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五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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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失陷前10天

●關河五十州

電影《南京！南京！》劇照

1937年12月7日，蔣介石偕宋美齡飛離南京，南京已成為一座孤城。13日，日軍攻入南京城，開始了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在古城淪陷之前，發(fā)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悲壯故事……

一、日軍的偷襲以失敗告終

1937年11月20日，國民政府宣布遷都重慶，同時任命唐生智為南京衛(wèi)戍司令，組織南京衛(wèi)戍司令長官部，負責指揮保衛(wèi)南京的戰(zhàn)事。

按照南京衛(wèi)戍司令長官部給國民革命軍74軍下達的防守任務，51師被部署在淳化鎮(zhèn)，58師負責防守牛首山。這兩處要地之間地勢開闊，是日軍機械化部隊從東南方向經江寧到南京的必由之路。

12月2日，日軍第6師團經句容往淳化鎮(zhèn)開來，12月3日拂曉，第6師團的先頭部隊向51師的天井山陣地發(fā)起了進攻，張靈甫所在的305團首當其沖，令人感到有點意外的是，日本人拋開了坦克，想直接依靠步兵把305團趕出陣地，沖進淳化鎮(zhèn)。

指揮進攻的是步兵第11旅團旅團長坂井德太郎少將，這個長著滿臉橫肉的南九州人，喜歡赤手空拳地單打獨斗，所以在戰(zhàn)斗中他熱衷于步兵的沖鋒陷陣，而不大希望借助飛機、坦克的援助。

站在天井山的主峰上，團長張靈甫端著望遠鏡，仔細搜尋著每一股日軍的動態(tài)，就在張靈甫盤算著怎樣對付日本人的時候，“嗖”，迎面來的一顆子彈將他的帽子打飛在地，帽頂中間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好險！張靈甫撿起帽子摸了摸腦袋，朝身邊驚呆了的參謀、衛(wèi)兵做了個鬼臉，繼續(xù)注視著日軍的行動。

“啪啪啪”，左翼妙高山陣地上槍聲像爆豆似的響起，接著右翼神來峰陣地也響起了陣雨穿林似的槍聲，整個天井山周圍槍聲、喊聲、殺聲響成一片。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一營通信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團座，團座，敵人占領妙高山了！”

張靈甫心里咯噔了一下，妙高山山高坡陡，原有工事多能利用，怎么一會兒說丟說丟了？他抽出盒子炮，打開扳機就朝左翼方向沖去，一班衛(wèi)兵也隨他跟了上去。

守妙高山的是1營的2連和3連，由于這兩個連連長有矛盾，交接部位留下了個大空檔，致使一股敵人乘隙而入，一下子摸到了兩連的背后，兩連因此匆忙丟了陣地。張靈甫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在半路上正碰上3連連長敝著胸襟，帶著100多個部下一邊放槍，一邊沒命地朝天井山跑來！

媽的，這不是把敵人往天井山主陣地上引嗎？張靈甫本是個張飛脾氣，這時候一股無名之火驀地從他心頭騰起，他一把抓住3連連長的衣領，吼道：“媽的，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老子斃了你！”說罷，他的槍管已經頂住了這名連長的腦門。

日本人的偷襲已讓這名連長屁滾尿流，張靈甫的怒吼更讓他魂魄出竅，張口無言！好半天，他才哆嗦道：“團、團座，我知錯，我馬上帶人把陣地奪回來！”

考慮到戰(zhàn)時用人，張靈甫松開了手，命令這名連長帶領部隊收回陣地。

午后時分，當通信兵告訴張靈甫妙高山已奪回、3連長和其部下大多戰(zhàn)死的消息時，張靈甫正在察看地圖。他豎起大拇指說道：“好！陣地在就好！”說完繼續(xù)看他的地圖。

冬天的日子，白晝很短，日本人撤走之后，老天就黑了下來。明天日本人會怎樣進攻呢？這天夜里，張靈甫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二、赤裸的女戰(zhàn)俘被當做了肉盾

第二天，坂井的進攻不僅張靈甫想象不到，就怕坂井的部下也想象不到：他命令把20多個上海戰(zhàn)場被俘的中國女護士捆綁著一字排開放在攻擊部隊的前頭，一步步地推向中方陣地，以迫使中國軍隊后退。他同時接受昨日失利的教訓，調來了6輛坦克助陣，但他將坦克都擺在步兵的后面——不必要時他還是不想使用這些武器。

坂井以步兵第13聯(lián)隊佯攻妙高山，牽制中方的兵力，而以步兵第47聯(lián)隊為主力強攻神來峰。因為他知道，經過昨日那場爭奪戰(zhàn)后，中國人一定加強了妙高山的防守。

20多個中國姑娘的雙手被反綁著，上衣衣扣已被日本人強行解開，姑娘們全都低著頭，盡力用下巴按住衣襟……

把守神來峰的是3營的300多官兵。看著那20多個同胞姐妹恐懼、羞怯、緊張、痛苦的神情，想到日本人如此卑鄙、惡毒、下流、無恥，3營營長濮大飛氣得頭上青筋爆脹，牙齒咬得嘎嘣作響。打，打不得；不打，退不得。許多小戰(zhàn)士從未見過大姑娘的身體，羞得把頭埋在工事里，任憑日本人向我陣地一寸寸地逼來。見中國人無法還手，日本人愈發(fā)張狂，不時借助中國姑娘的掩護從人縫中打來冷槍，一些戰(zhàn)士因此倒在血泊之中。

聽說有中國女戰(zhàn)俘被日本人當作盾牌推上了神來峰，張靈甫大感驚訝，連忙趕來看個究竟。

大約走到離中方陣地30米左右的地方，日本人停了下來，20多個中國姑娘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忽然，這抽泣變成了驚叫，淚水變成了血水，日本人的刺刀猛地從背后向中國姑娘捅來，20多朵鮮花瞬間殞落在了冬日的枯草叢中！

“沖呀！”隨著一聲山崩地裂的嘶喊，早已憋得眼睛冒火的3營士兵一個個像猛虎似的從壕溝里跳出來，直撲向刺刀滴血的日本人。

一時間，人影幢幢，槍刀并舉，鋼槍與鋼槍撞擊的沉悶聲，刺刀與刺刀碰擊的金屬聲，刺殺中的怒罵聲、叫喊聲，刺中后的慘叫聲、呻吟聲已把神來峰變成了屠宰場！

張靈甫站在一個較遠的掩體內，他用手槍也射殺了3個鬼子。

面對愈戰(zhàn)愈勇的中國人，日軍漸漸招架不住，一些士兵已經抽身往回跑了！

看著即將潰敗的日本人，張靈甫從鼻孔里冷笑了一聲。正當他準備用上預備連，以給日本人最后一擊的時候，一連串的“咣咣咣”巨響又一次讓他大感意外，瞠目結舌！

正忘情于拼殺的人群被炸得尸橫土濺，日本人的坦克向絞殺在一起的人群發(fā)炮了！坂井不僅把中國人給轟了，而且連同即將潰退的自己人也給報銷了！

張靈甫弄不懂日本人的作戰(zhàn)之道，他跳出戰(zhàn)壕，想看清楚這自毀毀人的戰(zhàn)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在這當口，一顆炮彈飛來，他只感到頭頂一陣鉆心的裂痛，雙眼發(fā)黑，身子發(fā)軟，便倒了下去。

等到他在醫(yī)院醒來的時候，51師已撤退到了南京城內，防守水西門及其城外區(qū)域。

原來，那日張靈甫頭部受傷昏死過去后，305團又連續(xù)打退了坂井的幾次進攻，但日軍后來突破了淳化鎮(zhèn)左翼66軍的防地，致使74軍的防地意義頓失，長官部遂決定將74軍撤至水西門附近，以51師守城，58師為預備隊。

三、6門大炮立了大功

12月初，南京郊外已是炮聲隆隆，南京城的防守已到了最后關頭。

7日，蔣介石偕宋美齡在拜謁中山陵之后黯然飛離了南京。南京已成為一座孤城，一座圍城！

74軍撤到城內后，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下令151旅擔任水西門外防務，153旅負責城墻防務，并加強與左側88師的聯(lián)系、配合。

水西門外是12月11日發(fā)現(xiàn)敵人蹤跡的。這一帶多為湖沼地帶，敵偵察部隊被擊退后，遂于次日天蒙蒙亮時由雨花臺以右地區(qū)向151旅發(fā)起攻擊。

真是冤家路窄，進攻中華門、水西門的仍是日軍第6師團，因水網縱橫，日軍大部隊不便活動，便派出一二百人的小規(guī)模部隊輪番沖擊151旅防線，151旅則集中炮火予以轟擊。151旅的山炮營有大炮6門，全為美國貨，本來是分散于幾個點使用的，旅長周志道一見敵人坦克來勢洶洶，顧不得集中炮火易被敵發(fā)現(xiàn)、被敵摧毀的禁忌，硬是將6門大炮并在一起，向敵坦克猛烈轟擊，“嗵！”“咣！”一顆顆炮彈落在湖中，落在敵人坦克的周圍。水柱擎天，塵土飛揚，行進在兩旁都是湖泊的道路上的敵軍坦克頓時放慢了速度。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就在日本人的坦克冒著炮火向前爬行的時候，一顆炮彈不偏不倚正落在湖堤的一側，將湖岸崩塌了一大塊，而一輛坦克正好開到這里。“骨碌”一聲悶響，這輛坦克像一只憨笨的烏龜一頭栽進了湖里。

其他兩輛坦克見此情形，便開足馬力掉頭轉向，步兵則跟在其后，成了中國士兵的射擊活靶。

74師師長王耀武從電話里得到了這個消息，興奮得眉頭舒展。

四、南京失陷

不過，還沒等王耀武松一口氣，撲面而來的，讓他感到更大的震驚和沉重！

據153旅旅長李天霞報告：100多名日軍從88師防守的陣地爬上了城墻，已向153旅的防地洶洶而來！

“消滅它！干凈徹底地消滅它！”王耀武聲嘶力竭地對李天霞下了這道死命令。

借助城墻上的已有陣地，城墻下的鬼子正源源不斷地集結在墻根下，水西門門洞里，準備里應外合，打開城門。

李天霞分兵兩處，一處攻擊城墻之敵，一處圍剿水西門門洞之敵。

由于得到其他部隊的支援，城墻上的100多個鬼子很快被殲滅得一干二凈，唯有水西門門洞地處射擊死角，敵人負隅頑抗，直到下午4時還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王耀武幾次催問戰(zhàn)況，李天霞向王耀武保證，天黑之前一定解決這股敵人。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李天霞急得像關在籠子里的野兔，來來回回地在指揮所里亂轉著，口中的香煙忽明忽滅地撲閃著。

“火攻！”旁邊的一位參謀看到他手中煙火，突然靈感大發(fā)地叫了起來?！皩?，用火攻！”李天霞像是從睡夢中醒來一樣，一把扔掉煙頭，快步走了出去。

一大桶50公斤的汽油被搬上了城墻，隨著噼噼啪啪的傾倒聲和“轟”的一聲爆響，水西門門洞成了一座燃燒的火爐，100多個滾動的火球從城門洞內沖出來，晃動著，撲打著，蕩蕩悠悠地倒了下去。

一時間，夜空滿映著橘黃色的火光，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汽油的香味和尸體燒焦的惡臭味。

李天霞立馬將這一消息報告給了王耀武，但王耀武除了獎勵他幾句之外，再也笑不起來，因為他已接到命令，敵人已攻進中華門、通濟門，南京即將失陷，74軍應立即設法過江，實施突圍。

按照南京衛(wèi)戍司令長官的指令，74軍過江后的集結地是滁州車站。王耀武讓151旅到八卦洲附近扎木排過江，自己則率領153旅及師直屬部隊到下關找船渡江。

城中的爆炸聲如大年三十的爆竹不絕于耳，火光將殘破不堪的南京城照得如白晝般明亮。街上到處都是路障，成群的難民拖兒帶女，挑著鋪蓋卷、雜物，邊哭邊走，三三兩兩的傷兵或拄著棍子向下關前進，或被遺棄路旁。

早先長官部就有命令，下關一帶由宋希濂的36師把守，無命令任何人不能通過，但在這亂騰到極點的時候，命令如何下達，誰人又帶著命令呢？因此，當王耀武的幾千人馬經過挹江門內，36師攔住了他們。

一個營長模樣的軍官喊道：“哪一部分的？命令呢？”

王耀武的副官趙汝漢上前道：“51師的，電話命令我們撤退的！”

“電話命令不行，我們要見手諭放人?！蹦莻€營長模樣的軍官態(tài)度堅決地說。

趙汝漢的怒火一下子被點了起來：“什么手諭，老子們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你當老子們是逃兵??？”說罷，他的手槍抵住了那位營長的胸膛。

那位營長和其部下也紛紛端好架勢，做開槍的準備。

王耀武一看情形不對，馬上撥開趙汝漢的槍，二話不說帶著隊伍和擁擠不堪的難民一起，從一處被炸缺的城墻中挪了出去。

一出挹江門，就到了下關江邊。各碼頭上人頭攢動，有被擠踩而死，踏成一攤軟乎乎肉泥的；有被擠進江里，呼天搶地喊救命的，但誰也顧不了誰。

江里的船只很少，無船的部隊見船就搶，有的為一塊門板、一根圓木而互相開槍。

王耀武眉頭緊鎖，眾官兵也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好在這時一個人擠到王耀武面前，告訴他軍長俞濟時通過其叔父交通部長俞飛鵬的關系，已為51師預留了一只小火輪時，眾人才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

來人是軍部的張副官，他將51師帶到下關上游約300米處，分批登上了小火輪。

船到江心，王耀武遙望南京，只見古城如一座黑森森的地獄籠罩在一閃一閃的火光之中，如泣如訴的哭喊聲和著冷颼颼的江風嗚嗚咽咽地吹過他的耳邊，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想起10多天來的一場場戰(zhàn)斗，想起那些死在戰(zhàn)場上的部下和那些仍留在城里的傷兵、難民，王耀武的心頭掠過一陣酸楚，兩行清淚嘩嘩地滴進滾滾江水之中。

13日早上，51師登上了江北口岸，而從這一天開始，占領南京的日軍在南京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