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奔喪的途中,我第一次目睹淮河。
沿岸,楊絮如暴雪飄落,仿佛哀悼。
“仿佛這里才是雪的故鄉(xiāng),它們在初夏
候鳥般飛抵?!币蝗缢勒邎猿炙涝?/p>
黃泥覆頂?shù)拿┪荨砂兜木拔锊]有
差別,仿佛它們拋棄了真理,像廟宇
主動沉降,坍塌為黃泥而無須自憐。
淮河往北,煤渣就是通向礦區(qū)的索引,
枝枝蔓蔓,多像肺癌病人的肺葉。
“肺葉的黑比命運的戳印更具狀,難以
洗白?!薄八芙^成為一名礦工,
而無法拒絕流亡的命運?!蔽逶碌拇蟮?/p>
富足,麥粒從土壤中溢出,舍給我
貧窮的親戚。我好奇的是,誰在指揮
這場合奏的管風琴音樂會,纖細的
麥稈竟有如此挺拔的莖管供麥粒穿行。
麥芒像火苗搖曳,仿佛大地的激情
找到了出口。“這搖擺啊,是門啞語。”
大意是:相似的平原下,相似的火焰。
再往遠處,悲傷的姑媽指著西邊:
“河壩是個完美的支點,支撐著天邊
晚霞,那是天空過剩的欲望?!蔽覅s
看見一片鍍鋅的水域,顯然它融入了
太多殘忍的細節(jié),它將以回憶為食。
我不能滯留此地,我不能妨礙樹冠
茂盛如蓋。天色愈發(fā)黑了,汽車像甲蟲
掉進無底的幕布,蟲蛾在蛙鳴的煽動下
沖向車燈一如天邊群星無畏地涌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