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玨
一個月前,我去看望病重的姥姥,臨回時,她勇敢地向我保證,會讓我在開學(xué)后再見到她。
但這幾天,感覺越來越準(zhǔn)確地告訴我,她熬不過這個秋天。我不能等,我必須把我們的約定提前。
當(dāng)我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時,姥姥混沌的目光亮了許多。她有些急切地呼我的小名,急迫地招我坐在她的身邊,然后平靜地告訴我,她很不好。
她耐心地,尤如小時候教我洗衣服一般,向我訴說她身體的種種不適與異樣。她告訴我,她總是在半睡半醒中看到姥爺站在旁邊,向她要南瓜絲做成的餅。
我想哭。
我分明看到死神正在這房子周圍轉(zhuǎn)悠,一次又一次熱情地邀請姥姥隨它而去。姥姥從未像今天這般安詳與從容。
她沒有再對我訴說房子有多么不通風(fēng),日光燈老是不夠明亮,也沒有再埋怨嬸嬸給的柴有多濕,或者堂哥的兒子又在背后叫她“老太婆”。
是的,再也沒有。
她全身心地等待著一種儀式,那個一生只有一次的莊嚴(yán)儀式。
我終于也能在姥姥越來越深的平和中安慰自己,握著她的手,不再輕顫。
我和她聊著天,彼此講述我小時候和她在一起的故事。我們回憶著、留戀著我和她在一起的每個時刻。
又到了該走的時候,我們沒有再約定,也沒有眼淚。
姥姥說:“活了八十多歲,足夠了。”
我笑著說:“就把它當(dāng)作一次出國旅游吧,我到機場送您去……”
我們告別,僅僅是告別嗎?
我忍不住,又一次回頭。
不久,姥姥走了。
孤單的姥爺有伴兒了,他又能吃到脆香香的南瓜絲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