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宇
一晃離開家鄉(xiāng)已快30年了,在暮春時節(jié)回家,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回去的路上,眼前不斷浮現(xiàn)著記憶中家鄉(xiāng)春天的景象,對孩子來說,那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季節(jié)呀!經(jīng)過一個寒冬的醞釀,萬物復蘇,大地一片蔥蘢,河水一路小跑,唱著歡樂的歌┈┈
小小的村莊,發(fā)酵一般,到處散發(fā)著春天的氣息。
然而,最讓我陶醉的,可不是這些。
每天放學回家,剛剛走到村口,遠遠地,杏花的香味就隨著涼爽的空氣躥了過來。那絲絲縷縷的味道啊,好像鉆到了衣服的每個角落,每當衣襟飄起時,都攪動起那濃濃的香味。伴隨著進村的腳步的越來越近,那香味便愈加濃烈起來。
這味道來自于每家的庭院。
狹窄的土路兩旁,是農(nóng)戶家高高矮矮的土墻,循著若有若無的清香,會看到那一朵朵粉嫩的杏花,如同一群豆蔻年華的少女,勾肩搭背地簇擁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說笑笑。更有高高在上者,出墻而來。紅杏枝頭春意鬧,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她們招搖著,賣弄著,引得淘氣的男孩子心也蕩漾,蹦蹦跳跳著去摘她。
大叔家在道西,媽家在道東。
媽家的園子里,靠墻邊的地方,父親都栽上了果樹:杏樹,李子樹,櫻桃樹,海棠果樹,應有盡有。杏樹最多,大小有四顆?;ㄩ_的季節(jié),園子里,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好不熱鬧!
隔道而居的大叔家的倉房,那么好玩,趁著大叔午睡,我們就爬上房頂。高過房頂?shù)哪穷w杏樹,大得鋪天蓋地。我們經(jīng)常以屋頂為席,躺在杏樹下,打鬧,玩耍。杏樹下淘氣的老叔經(jīng)常使勁搖晃樹干,于是花瓣就簌簌而下,落英繽紛,美妙極了!
那時的春天,在家家戶戶的園子里,在杏花鬧春的繁忙中,在我們每個孩子的歡笑里!
暮春,應是杏花飄香時。
可是,這次回到兒時的小村莊,我卻失望了。
從村口到媽家,靜悄悄的,沒有聽到本該屬于村落間雞鳴狗叫的聲音,也沒有聞到久違的杏花的味道,甚至連一顆杏樹也沒有看見。
當年塵土飛揚的馬路已經(jīng)鋪上了柏油,不見了雞鴨鵝狗在路上旁若無人悠閑地走。路上也少有人走,只能聽見來來往往的拉水的機動車發(fā)出單調(diào)的哐哐聲。偌大的村子,一派蕭條。
我知道,這些年,村里年輕力壯的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媽說,如果我再晚幾天回來,過了芒種季節(jié),村里的人就更少了。
放眼望去,家家戶戶的園子里都打好了整齊的田壟, 可能是時令尚早,地壟間還鮮見綠色。鄰家的園子里,偶爾可見幾顆開著白花的低矮的李子樹,他們零星地立在墻角,像被后媽虐待的孩子, 孤獨而可憐。
看著看著,荒涼之感油然而生:家鄉(xiāng),你這是怎么了?
幾年前回家,就發(fā)現(xiàn)草場越來越小,原來那種“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美,天高云淡的寫意,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漸漸成了歷史。很多人利用政策的空白,自作主張,經(jīng)過大面積改造,把草場變成農(nóng)田,你一塊,我一塊,沒幾年,祖宗留下來的草場,已經(jīng)面目全非!
近幾年,隨著農(nóng)業(yè)用地價值的不斷提升,人們對土地的占有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村后那條曾經(jīng)養(yǎng)育了幾代人的小河,也都早已干枯,河床上插滿了楊樹苗。
為了提高產(chǎn)量,人們不惜破壞經(jīng)營多年的田間防風林帶,有人甚至夜里偷偷放一把火,把樹木活活燒死。
站在村子的十字路口,看著家家戶戶光突突的園子,頓時心生悲涼,不由得想到魯迅的《故鄉(xiāng)》一文。想起辛苦麻木的閏土,辛苦恣睢的“圓規(guī)”。
自古以來,農(nóng)民都是生活最不容易的群體,他們的眼界決定了他們做事的方式。真心希望在農(nóng)村生活條件越來越好的同時,父老鄉(xiāng)親都能帶著敬畏之心對待我們賴以生存土地!還草場以綠色,還杏花以芳香,還青山以清翠,還河水以明凈。
我盼望,在不久的將來,當我再次回到村莊時,依然如幾十年前那樣:看到蝴蝶飛舞,聞到杏花飄香┈┈
(作者單位:南京炮兵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