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貝勒馬爾 趙萍
1
凌晨兩點,瑪莎醒了。美國的內(nèi)布拉斯加州有時下的雨冷得叫人發(fā)抖,雨點敲打著農(nóng)莊的屋頂?,斏焓置嗣砼缘拿?,迪克沒在床上??赡芩治柑哿耍蛱焖r(nóng)莊經(jīng)理托德喝了一頓大酒。
瑪莎起了床,套了件棉服去廚房找丈夫,迪克不在那里,他也不在其他房間。難道他去照料那些牲口了?瑪莎穿上雨衣,拿著手電穿過草坪。經(jīng)過倉庫時,她隱約看到倉庫的大門半敞著,盡管里面沒有一點兒動靜,沒有一絲燈光,她還是想去看一眼。打開門的剎那,手電被她甩到地上。過了好久,她才回過神,跑出去叫醒了隔壁的托德,讓他去報警。局長安德烈趕到時,才發(fā)現(xiàn)她依舊呆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吊在房梁上的迪克先生。
幾乎很難辨認(rèn)出那就是她生龍活虎的丈夫。局長仔細(xì)翻檢著迪克身上的每處細(xì)節(jié)。褲兜里有52美元30美分,不會是搶劫;迪克結(jié)婚3年,婚姻幸福,經(jīng)營農(nóng)場這么久,沒聽說有什么死對頭。他和瑪莎雖然沒有孩子,但他們早已經(jīng)決定收養(yǎng)一個并且做了公證,遺囑里,他給瑪莎留下價值4萬美元的農(nóng)場和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存款,還有他投的人壽保險,受益人是瑪莎,但自殺的情況下,保險公司是拒付的?,斏豢赡苁窍右煞?。
法醫(yī)斷定迪克是上吊身亡的,但自殺還是他殺,還需要進一步查找線索。眼下,完全找不出被殺的理由。自殺?一個精神健全、沒什么不良嗜好、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怎么會自殺?瑪莎想象不出來??伤鼰o法想象,這會是一樁謀殺案,迪克怎么會得罪人?她只有接受,這是一起意外的自殺。
37歲的威利卻固執(zhí)地認(rèn)定,是托德見財起意。他是迪克的哥哥,是個工程師,酷愛登山,至今單身。他只有弟弟弟媳兩個親人,所以,他對弟媳說出了他的懷疑:“你們那么相愛,他沒有理由自殺前不告訴你理由。哪怕留下幾行字呢?!?/p>
“沒準(zhǔn)是他精神病發(fā)作……”
“迪克不是瘋子。”
“但……怎么可能是托德?”
所有人都懷疑過托德,但大家都放棄了這個懷疑,因為它太荒唐了。托德和迪克關(guān)系非常鐵,6年來,他們互相依賴,互相之間沒有任何隱私。
“瑪莎,聽著,別傻了。托德是幫了我弟不少,可他是我弟的雇員,那些事情都在他的本職范圍內(nèi)。他垂涎我弟的財產(chǎn)難道不在情理之中嗎?3年來,他天天見到你們形影不離。此前,是他和我弟生活在一起,難道他不嫉妒嗎?還有,他是最后一個見到我弟的人?!?/p>
“但是,后來迪克像往常一樣回家睡覺了?!?/p>
“他真的躺你身邊了嗎?”
“我不知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我知道他走進臥室開始脫衣服。我求你,別說這個了。托德是個好人,他現(xiàn)在是我唯一的支柱。我只能依靠他經(jīng)營農(nóng)場。我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他?!?/p>
威利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去找警察局長。
“他殺了迪克,接下來就會娶瑪莎。瑪莎那么漂亮,雖然看起來很冷漠,但她其實很柔弱。托德一定會努力在她面前施展自己的男性魅力,幫助她,保護她。他的波蘭口音很有誘惑力,他還是個美男子,經(jīng)營農(nóng)場方面,他也是一把好手。一兩年后,他就向她求婚,她會讓步的。任何一個在瑪莎位置上的女人都會這么做?!?/p>
安德烈局長一直筆直地站著,最后,他作出結(jié)論:“好。等他娶了瑪莎你再來找我吧。”
兩年后,威利來到了警察局。托德剛剛?cè)⒘爽斏?。這次局長認(rèn)真地聽取了他的意見。
“您瞧,我說對了吧?!蓖f。
“可是,您本人也覺得這很合乎邏輯,”局長反駁道,“任何人處在他們的位置上,都有可能這么做。另外,您弟弟的財產(chǎn)歸誰了?”
“歸瑪莎。他們是個人財產(chǎn)獨立的婚姻?!?/p>
“那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
“托德肯定是想要全部的財產(chǎn),所以下一步,他會殺了瑪莎的!”
“嗨,你想得可真多。”局長琢磨了一會兒,說:“聽著,法院已經(jīng)結(jié)案。迪克被判定是自殺。我沒法推翻這個結(jié)論。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您的弟媳談一談。”
“我們已經(jīng)弄僵了?!?/p>
“抱歉老兄,我也無能為力?!?/p>
但是,當(dāng)威利垂頭喪氣地下樓時,安德烈打通了國際刑警組織的電話,可能他們會有波蘭人托德的一些材料。
2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瑪莎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她的新丈夫讓人修了個游泳池。那個夏天,她把臉曬得紅彤彤的。更讓她幸福的是,她已經(jīng)做了兩個月的母親。她生了個女孩,名叫萊斯利。
一天下午,托德坐在書桌旁整理農(nóng)場的賬目。整理完之后,他打開小保險箱把賬本放進去。在保險箱底層,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粘好的信封。幾天前,還沒有這個信封。
拆開之后,他越看越憤怒:“以下是我的遺愿:我所有的財產(chǎn)歸我女兒萊斯利所有。以前的遺囑中關(guān)于確認(rèn)我丈夫托德為我唯一的財產(chǎn)繼承人的條目宣布無效。當(dāng)然,托德可以在我女兒未成年時管理她的財產(chǎn)。”
聽到辦公室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突然轉(zhuǎn)過身??粗鴳驯雰旱钠拮?,他抖著那張紙,氣憤地甩在地上:“瑪莎,你這是什么意思?”
瑪莎神情自然極了:“我正要跟你說呢。這是我的草稿,如果你同意,下周我就去公證?!?/p>
“我?不!同!意!”
“為什么?農(nóng)莊屬于我們的女兒,不是很正常的嗎?”
但是她丈夫的反應(yīng)非常激烈,他忍不住用各種惡毒的語言咒罵著瑪莎,指責(zé)她的忘恩負(fù)義。他的瘋狂僅僅持續(xù)了幾秒,因為嬰兒被嚇哭了。無法自制的男人撲向嬰兒,好像要掐死她。瑪莎轉(zhuǎn)身護住嬰兒,她的神情又變得很冷漠了:“你瘋了!”她的聲音平靜而洪亮。
托德無奈地道歉:“瑪莎,對不起?!?/p>
三周后,瑪莎還是沒能去公證處,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虛弱到快要不能走路了。但她丈夫又變成溫柔體貼的好男人了。他細(xì)心地照顧她,甚至下廚做飯,伺候她在床上進餐。
天氣很熱,瑪莎很渴,她猶豫著沒有叫她的丈夫。托德最近太累了,她體貼地想。她扶著墻慢慢地走到廚房去,可是半敞的門里,她看到托德正拿著一個小玻璃瓶,往她喝的湯里倒進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哆嗦著退回床上,躺下,假裝睡著。當(dāng)然她拒絕了吃飯,說自己沒胃口。等到托德外出的時候,她給威利打了個電話。
威利建議她跟自己一起去找安德烈局長。恰好,局長剛剛拿到國際刑警組織傳來的報告:托德在波蘭有家室,在德國柏林他又娶了另一個女人,并且有了兩個孩子。“如果你們同意,我可以馬上以‘重婚罪逮捕他?!?/p>
威利和瑪莎不同意,因為對重婚罪的處罰是很輕的。但如果判處托德謀殺,那又幾乎是不可能的?,斏慕野l(fā)證據(jù)不足以說服陪審團的諸位。
“要么,”局長說,“你們自己去尋找證據(jù),比如,在他犯罪時當(dāng)場抓住他?!?/p>
“好吧,我去做那個誘餌。”瑪莎說。
“這很危險?!本珠L說。
“我知道。但是迪克……我認(rèn)為他不是自殺的?!爆斏f。
這樣做的確很危險,安德烈說,一定要找個借口把孩子放在別的地方,并且,撕毀那張遺囑以減少風(fēng)險。同時,安德烈悄悄地安排了一個外地的警察到農(nóng)場做幫工。
搜集證據(jù)需要時間?,斏ψ龀鰶]有發(fā)生任何事的樣子,表面上,她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暗地里,她密切觀察著她丈夫的一舉一動??墒牵龥]能發(fā)現(xiàn)任何可以指控托德謀殺迪克的證據(jù),甚至沒有找到他當(dāng)初給自己下藥的那個玻璃瓶。
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過去了。她監(jiān)視著她認(rèn)定是魔鬼的男人,但他從未暴露出他魔鬼的身份。相反,他比以往更溫柔、更體貼,他經(jīng)常抱怨女兒不在家,他們需要每周去外婆家看望女兒。他不明白,外婆也不明白為什么要讓萊斯利離開他們。“現(xiàn)在我身體不行,沒法好好帶孩子?!爆斏忉尩?。
這場殘酷的喜劇延續(xù)了10個月,在農(nóng)場干活的警察吃夠了苦頭,他雙手起滿了繭子。威利也想跟驢友們?nèi)フ鞣柋八股健,斏矡o法忍受了。局長把他們叫在了一起。
“算了吧瑪莎,”局長說,“現(xiàn)在他管理著農(nóng)莊,他可以瘋狂地?fù)]霍你的財產(chǎn)。我們不能無限期地保護你也不能無限期地監(jiān)視他?!?/p>
他們發(fā)愁地商量了很久,最后威利說:“瑪莎,你能不能讓他早點暴露出來?比如,你跟他說你知道所有的一切,早就知道了?!?/p>
“我試試?!爆斏赂业卣f。
3
這個周末,瑪莎同她丈夫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他的脾氣好極了。瑪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一言不發(fā),然而,托德卻始終微笑著。
“親愛的,你還要點咖啡嗎?親愛的,你在想什么呢?”
瑪莎像是猛地擺脫了一個糾纏她很久的念頭。
“昨天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迪克從倉庫里走出來了,指責(zé)我?!彼f。
“他跟你說什么?”
“他說,你知道是誰殺了我,但你卻嫁給了他。你背叛了我!”
半晌,兩人沉默無語。
“這只是個夢?!蓖械抡f著,臉色卻蒼白得很。
“是個夢。但這事是真的。”
“你在胡扯什么?”
“算了,你明白我在說什么。”
“?。渴裁?!從什么時候你知道的?”
“早就知道?!?/p>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殺了迪克?!?/p>
“那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因為迪克和我一直沒有孩子,可我很想有個孩子。”
這個理由很充足。為了做得更逼真,瑪莎開始哭泣,托德站起來,摟住她的肩膀。
“忘掉這一切吧,瑪莎。難道我們不幸福嗎?”
“是的,但是你應(yīng)該理解我,我們不能一直互相欺騙。你必須告訴我真相。只說一次,我有這個權(quán)利,托德。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同謀?!?/p>
“求你,別再談這件事了?!?/p>
“就說這一次,我應(yīng)該知道。你是想要農(nóng)場還是想要我?;卮鹞摇N覀兙驮僖膊徽勥@件事了?!?/p>
“我要你,因為我愛你?!?/p>
瑪莎突然站起身來:“如果我去檢舉你呢?”
托德一下子愣住了。
就在此時,真正的警察從壁櫥里鉆了出來。
36個小時之后,托德招了供。他和迪克喝酒那天,迪克同他述說了自己的所有財產(chǎn),這讓他頗為心動。他知道迪克胃不好,所以使勁勸迪克喝酒。等晚上迪克出了臥室去找胃藥的時候,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麻醉劑。農(nóng)場里的牲口有幾頭被鐵絲刮傷了,他們買了很多藥用的麻醉劑。隨后,他把暈乎乎的迪克引到倉庫。在那里,他把盛有麻醉劑的瓶子扣到了迪克的鼻子上,接著冷靜地把迪克掛了起來。對一個有著化學(xué)專業(yè)背景的人來說,清理作案痕跡是件很輕松的事,那場大雨也給他幫了不少忙。
托德最后被處以死刑。所有人都說,他本該去做演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