住“橋形碉堡”的底板，右手猛地一下拉開了導火線。

剎那間，導火索咝咝地冒出了白煙。

看見這情景，郅順義簡直驚呆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一躍而起，不顧迎面的槍林彈雨，縱身向著董存瑞方向沖了過去。

董存瑞見郅順義向他所處的“橋形碉堡”方向沖了過來，似乎早有準備，也似乎是見景生情地高聲呼喊道：

“同志們，為了新中國，沖?。　?/p>

郅順義聽到董存瑞的呼喊，更加奮不顧身地沖向前去，忽見前方一團火花騰空而起，接著就是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把他從奔跑中震倒在地，兩眼發(fā)黑，昏了過去……

隆化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五星紅旗在世界的東方高高飄揚了！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一縱隊決定追認董存瑞為縱隊戰(zhàn)斗英雄、模范共產(chǎn)黨員，命名他生前所在班為“董存瑞班”。冀熱察行政公署做出決定，將隆化中學改名為“存瑞中學”。1950年全國戰(zhàn)斗英雄和勞動模范代表會議上，董存瑞被追認為全國戰(zhàn)斗英雄。為了永久紀念他，隆化和懷來縣人民政府分別修筑了董存瑞烈士陵園和紀念館。在隆化董存瑞烈士陵園的蒼松翠柏中，高高聳立著一座雄偉的紀念碑，碑上銘刻著朱德總司令的題詞“舍身為國，永垂不朽！”

郅順義經(jīng)常被部隊、機關、學校、工礦、企業(yè)、街道……請去做報告，每當這時，他都要說董存瑞的故事，講董存瑞的英雄壯舉，喊董存瑞最后喊的那個口號：

“同志們，為了新中國，沖啊……”

這個口號，曾經(jīng)使許多人熱淚盈眶。

這個口號，曾經(jīng)使許多人發(fā)憤圖強。

這個口號，激勵過一代又一代人不屈不撓奮勇前進。

這個口號，現(xiàn)在有人說，是老英雄演繹的吧？我們今天的生活中，也沒有看到過和聽到過誰喊過什么口號?。≡趺炊嫒饡翱谔柲?？

郅順義老英雄說，革命年代的人和和平時期生活的人不一樣，不要拿我們平常時候人的心去度量那個血與火時代人的心，特別是英雄的心。就像1998年長江、嫩江、松花江發(fā)大水，人們抗洪搶險，不也喊起了震天撼地的口號“堅決聽從黨中央、中央軍委的號令”“人在堤在，誓與大堤共存亡”“誓死保衛(wèi)武漢”“誓死保衛(wèi)大慶”嗎？

“為了新中國，沖啊……”我們啥時候都要有這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