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
詩人牛漢1978年受命為 《新文學史料》 組稿,曾多次獨自采訪蕭軍。牛漢晚年回憶:“我曾經(jīng)問過蕭紅和魯迅的關(guān)系。我問:蕭紅和魯迅很近,接觸很多,但到日本以后為什么沒給魯迅寫過一封信?蕭軍說:是魯迅和蕭紅商定蕭紅去日本后不寫信的。魯迅病重死了,她就立即趕回來了。但我還是覺得,蕭紅走后不寫信,是不正常的,可以說明,她和魯迅不是一般的關(guān)系。從蕭軍的口氣也證明,蕭紅跟魯迅的關(guān)系不一般?!?/p>
孫中山1916年自日本回國后,一天晚上在上海私宅宴請國民黨總部的一些核心人物,由林煥庭具體操持。孫中山向來不愛應酬,對自己的同志更不作應酬,這次突然請客,與宴者都感到有些詫異,問林煥庭,他也表示不清楚。屆時,孫中山與宋慶齡相伴出來,孫正式宣布與宋成婚,并講述結(jié)婚緣由,客人們才知道這是一場婚宴,紛紛向新人道賀。胡漢民代表大家向?qū)O中山請示對新娘如何稱呼,孫中山說:“你們大家稱呼我為先生,就以師奶稱之可也?!焙鷿h民認為師奶的稱謂太普通,不足以表示崇敬,應稱夫人,在座者拍手歡呼。從此“夫人”乃至后來的“孫夫人”,就成了宋慶齡的代名詞。
抗戰(zhàn)期間,戴笠與胡蝶一度同居于重慶松林坡戴公館。戴笠將胡蝶與丈夫潘有聲所生的女孩送到立人小學讀書,每天換一套鮮艷的時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熟人都喜歡逗她玩,問:你爸爸是誰?女孩每次都毫不遲疑地回答:“我戴笠爸爸?!?/p>
1936年2月,郁達夫應福建省主席陳儀之邀到福州,任省政府參議,月薪300元。不久兼任秘書處公報室主任,編政府公報。郁達夫閑時貪杯,常招人共飲。某日他對同事黃毓泌說:“聽說福州有一家菜館叫‘可然亭,有沒有?”黃答:“有,就在省府后門出去的西門街,一家小館子,沒什么好菜。”郁說:“聽人說老板娘長得很漂亮,我想看一看,你能領(lǐng)我去不?”黃笑道:“老板娘的年齡恐怕要大你一二十歲,有什么看頭?”郁說:“無論如何,要一見為快。”黃便找熟悉這家飯館的報人高拜石出面,約老板娘共進晚餐。屆時郁達夫等三人同去,老板娘已年屆花甲,頭發(fā)斑白,且身體欠安,抱病出來接待。三人酌罷離店,黃問郁感覺如何,郁說:“不錯。徐娘雖老,風韻猶存,尤以遲暮的病姿更美?!?/p>
上世紀20年代初,戴季陶為避債與妻子鈕有恒從上海遷居湖州潛園,并裝瘋賣傻。戴表面上生活不能自理,需其妻鈕氏及鈕氏的內(nèi)侄女趙文俶一同照料。不久戴與趙發(fā)生關(guān)系,趙于1923年生一女,取名趙戴子 (即戴家祥)。戴在日本時的保姆雅安也在1922年夏天到湖州尋戴,在潛園住了幾個月,后為鈕氏所忌,給錢令其返日。鈕氏病故后,戴未再續(xù)弦,一直與趙同居,又收一批女孩為干女兒,并安插在考試院等部門為雇員。
《〈讀書〉十年》 記了幾則和名家相關(guān)的“情事”:
黃裳和黃宗英:“黃裳曾追求過黃宗英,事未諧,黃便說:‘那么我做你的衣裳吧。自后果真改名為黃裳?!?/p>
張中行和楊沫:“往張先生處。又說起 《青春之歌》,問他可有北戴河救孤女一事,道:‘我1956年才第一次去北戴河!‘那第一次是怎樣認識的呢?‘原是我哥哥一個同學的妹妹?!?/p>
錢鍾書和趙蘿蕤:“想起陸灝曾提到,施蟄存對他講,《圍城》 中的唐曉芙的原型即是趙蘿蕤,錢當年是追求過她的,不知確否?”
抗戰(zhàn)時,王蕓生已是重慶 《大公報》總編輯。有個才貌雙全的文官考試“女狀元”看上了王蕓生,寫信以身相許。王初無此意,盡量回避。但時間一長,也不免心動。有一陣子,王下午的會客時間幾乎被該才女占據(jù)。兩人吟詩作畫,談情說愛,其樂融融。后才女找上家門,對王妻說:“現(xiàn)在社會上有兩房三房太太的有的是,大姐不必在意?!蓖鹾髞硪埠推拮犹裘?。王妻沒哭,也沒吵鬧,平靜地說:“你不說,眼前的事我也看懂了。我們確實不相配,尤其你做事我?guī)筒簧厦?。我打算回老家,但仍希望孩子們繼續(xù)讀書,不要像他媽那樣,一輩子‘睜眼瞎。”說到這里,王妻才動情地落下眼淚。王蕓生當時沒答話,悄然離開。隨后王斷然拒絕了“女狀元”的求愛,并退回她的所有情詩和情書。
葉圣陶說:“我與妻結(jié)婚是由人家做媒的。結(jié)婚以前沒有會過面,也不曾通過信。結(jié)婚以后兩情頗投合。那時大家當教員,分開在兩地,一來一往的信在半途中碰頭,寫信、等信成為盤踞心窩的兩件大事。到現(xiàn)在十四年了,依然很愛好。對方怎樣的好是彼此都說不出的,只覺很適合,更適合的情形不能想象,如是而已?!辈贿^葉圣陶也承認:“這樣打彩票式的結(jié)婚當然很危險的。我與妻能夠愛好也只是一種偶然;迷信一點說,全憑西湖白云庵那月下老人?!比~的話換言之,可以作為一個帶有普遍意義的結(jié)論:婚姻就是一場賭博。
民初,張謇在南通辦了一所女校,聘請?zhí)K州才女沈壽教刺繡。張在自家花園里給沈建了一個別墅,取名“謙亭”。沈頗有風姿,張與沈一來二去,不免日久生情。時沈已嫁人,寒暑假須回蘇州。張不時寫信過去,字里行間可見其對沈的情愛。如:“汝定不回,我亦無法,惟有歸后,獨至謙亭,看可憐月色耳,汝何由見之。十七日六時?!庇秩纾骸盁崛占由?,當年陽盛,切勿俯頸事繡,小臥最好,便人去,附書敬問謙亭主人安否?謇,八月二十六日九時。”后張謇出巨資促成沈與丈夫離婚,總算達到了與沈相伴的目的。
家境
民國后,前清“皇親國戚”們的生活江河日下。不少王公子弟靠變賣古董字畫、珍珠寶石等度日,以至溥儀也常常把宮里的東西拿出來賣。匯豐銀行的買辦鄧君翔與溥儀很熟,溥儀常把東西押在匯豐銀行,也常把東西直接賣給鄧。鄧曾向人展示過一對金絲燈籠,極其玲瓏精致,并說這是宮里出來的寶貝。鄧還從溥儀手里買過一座寶塔,上面的珠翠拆下來能擺滿幾大盤子。溥杰在回憶中也曾提及這樣一個細節(jié):“有一次我聽我父親給‘奉命賣物的聽差打電話吩咐說:‘八件不行,你說再添兩件,叫他湊個整數(shù)得了。那就是想拿八件狐皮之類的衣服賣1000元,八件不行再叫添兩件湊成整數(shù)的意思?!?/p>
蔣介石浪跡上海時,與鄧鏗等時相往來。蔣平時花錢從不算計,往往拆東墻補西墻。1917年春節(jié)前,蔣手頭拮據(jù)竟致年關(guān)難過,遂張口向鄧鏗借錢,鄧也沒錢,只存有21英金百枚,受歐戰(zhàn)影響,英金暴跌,當時約折合400元。蔣仍借去應急。鄧后來和別人說:“不過蔣還講信用,旬日之后便送回我500元,可謂本利雙收,實出我意料之外?!?/p>
西安事變后,張學良隨蔣介石飛往南京,隨即失去人身自由。張在西安的公館實際上也隨之撤銷,但張的個人財物并未受到損失,由專人負責妥善保管。這批財物裝在箱子和柳條包里,其中樟木箱子和柳條包各四十多件,另有一些皮箱等。有的箱子貼著封條,有的箱子因箱內(nèi)物品須不時晾曬,未貼封條。未貼條的箱子里裝有古書、字畫、人參、鹿茸、呢料服裝等,還有墨索里尼女婿齊亞諾送的兩支自動槍,一支是用金子鑲的,另一支是用銀子鑲的。
張群早年當開封警察廳長時,和別人表示,能有五萬元存款,此生足矣。他說這話的根據(jù)是,把五萬元存銀行定期取息,則全家生活無憂??梢姀埬菚r還欲望不奢,而且存款離此數(shù)尚遠。張后來逐漸發(fā)跡,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當上軍政部次長,1930年又任上海市長。此時,他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不下好幾個五萬元了。而他的財產(chǎn)期望指數(shù),自然也早今非昔比了。
抗戰(zhàn)勝利后,杜月笙和范紹增同住上海杜美路。1949年,他們相繼把房子賣給了美國人。范紹增11號宅子賣了170根金條,杜月笙70號宅子賣了45萬美元。杜帶著這筆錢逃到香港當寓公,兩年后去世時,只剩下25萬美元的遺產(chǎn),被孟小冬等幾個老婆瓜分。
戴笠花錢一向揮金如土,但從不在軍統(tǒng)局報銷。他的財源來自以下幾方面:宋子文等“財神”的奉送;和杜月笙、貝祖貽做點投機生意;蔣介石給的特別費。此外就是向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借款??箲?zhàn)后期由于法幣天天貶值,這個月借這個銀行一億元,下個月這一億元就只等于幾千萬元了,他又向另一個銀行借一筆,歸還前一個銀行后還能余出一些。如此循環(huán)借款還款,這在當時只有少數(shù)特權(quán)人物可以辦到。戴笠有個小保險柜,里面裝滿美鈔、黃金、珠寶之類的東西,由他自己管理。
段祺瑞的一個管家曾回憶段下野后寓居天津時的生活:“過去在北京的時候,家務事都由張夫人做主,現(xiàn)在老段比過去認真了,每月的日常開銷,如柴米油鹽及煙卷茶葉之類,都要一天一天記在賬本上,每月送給他過目。當時他的生活費用,光是這些日常開支,每月大概在五六百塊錢以上,在他說來,那已經(jīng)是十分節(jié)約的了。我給他管這本小賬,一管就是兩年多?!?/p>
民初,大量遺老移居香港后,帶動了當?shù)氐姆康禺a(chǎn)生意。這些遺老的身價也因此翻番。前清閩浙總督、禮部尚書許應驥之子許秉璋,在干諾道中買下數(shù)幢洋房。許半身不遂,房子交其二妾經(jīng)管。起初只打算收些租金,以維持家用。由于地價一漲再漲,房租也跟著大漲,買入時每幢房子不過港幣兩三萬元,后來漲到一二十萬元,許的物業(yè)所值達一百幾十萬元之多,這比許應骙畢生做官積下的所有遺產(chǎn)還多出一兩倍。前清舉人馮溥光移居香港后,置屋于堅道,馮本人整日沉湎煙榻,將余錢交給長子馮偃修做房地產(chǎn)生意,在中環(huán)擺花街、德輔道中及半山區(qū)堅道、干德道等處都有購入或按揭的屋宇。十年后,總價值超過五六百萬元港幣。
胡適職場收入的起點很高。1917年10月,不足26歲的胡適在寫給母親的信中提及:“適在此上月所得薪俸為260元,本月加至280元, 此為教授最高級之薪俸。適初入大學便得此數(shù),不為不多矣。他日能兼任他處之事,所得或尚可增加。即僅有此數(shù)亦盡夠養(yǎng)吾兄弟全家,從此吾家分而再合,更成一家,豈非大好事乎!”第二年,毛澤東來北大圖書館當管理員時,月薪僅8元,而胡適早已薪過300元了。
抗戰(zhàn)時,王蕓生任重慶 《大公報》總編輯,已然社會名流。但他的家庭生活與他的社會地位并不相符。王的兒子王芝琛回憶:“我們家的生活,雖沒缺過吃穿,但日子仍過得清貧。母親和我們兄弟姐妹六人都是靠父親一人的薪金過活。父親領(lǐng)回薪金后,往往還要接濟一些親戚朋友,余下的才由母親支配。在我的記憶里,在重慶八年多,幾乎沒穿過新衣服,衣服都是揀哥哥的穿。記得某個春節(jié),母親給我做了一套新衣服,我連大年三十都沒舍得穿,而是放在枕頭邊,等到大年初一早上才穿上,之后就在整個報館里跑,許多父親的同事都逗我說:‘王小弟,今天穿新衣服啰!我們的內(nèi)衣內(nèi)褲經(jīng)常是用報館處理的油墨布做的,雖然事先母親已用堿水洗過多次,字跡看不太清楚了,可是穿在身上仍然能聞出油墨的味道?!?/p>
癖好
張作霖聽評書入迷。他常找說書的上門服務,因而對三國、水滸、紅樓、西游、三俠五義、東周列國等舊小說里的故事多有了解。他聽評書時,在故事到了某個關(guān)鍵的地方,常讓說書的停住,自己對某個人物或事件發(fā)表評論。這些評論有的是贊揚,有的是批評,也有的是咒罵。
作家姚蓬子 (姚文元之父) 長期沉溺牌局。據(jù)徐鑄成回憶,他初識姚蓬子就是在麻將桌上。上海解放前夕,姚在重慶時的一個中統(tǒng)同事去看他,時已近午,姚仍高臥不起,說昨夜外出雀戰(zhàn),黎明方歸。這個同事問他走不走。姚答:“像我這樣的生活,還能走到哪里去?”姚蓬子當年若舉家搬走,至少“文革”史的某些段落得重寫了。
段祺瑞著迷圍棋,已為世人所知。陶菊隱說:“段嗜棋如命,每早爬起來就斗一盤,一年三百六十日從無間斷?!彼钠辶θ绾?,則各有說法。他的一個侄子回憶說,段在50歲上下時,精力強健,每日必弈,是棋力最盛的時期。他與北方高手汪云峰、伊耀卿,南方高手顧水如、劉棣懷等對弈,水平約莫弱兩子。1925年春,顧水如帶著13歲的吳清源來段家下棋,時吳尚須站立下棋,而顧也只能讓吳三子。吳甚得段的賞識,并得到段的資助去日本深造。1933年,段祺瑞已寓居上海,吳清源返國,往段宅拜謁。時吳的棋力早非昔比,顧水如、劉棣懷等已不是對手。段與吳對弈時,吳出于恭敬,仍要執(zhí)黑,段則認為技有專攻,不能以齒爵論,堅持自己執(zhí)黑。這盤棋以吳小敗告終,這顯然是吳故意使然,而非兩人之間的真實棋力對比。后段祺瑞去廬山避暑時,還當面向蔣介石建議,吳清源為難得一遇的圍棋天才,應將吳從日本召回,供其優(yōu)裕的生活,讓吳安心指導棋藝,否則中國的圍棋水平將長時期落后于日本。據(jù)說蔣當時唯唯稱是,但此事終成泡影。而段祺瑞頗具先見性的預言,則成為事實。
張謇好書法,晚年尤享書名。他喜歡蘇東坡、劉石庵、何蝯叟這三家的字,如在友人處見到三家的碑帖、墨跡,必臨摹下來。張名播四海后,作偽的書法也難免跟著傳播。他的一個后輩在外邊買到一張他署名的字,拿回去請他鑒定。張一見便說是真的,還為此寫了幾句話,大意是老夫書法雖不佳,但是糅合數(shù)家而成書,要作假也不容易云云。張謇所辦大達輪船公司一職員的親戚蔣某在東北某地當電報局長,張作霖五十大壽時,輾轉(zhuǎn)托到張謇的兒子張孝若求張一副對子,說了幾次,張答: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胡匪出身啊?后張不得已讓秘書擬了一副口氣闊大的對語,再由常常代其作假的曹舜欽用紅對大書。賀禮遞上去后,張作霖因能被狀元看得起而大為高興,蔣某也如愿以償?shù)貙曳琶啦?。后來曹舜欽在上海酒后大談,認為這是自己平生作偽最成功的一次。
王公度曾任李宗仁秘書,在廣西權(quán)重一時。王幼時隨當京官的父親居京讀書生活,說一口京片子。王酷愛京戲,有時對客自拉自唱,意氣甚豪。他每一哼唱都很考究,聲腔、節(jié)拍、用詞吐字絲毫不茍。他學譚派,精心摹擬,到了稱得上神似的程度。
傅作義生活上沒什么不良嗜好,唯網(wǎng)球是愛。任綏遠省主席時,每天下午在省政府院內(nèi)打球一兩小時??箲?zhàn)勝利后又恢復中斷多年的愛好。據(jù)陪傅打球的下屬說,傅抽、殺、擊球都很有力,且不贏不罷休。傅作義的秘書馬青凡則說:“傅作義自奉嚴謹,無任何嗜好。”
吳佩孚喜好畫竹子。寓居大竹時,吳一日興來,想畫一幅大竹子,刻在石壁上,來一把永不磨滅的“吳氏大竹石刻”。隨即讓人買來白布,拼成巨幅,吳站在桌子上揮毫運墨,第一張自感不滿意,又畫了一張,并題大竹歌長詩一首于其上。章太炎對吳佩孚畫竹有些微詞,曾題詩:“大塊成天籟,因風盡鳴于。干霄何足羨,所貴在心虛。”
王云五是藏書家,他的私人藏書可以構(gòu)成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圖書館。上世紀20年代,他在商務印書館任編譯所長時,有人去他家觀其藏書后說:“我瞥見有德國化學會所出的專門化學月刊,從首卷到世界大戰(zhàn)前,整套齊全。這種雜志我除卻在日本理科大學圖書館內(nèi)見過外,回國后未曾見過?!笨芍踉莆宀貢母采w面之廣。王云五當年接受胡適推薦到商務印書館任職,大概也與所好不無關(guān)系。王1916年從北京遷居上海,到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二十來年間收集了三萬冊木版書、四萬冊鉛印書以及七千冊外文書,合計私人藏書達八萬本之多。
黃裳最大的癖好還是藏書。黃裳自稱:“我對古書的興趣在中學時代就形成了,大量買古書卻是1947年后的事?!彼詹氐囊恍┧伟鏁?,如《柳宗元集》 《尚書圖》 《東坡后集》 等,皆屬國寶級,后來都捐給了北京圖書館和上海圖書館。他曾以家藏的滿滿兩三輪車的舊書為代價,在上海溫知書店換下一部鄭振鐸想買但買不起的明崇禎刻本 《吳騷合編》。他認為:“古書的味道,有時還不在文章本身。大量的古書都是沒有什么味道的,但如果能從中發(fā)現(xiàn)當時時代的一些特征,一些線索,看得出當時的思想、人物、典章制度等等,就覺得有意思了?!?/p>
1927年,劉半農(nóng)在 《半農(nóng)談影》 中談魯迅和自己的嗜好:“所謂消遣,乃是吃飽了飯——或者說,吃不飽了飯——尋些事做,把寶貴的光陰在不寶貴中消磨了。八年前,魯迅在紹興館抄寫六朝墓志,我問他目的安在,他說:這等于吃鴉片而已。嗚呼,吾于攝影亦云然?!苯旰?,周作人說:“我現(xiàn)在是一個教員,寫文章是課余的玩意兒,不是什么天職或生意經(jīng)?!彼€曾更直白地申明這個意思:“我本來不是詩人,亦非文士,文字涂寫,全是游戲——或者更好說是玩耍。平常說起游戲,總含有多少不誠實的風雅和故意的玩笑的意味,這也是我所不喜歡的,我的仍是古典文字本義的游戲,是兒戲 (paidia),是玩,畫冊圖像都是玩具 (paignia)之一。我于這玩之外別無工作,玩就是我的工作,雖然此外還有日常的苦工,馱磚瓦的驢似的日程。馱磚瓦的結(jié)果是有一口草吃,玩則是一無所得,只有差不多的勞碌,但是一切的愉快就在這里?!?/p>
做派
馮玉祥本是文盲,后來能寫一筆不錯的字,能說簡單的英語,成了一個有文化的人。這自然是其刻苦努力的結(jié)果,據(jù)說他任河南督軍時,每日苦學兩小時,學習時門口掛一牌子,上書“馮玉祥死了”。
袁世凱腿短。袁從不蹺二郎腿,坐下的時候,兩腿叉開,兩只手放在膝蓋上,一般是兩腿垂直,姿勢如騎馬蹲襠。他在落座的時候,總是一邊從鼻子里發(fā)出“嗯”的一聲,一邊用手摸著胡子,然后慢慢就座。與人交談時,操一口濃重的河南鄉(xiāng)音,時不時“啥”“啥”的,并時不時用手摸胡子。他和人談話時神情嚴肅,語氣斬釘截鐵,從不拖泥帶水,絮絮叨叨。
1976年3月26日,林語堂在香港病逝。錢穆于第一時間 (3月29日動筆) 寫了 《懷念老友林語堂先生》,當中提及1943年冬天他在張群寓所與林初識的一個細節(jié):“語堂兩指夾一煙卷,一面抽煙,一面談話,興致甚濃,那煙卷積灰漸長,而語堂談話不停,手邊及近旁,沒有煙灰缸。我擔心那煙灰墮落,有損主人地上那美好的地毯。但語堂似乎漫不在意,直到那煙灰已長及全煙卷十分之七的程度,卻依然像一全煙卷,安安停停地留在語堂的兩指間。我此刻已記憶不清,語堂最后如何交代他兩指間那一條長長的煙灰?!?/p>
蔡元培長北大時,崔適講公羊?qū)W。時崔年近七十,佝僂駝背,講課的聲音極細,如蚊子哼哼,滿堂無人知其所云。崔只身入京,未帶眷屬,也沒人知道他有沒有眷屬。他來北京后,多住“胡同”,七十來歲以妓院為家,實為一怪人。
吳佩孚操一口膠東土話,且有點口吃。他當陸軍第三師師長時逢大年初一,必集合全師,來一次閱兵典禮,并對官兵訓話。當時還沒有擴音設(shè)備,吳每次磕磕巴巴地說了些什么,大家都不了然,聽著而已。吳還喜歡炫耀武力,一次他請到訪的馮玉祥和胡景翼觀操,馮、胡跟在吳佩孚的后面走過隊列,馮比吳高一頭,胡比吳寬出三四個,三人同行,顯得有點滑稽。本來是三人看操,反倒引起士兵們的目光和陣陣笑聲。操畢,忍不住發(fā)笑的士兵被挨個點名,至少被搧兩個耳光。
蔣介石任黃埔軍校校長時,下班后或節(jié)假日常躺在家里的帆布椅上讀書。有時女傭來干活,擦地板擦到蔣的腳下,蔣便起身,把椅子挪開,待保姆擦完地,再將椅子回歸原處,繼續(xù)看書。
上世紀20年代,遼寧追擊炮廠建成后,張作霖任命美國炮兵退伍軍人沙頓為總工程師,并給予洋樓、汽車、高薪等豐厚待遇。沙頓曾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致右臂殘疾。他不僅能用左手寫字,還能自己開車,跳舞啥的娛樂活動也都不耽誤。
1925年,馮玉祥兼任督辦甘肅軍務善后事宜后,派所部暫編陸軍第二師師長劉郁芬入甘。劉部從包頭出發(fā),經(jīng)寧夏往甘肅,行至石嘴子時,馬鴻逵整隊郊迎。見面后馬一一握手言歡,殷切備至。正說到當?shù)厥称穮T乏時,忽見遠處夕陽殘照下黃塵飛騰,適有一群黃羊驚竄。馬鴻逵說:“此真佳肴,今夕不虞無佐餐者。”遂取衛(wèi)士手槍,不經(jīng)意地連發(fā)數(shù)響,命騎士馳視,果然滿載而歸。
徐卓呆是上海灘的小說家兼翻譯家,還兼滑稽戲演員。他每分鐘眨眼不下50次,幾乎平均每秒眨眼一次。某年徐遷居虹口一豪宅不久,遇黑道兩人上門打劫,都穿黑衣短裝,腰扎黑皺紗帶,斜戴氈帽。先入者對徐說:“我們的信,你當然收到,今已到期,你靠誰撐腰,竟然不瞅不睬?”徐不回答,只頻眨其眼。后入者上前幾步仔細端詳一陣,啞然說:“你不是在新世界演滑稽劇的徐卓呆?”徐點了點頭。先入者起身碰了碰同伙,說:“走吧,我們的目的物已搬家了?!?/p>
作家周瘦鵑確實很瘦,且體質(zhì)文弱,穿著皮大衣戴著皮帽子依然弱不禁風。他曾是民國小說界紅得發(fā)紫的人物。周寫稿時有一怪癖,須用紫色墨水,否則曠日持久也寫不出東西來。
郁達夫一生走南闖北,以作品聞名,但執(zhí)教從政編輯的差事也都干過。他到哪都喜歡替人寫對聯(lián),常酒后一寫就是幾十副。郁握毛筆和拿鋼筆的姿勢差不多,字也是歪的,向左傾斜,字風自然自成一體。
馬幼漁上世紀30年代任北大國文系主任,他是章太炎的弟子,講聲韻學概要。有北大同學回憶:“我聽了一年課,不知道聲韻學是什么。我問別的同學,他們告訴我說:‘從來就沒人聽懂過,您對付著聽吧?!丝淌沁@位老先生的口頭語,聽他課時除去‘此刻兩個字外,再也聽不見別的。說也奇怪,誰也聽不懂,但到考試的時候誰也能考個好分數(shù)?!?/p>
1942年底,顧維鈞回到重慶。12月13日,應邀與蔣介石同赴黃山。當晚蔣送顧就寢,親陪往顧的房間檢查床褥;在蔣處談話,出門時蔣必招呼人來幫顧穿大衣并備汽車;顧發(fā)表意見時,蔣必從抽屜里拿出紙來記下。顧維鈞說:蔣這些舉動,“是得力于和蔣夫人結(jié)婚”。
馮友蘭1915年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yè)時照畢業(yè)照,陳獨秀和梁漱溟坐在一起,陳把腿伸在了梁漱溟的前面。后馮和幾個同學給陳獨秀送照片,陳端詳著說:“照得很好,只是梁先生的腿伸得太遠一點。”馮等回答:“這是你的腿。”陳連呼:“呵呵!”
孫殿英敢盜慈禧的墓,在蔣介石面前卻跟孫子似的。孫在一次閑談中說:“那次到武漢得雨農(nóng)弟的保薦,親自見了委員長。委員長叫我坐,我不坐,一直叫了四五次,我才坐下半邊屁股,表示這是見了皇帝,不敢正坐正視?!?/p>
胡適任教北大期間,很少著家。某日一小偷以為胡家沒人,從窗戶溜進屋里行竊,當發(fā)現(xiàn)有人在家時,慌忙中企圖再跳窗逃走。正獨自在家玩牌的胡太太江冬秀發(fā)覺后,不但沒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反而十分鎮(zhèn)定地用手指了指門,說:“喏,門在這里。”小偷遂安然從大門走出。
上世紀20年代,在北大任教的馬衡就有了私人汽車,這在當時的教授中為數(shù)寥寥。一次,馬聽說錢玄同想托人請齊白石刻印,特地坐著自己的汽車趕到孔德學校找錢,鄭重相勸:“你有錢盡管有可花的地方,為什么要去送齊白石?”
胡宗南在外事場合則顯得沉默寡言,每次招待外賓的宴會,他只說兩句話。開頭時說:“菜蔬很壞,招待不周?!鄙⑾瘯r,把這兩句話再重復一遍。洋人飽餐了一頓豐盛的酒菜,聽到這兩句話后,往往感到費解。
性情
辜鴻銘在北大任教時的一個學生說:“他對于一切新興事物都成見很深。”辜在英國留學時,曾和兩個同學相約,不到40歲不發(fā)表文章。他常說:只有死豬、死貓、死狗才浮在水面,金銀珠寶是沉底的。
張學良很有些臨難不驚的膽識和氣度,曾揚言:就是第二天把我槍斃了,頭天晚上也得睡個好覺。長期任張學良機要秘書的洪鈁隨張身歷若干險境,可以為證。
戴笠、鄭介民、唐縱都是軍統(tǒng)頭目。戴笠曾感嘆:“(唐縱) 過去是我的部下,現(xiàn)在爬到我的頭上做了上司 (內(nèi)政部次長)。”唐縱在國民黨官場上,確是一個異類。他沒有染上煙、酒、嫖、賭一類的嗜好,也沒有染上自驕自恃、難處難合一類的毛病。他能得到國民黨上下各方面的好評,連CC派的二陳和陳誠都沒少稱許他。陳布雷的遺書也對唐縱給予盛贊,并將身后的家事托付給了唐。
作家李劫人寫 《死水微瀾》 前后,處于無業(yè)狀態(tài)。四川大學教授劉大杰幾次邀請李到川大講課,均被李婉言拒絕。李劫人說:“教書比寫文章還苦。一個月寫兩萬五千字是容易的……我愛自由。我要什么時候?qū)?,就什么時候?qū)?,要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一上講堂,就變玩把戲的猴子了?!?/p>
胡風回憶抗戰(zhàn)期間在香港一個聚會上對陳翰笙和喬冠華的印象:“在九龍一個茶室,有二三十個人。陪著陳翰笙的是一個很年輕的人,知道是喬冠華。不記得他講話沒有,也不記得陳翰笙講了什么。只記得陳翰笙態(tài)度拘謹,說話的聲音低而慢,學者的派頭。他卻似笑非笑地很自在,好像有一種凌駕于客人和到會者之上的氣概。”
胡適點評馮友蘭:“他本來是一個會打算的人,在北平買了不少房地產(chǎn)。1950年在檀香山買了三個很大的冰箱帶回去,冰箱里都裝滿東西,帶到大陸去做買賣,預備大賺一筆的。他平日留起長胡子,也是不肯花剃胡子的錢?!?/p>
湯恩伯當旅長時曾對手下一參謀說:“一個人的個性不能讓部下摸到,否則他會找你的弱點進攻。記得孫傳芳有個弱點,凡是他的部下當面罵了他的娘,不但不會受到處分,反而會升官,原因就是他覺得此人膽大。因此,他的部下有時故意去罵他一頓?!?/p>
高夢旦深信西醫(yī),反對中醫(yī)。揚言即使到了西醫(yī)束手之時,也絕不請中醫(yī)一試。丁文江就其不信中醫(yī),愛吃肉,不喝酒,愛步行等特點,送他一副對子:“吃肉走路罵中醫(yī)人老心不老;喝酒寫字說官話知難行亦難?!焙m后來把對子抄下來送給高,高視為知言,掛在客廳。
章太炎1914年夏天游歷南洋,特地到爪哇三寶壟訪華僑巨商、后來成為顧維鈞岳父的黃仲涵。黃此時已入日籍,聞章太炎來訪,即吩咐家人轉(zhuǎn)告,老爺正在浴室沖涼,請客人等一會兒。章在客廳左等右等,主人就是不露面。章一氣之下拍案而起,大罵一聲:“什么東西!”拂袖而去。
1924年秋,馮玉祥的部隊將曹錕囚禁在總統(tǒng)府延慶樓內(nèi)。時任陸軍次長的王坦擔心曹的安全,前往探視,曹對王說:“當時你們大家把我擁戴出來,這時又由大家把我看管起來,怎么辦都可以,我沒什么說的?!?/p>
抗戰(zhàn)期間在程潛手下任職的肖作霖晚年回憶程潛:“我當時年輕,喜歡玩,一坐上麻將桌子就是一個通宵達旦。有一次,第一戰(zhàn)區(qū)政工部主任晏勛甫說:‘要打個電報催作霖回來。程潛說:‘不要催,他玩夠了自然而然就會回來的?!饺瘴覀冮_會,他只是坐在那里靜靜地抽雪茄煙,一不過問,二不參與討論。當散會時,他問:‘討論得差不多了吧?我們說:‘討論完了,您老人家還有什么指示?他說:‘沒有。于是,他就和愿意留下來陪他熬晚的人談天了?!?/p>
張元濟任商務印書館總經(jīng)理期間,平時寫張條子,都用裁下來的廢紙,一個信封也常常反復使用三四次。后來王云五任商務總經(jīng)理時,何柏丞任編譯所長。何每天向張元濟報告所務,都套在新的信封里差人送去。兩三個星期后,送信人帶回一疊何送去的信封,并附有張元濟的一張紙條,請何以后用這些舊信封。
恩怨
民初,康有為與梁啟超關(guān)系破裂。梁的故友周善培回憶,1913年冬,康一再托梁為其辦事,某一回梁沒有照辦,康大怒,讓周去信責備梁,遭到周的婉言謝絕,康遂斷絕與梁的往來。幾年后,梁從廣西到上海,經(jīng)周一再撮合,康才答應和梁見一面。當日由周陪同梁往康府,梁進門后磕了幾個頭,康也不還禮。坐了不到一個小時,這對著名的師徒便無言而散。周善培說:“從此康、梁就神離而貌也不能合了?!?/p>
北平和平解放后,閻錫山對手下說:“介三(陳長捷字) 在天津破城后被俘,是歷史上常有的事,不足為怪;宜生 (傅作義字) 這么干是過去歷史上沒有的事情,說是為了保存文化古物,這話是不能成立的,什么是文化古物?你不打就投降了,這么做已沒有文化精神,難道剩下的一些字畫、瓷瓶、古董和建筑等等,才算是文物嗎?”
上世紀30年代初,孫科任行政院長時,汪精衛(wèi)一度在上海一家德國醫(yī)院養(yǎng)病。馮玉祥一次從山西汾陽到上海,自以為和汪有一段淵源,特意到醫(yī)院探望,以表關(guān)懷。孰料汪精衛(wèi)怕對馮玉祥過于熱乎而得罪蔣介石,顯得十分冷淡,致馮大為生氣。汪馮關(guān)系,從此疏遠。
抗戰(zhàn)期間,孔祥熙一度失勢,在重慶閑住。一次和人談起宋子文時說:“西安事變時,我們主張他陪蔣夫人去西安,是想借危難中纓冠往救,來恢復他同蔣的感情,總算做到。不料今天會落井下石地聯(lián)合外人倒我。”
周作人看吳稚暉:“吳君是十足老中國人,我們在他身上可以看出永樂、乾隆的鬼來,于此足見遺傳之可怕,而中國與文明之距離也還不知有若千萬里?!?/p>
馮友蘭在憶及黃侃時說:“他在北京,住吳承仕的一所房子中,他倆本來都是章太炎的學生,是很好的朋友,后來不知怎么鬧翻了,吳承仕叫他搬家,黃侃在搬家的時候,爬到房梁上寫了一行大字:‘天下第一兇宅?!?/p>
曹錕任總統(tǒng)期間?;疾。膊淮笠娍突虺鱿珓栈顒?,漸而有他已死的謠傳。后曹命王毓芝追查謠言的來源,王查后向曹回報說,這個謠言是從總理家傳出來的:總理孫寶琦聽信了算命先生的話,說曹大總統(tǒng)不出一月即死,他就可以攝行總統(tǒng)職權(quán)。曹聽后大為震怒,罵孫是“老混蛋”。孫知曹對其誤會,三到公府,想當面解釋,曹不予接見,叫手下人答復孫:“我已經(jīng)死了?!?/p>
1933年3月,周作人致信江紹原:“觀蔡公(蔡元培) 近數(shù)年‘言行,深感到所謂晚節(jié)之不易保守,即如‘魯公 (魯迅) 之高升為普羅首領(lǐng),近又聞將刊行情書集,則幾乎喪失理性矣?!?/p>
魯迅周作人兄弟失和后,猜忌四起。當事人及張鳳舉、徐耀辰兩個見證者均三緘其口。周氏兄弟的朋友章川島回憶說:“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周作人老婆造謠說魯迅調(diào)戲她。周作人老婆還對我說過:魯迅在他們的臥室窗下聽窗。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為窗前種滿了鮮花?!?/p>
錢穆在 《師友雜憶》 中憶及,他與胡適初次見面時談到馮友蘭,胡適說:“天下蠢人恐無出芝生(馮友蘭字) 右者。”
(選自《去趟民國Ⅱ》/劉仰東 編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15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