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茅 李家莉
摘 要:古典末期,蘇格拉底、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為挽救深陷危機的雅典城邦提出“重構城邦精神”的政治思想。但其思想中對個人意識、理性、多元差異的強調卻瓦解了城邦整體主義精神,深化了城邦精神危機。從思想與現(xiàn)實來看,雅典城邦已不能適應已變化的經濟社會基礎,必然走向衰落。
關鍵詞:城邦危機;城邦精神;雅典城邦民主制
國內史學界對希臘城邦危機與城邦精神有諸多研究,成果豐碩。但以筆者目力所及,學界對“古典末期城邦精神危機與城邦精神的重構”研究較少,本文嘗試以雅典城邦為例進行分析。
1 雅典城邦精神危機
古代末期雅典在物質、制度與精神多方面均出現(xiàn)危機并相互影響。后期雅典的物質與制度危機有所緩和,精神危機卻日趨深化。
持相對主義與懷疑論的智者是城邦精神危機的先驅。雅典青年向他們繳費學習雄辯術以更好謀求私利,中斷了與長輩的城邦意識的承接關系?!爸钦叩恼?guī)教育取代了責任意識和尊重市民的非正規(guī)教育,對那些有才華的個體從其社區(qū)與家庭中分離出去發(fā)揮了推動作用”。2他們動搖了城邦傳統(tǒng)。
雅典城邦精神的基礎是城邦整體主義與城邦至上原則。雅典城邦精神危機深化的表現(xiàn)則是“外表上依然保持城邦基本結構,但逐步失去內部的凝聚力與外部的擴張力”;公民的愛國主義與集體意識日益淡薄,個人意識彌漫。
2 三位哲人對城邦精神的重構與瓦解
(一)三位哲人對城邦精神的重構
蘇格拉底并未提出具體的政治建議,而是引導人們去追求真理與美德以正確思考與生活。他提出“認識你自己”,鼓勵人們運用理智去認識各種美德;由于人的理智是有限的,需要自知其無知與愛智慧;不要輕易地接受流俗的觀點意見,因為未經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他通過歸納論證法獲得普遍定義。在蘇氏“美德即知識”的邏輯中,只要人們獲得真知,就實現(xiàn)了最高的善,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城邦危機也將消失。
柏拉圖認為城邦存在的意義在于實現(xiàn)正義,重構城邦精神的意義也是如此。正義的城邦一定是完善的城邦,能促進公民的最大幸福。所以,重構城邦精神的問題便等同于城邦如何得以完善的問題。對此,柏氏的政治思想是將理性內化后的一次充分運用與超常發(fā)揮,這點在《理想國》與《法律篇》有重要體現(xiàn)。
亞里士多德認為城邦是為實現(xiàn)最高的善,即正義而存在。亞氏重構城邦精神的政治思想大致可歸為三點:
第一,必須正視并承認公民的個人私利及其社會差別等經濟因素,城邦政治架構需要包容現(xiàn)實中多元的利益并達成平衡。
第二,國家必須實行法治,正義原則由法律規(guī)定保障。
第三,城邦進行中庸統(tǒng)治,有兩點體現(xiàn)。一是“最好國家的中產階級要超過兩極端的階級,這種國家才有秩序,實現(xiàn)和平安穩(wěn)”。4二是城邦規(guī)劃與管理要中庸,政治法律運作、國土、人口及公民品性等方面不能走極端。
為重構城邦精神,亞里士多德采用現(xiàn)實主義取向,以公民個人的利益為立足點,承認其正當性,反對絕對平均。不僅在思想層面直接肯定了理性主義,并在操作層面以之作為政治架構的方法。
(二)三位哲人對城邦整體主義的瓦解
整體主義的城邦意識深深嵌入城邦的實際,“城邦是至高的存在,它優(yōu)于個人。其權力是至高無上的,不受任何制約限制,而個人自由沒有制度化保障。從根本上說,個人自由屈從于公民共同體”。城邦的存在與政治實踐正是以城邦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維系著現(xiàn)實中公民與城邦利益的一致性。
而蘇格拉底、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為挽救城邦提出的政治思想倡導主觀反思,肯定多元與差異?,F(xiàn)實中個人多元利益的存在及其相互矛盾性使集體意識逐步瓦解,進一步加深了城邦精神危機。“蘇格拉底及其追隨者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道德體系在邏輯上沒有基礎。年輕人對傳統(tǒng)的信仰就此被摧毀,同時沒有什么可以取代傳統(tǒng)成為其精神支柱。對城邦的信仰也發(fā)生了動搖?!?/p>
3 雅典城邦衰落的必然
(一)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對城邦信仰的沖擊
持久的戰(zhàn)爭拉大了不同階層公民的經濟差距。城邦危機后,個人意識覺醒的公民更加難以達成城邦整體共識。高度凝聚的公民集團名存實亡,這是雅典城邦必然走向衰落的標志,也暗示著任何挽救措施難以奏效。
小生產者是公民集團的基礎,而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使諸多雅典小農失地破產。雅典政制中,土地所有權與公民權利相綁定。失地農民的政治地位與權利遞減;且戰(zhàn)后雅典出現(xiàn)財政危機,社會補助系統(tǒng)功能減弱,參與城邦公共活動的收益減少。
(二)公民對城邦共同體信仰的破滅
城邦共同體信仰的破滅有三點原因,即城邦政治社會化功能的弱化、雇傭兵制的盛行以及雅典民主制的制度性缺陷。
首先,雅典城邦公共文化活動的減少導致其政治社會化功能的削弱,使城邦共同體信仰失去結構性的來源支持。
其次,雇傭兵制日益盛行,貧困公民為謀生計而成為雇傭兵,公民兵一定程度上變異為雇傭兵。公民軍隊是政治社會化的重要機構,以前公民在軍隊中習得城邦整體主義的政治意識,延續(xù)著公民集團信仰。但雇傭兵制的形成與盛行阻斷了軍隊以前的政治社會化功能。
最后,雅典民主政制無力應對利益的分化,為各利益團體爭權奪利提供舞臺,社會共識難以達成,城邦共同體信仰日趨瓦解。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后,社會財富與利益高度分化,矛盾日益突出。城邦權威下降,中產階層萎縮,城邦公共生活成為社會分化的場所,由此導致城邦政治活動的變質,其社會整合功能大為削弱。
一方面,社會共識愈發(fā)難以達成,且城邦自由的文化氛圍為社會意識的分化與公民集團意識的瓦解提供溫床;另一方面,各利益團體在民主政治環(huán)境中相互傾軋,城邦決策目光短淺,不斷的內斗耗盡了城邦的有生力量?!懊裰髡撇荒苋∠毟F,相反使其更加明顯。政治權利的平等凸顯了處境的不平等。革命發(fā)生后,有關產權的宗教被廢除,財富失去神圣性,剝奪他人財產的欲望出現(xiàn)并被合理化。廣大窮人以國家意志之名強行掠奪富人財富?!敝鲗С前钫紊畹氖欠簽E的集團私利與仇恨而非城邦整體主義。
蘇格拉底之死便是雅典黨爭的產物。歸根到底,民主政制的弊端難以避免,且古希臘城邦政制中沒有包容多元利益的空間。多元的利益在城邦中被貼上政治的標簽,與城邦共同體的信仰格格不入,前者的發(fā)展必然導致后者的式微。
4 小結
三位哲人“重構城邦精神”政治思想中對個人意識、理性、多元差異的強調瓦解了城邦整體主義精神,深化了城邦精神危機。他們推動的思想文化的轉變與社會存在的變遷一致,共同加速了城邦整體主義信仰的破滅,也導致了古典末期雅典城邦精神重構的失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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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古希臘]色諾芬著,徐松巖譯:《希臘史》,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第16頁。
3 [美]威廉·鄧寧著,謝義偉譯:《政治學說史》,第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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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英]H.D.F.基托著,徐衛(wèi)翔譯:《希臘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59頁。
6 [法]菲斯泰爾·德·古朗士著,吳曉群譯:《古代城市:希臘羅馬宗教、法律及制度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51-3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