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

編者按：蔡孟堅（1905—2001），字天侔，江西省蘆溪縣人。曾任國民政府中央組織部調(diào)查科（即中統(tǒng)）駐武漢特派員。1934年7月任武漢警備司令部稽查處副處長。1949年3月任江西省建設(shè)廳廳長、國民政府行政院經(jīng)濟部參事室參事。新中國成立前夕逃往臺灣，后客居美國。

顧順章被捕以后極其傲慢，稽查隊上上下下都主張動大刑煞煞他的威風(fēng)。蔡孟堅不以為然，他知道，顧是個特工里手，又掌握著中共大量機密情況，要征服他，一般審訊方法很難奏效。蔡通過尤崇新、王竹樵及其他接觸過顧順章的自首分子，全面了解了顧的各方面情況，而后安排了一次“品茗一敘”的“軟進攻”。

辦公室里窗明幾凈，水沸茗香，一派溫馨。陪坐的有尤崇新、王竹樵等人。“敘談”開始，蔡孟堅別開生面，說道：“今日故交相聚，絕不搞對質(zhì)勸降。小弟認(rèn)為，良禽擇木，賢才擇主，是歷代英雄豪杰之舉。若把擇主之事都看作叛逆，那么管仲、魏征都稱不起賢相，黃忠、姜維也稱不起將才?！?/p>

顧順章聽著似懂非懂，只感到有些新鮮，插言問道：“老弟既說不勸降，說這些話又想干什么？”

“作為同行朋友，我們都想替顧兄找找出路?！?/p>

“出路何必你們來找，一顆子彈，我就去見馬克思?！?/p>

“不！顧兄未及而立之年，當(dāng)立不立反去覓死，是迂腐之見。何況顧兄身懷絕技未足施，腹有良謀未得酬。良宵美景花前月下未盡其歡，死得不值！死得不值！”

其實，顧順章并沒有真的想死，聽了這番話，當(dāng)然心動，隨即直爽地說：“不讓我死，你就放我走！生死場上咱們可以再較量?！?/p>

“顧兄豁達(dá)仗義，不乏豪杰之氣，小弟愿意釋放仁兄，只是釋放之后，我們很是替你擔(dān)憂?！?/p>

“放人就是放人，擔(dān)的什么憂？”

“恕小弟直言，為事不慮后果，是仁兄失策之處。你私自滯留漢口違犯組織紀(jì)律；公開登臺演出暴露自己，破壞了秘密工作原則；和賀小姐敘舊，我們視為英雄美人風(fēng)流韻事，中共必以道德敗壞論處。三條罪過哪條不當(dāng)？請顧兄更正。”蔡孟堅停了停，有意給顧順章一次尷尬。顧果然無理“更正”，默不作聲。

蔡又接著說：“中共的政策允許人改正錯誤。顧兄當(dāng)然會做出深刻檢討，也可能免于處分，但是，屬下的遵從，上司的信任，甚至連區(qū)區(qū)的科長頭銜都會失去。所以，小弟認(rèn)為放仁兄歸去的路，并不通天?！?/p>

顧順章無法否定蔡的這些推斷，同時，也意識到蔡要講的第三條路是什么。他故作強硬地問：“說來說去，你還是讓我投降？當(dāng)叛徒？”

“不！兩雄爭霸，勝為王敗為寇，特工戰(zhàn)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貶之為奸細(xì)，我頌之為尖兵。小弟從不認(rèn)為，擇主而事的人就是投降、叛逆。周佛海是中共創(chuàng)始人之一，現(xiàn)在是國民黨中執(zhí)委委員，陳公博是中共一大十二代表之一，現(xiàn)在是中國國民黨改組派首領(lǐng)，中共稱他們是叛徒，蔣、汪二位主席稱他們是棟梁。這種是非，誰能論斷得清。”

顧順章此時才感到，面前這位“小兄弟”絕非等閑之輩，他不僅學(xué)識淵博、能言善辯，而且很會揣摩人的心態(tài)。顧已隱約感到，他又做了二次俘虜——精神俘虜。他不服輸，想掙扎一番，便以譏諷的口吻說：“蔡老弟果然精明，繞了一大圈，還是要我走周佛海、陳公博的路，告訴你吧，我顧順章從不習(xí)慣踩著別人腳跟走路！”

“我很同意顧兄的看法，路有同向而無同軌，國共兩黨都想治理中國，這是同向，而國民黨靠三民主義治國，共產(chǎn)黨靠共產(chǎn)主義治國，這是同向而不同軌。一個人走哪條路，都有選擇的機會，關(guān)鍵在于是否適時，是否應(yīng)機。古人云，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昧先機者非明哲，顧兄機敏過人，總不能干瞪兩眼而不看時勢。”

“什么時勢？我早已看清。我看清了國民黨軍閥間連年混戰(zhàn)，不管人民死活；看清了蔣介石出動十萬兵馬打紅軍吃了敗仗，總指揮被活捉；看清了國民黨內(nèi)部四分五裂，連胡漢民都反對蔣介石的獨裁專制……”顧順章似乎在時局上有點說話資本，就想借此扭轉(zhuǎn)一下被動局面。

他沒料到蔡孟堅還有更巧妙的反擊：“顧兄只看到時局的局部，未見大勢。去年年底，蔣主席中原討逆已獲全勝，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召開國民會議，公布實行訓(xùn)政時期約法，全國開始進入三民主義建設(shè)時期；中共手下那點兵馬在山溝里鬧事，能成大氣候？現(xiàn)在，蔣主席集中二十萬強兵，二次進剿蘇區(qū)，你們能頂?shù)米。恐劣趪顸h內(nèi)部的不同意見不算稀罕，中共前年開除了總書記陳獨秀，今年又開除了羅章龍，這難道不是四分五裂？”

顧順章無言以對。蔡孟堅乘勢進攻，他說：“我深知顧兄身居要職，掌握中共許多內(nèi)情，不愿和我等微末之輩暢言。不過，小弟有幸，在廬山曾受過蔣主席召見。顧兄若有要事直稟，小弟愿盡引見之勞。”

不知是動心還是置疑，顧抬頭望了蔡一眼，仍然默不作聲。蔡揣摩著顧的心思繼續(xù)說：“顧兄是特工老手，在莫斯科受過特訓(xùn)，可以說身懷絕技，智勇過人。只是因天地狹小，難以施展，才使你感到憋悶難熬。小弟不才，僅僅破獲一個‘危害領(lǐng)袖小案，蔣主席便親自召見，手諭晉升少將參議，發(fā)獎金一萬元。顧兄出生入死，屢建奇功，若在國府一方，絕不會落到今日之下場?！?/p>

蔡孟堅的“軟攻”，使顧順章徹底繳械。為了不失“中共要人”的面子，他向蔡孟堅提出幾個條件：

一、不是投降國民黨，是和國民黨談合作；

二、不能用電報行文，情況不可外露；

三、所有中共情況，要向蔣主席面陳；

四、拒絕其他人的一切審問；

五、保證住在上海親屬的安全；

蔡看了這些條件微微一笑，說可以照辦，而后，就讓顧由稽查處拘留所遷到綏靖公署后院的一間高級待客室，并派了兩名保衛(wèi)“侍候”。

1931年4月27日上午，蔡孟堅押解顧順章回到南京，顧被押在南京白鷺洲大院。正是從這時，顧開始了他的叛徒生涯。

（摘自《民國十大特務(wù)》 臺海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