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影子只會被心靈的雨淋濕

胡昕

在一檔少兒歌唱比賽的電視節(jié)目上，一個8歲的男孩登臺準備演唱《父親》這首歌。主持人照例要問選手為什么選唱這首歌。男孩的神情黯淡了下來，說，希望爸爸能夠多多關注我關心我關愛我。主持人問，是不是爸爸平時很粗心，忽略了你？男孩哭了起來，說，爸爸不像別人家的爸爸那樣親熱我，我記得爸爸只牽過我三次手。主持人將孩子的爸爸請上了臺。這是一位舉止文雅，看上去挺有內涵的年輕的父親。主持人問孩子他爸，兒子說你只牽過他三次手？孩子他爸很淡很不自在地笑了笑，說，我還真記不得。孩子當然不會撒謊，但孩子他爸也是坦誠的，沒有哪位父親能夠記住與孩子牽手的次數。嘉賓席上開始有人指責孩子他爸，說冷漠和忽略對孩子的成長是極為不利的。年輕的父親沒再說一句話，他走到兒子的面前，深深地給兒子鞠了一躬，然后，單膝跪地，用紙巾輕輕揩拭兒子臉上的淚水。臺下有不少女觀眾在擦眼淚，我知道，她們流淚不是因為年輕父親的舉動，而是小男孩感到被父親忽略的委屈。

我不敢去妄評這位年輕的父親，他在臺上的舉動，是自然的動情的，不是一般父親能夠為之的。憑此，我不懷疑他對孩子的深愛。

我想對小男孩說幾句話。孩子，你要相信父親，既然他把你領到世上來，就一定會全心全意護衛(wèi)你。你要理解父親，不可拿自己的父親與別人比，因為生活的狀況各有不同。不要奢望父親的愛像春天的花朵，用無比的鮮艷喧鬧于塵上，父親的愛常常是大地深處的煤核，它總在你冷寂的時候，默默地為你提供熱量。

那年，女兒出國留學，我送她去機場。看到她檢完票，我就轉身離開了。聽到女兒在身后喊我，但我沒止步沒轉身，徑直而去。女兒一直耿耿于懷，認為我對她太冷。幾年后，她還是忍不住問及此事。我說，你一定要知道為什么嗎？她說，必須知道，這太讓我糾結了。我說，我聽到你喊我，之所以不轉身，只是不愿讓你看到我流淚的樣子。剎那間，女兒凝固了，怔怔地看著我，她似乎沒想到，這個平時對她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父親，居然在她出遠門的時候，還有不舍的淚水。接著，我聽到女兒的啜泣聲。

這就是父親。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深沉并開始向你獻殷勤的時候，那就是告訴你，他老了。于是，很多出其不意的情景，會提示你在記憶中翻找父親林林總總的影子，并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僻靜處，為這個已經老成孩子樣的父親，下一場心靈的雨，將與父親有關的過往歲月徹底淋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