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

華燈初上，白沙市大街上，一輛白色轎車在疾馳。負責駕駛的司機叫鐘紫鋼，是北京市某制藥公司駐白沙市的銷售部經理。小車副駕駛座位上坐著白沙市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二科科長文燦，后排座位坐著他的搭檔黃燕。不過，他倆此時的身份不是檢察官，而是外省某中西結合醫(yī)院采購管理小組成員，一個化名為醫(yī)務科科長范玉峰，一個化名為醫(yī)生胡美婷。他倆此行的目的，就是根據(jù)舉報，暗訪藥品采購，看是否存在巨額回扣現(xiàn)象。

經過幾個回合的交手，文燦二人已經初步取得了鐘紫鋼的信任?？墒牵徽劦剿幤凡少彽膶嵸|性問題，鐘紫鋼就避而不談。文燦知道，對方依然不太相信他的身份，但又不想輕易放棄這筆生意。

下午4點左右，文燦帶著黃燕，又拜訪了鐘紫鋼。為了逼對方前進一步，他拋出殺手锏，說如果再沒有實質性的合作，就另覓他家。鐘紫鋼聽了，頓時慌了：“好事不在忙中取，我先帶你們去個地方樂一樂后再說事?！本瓦@樣，文燦和黃燕坐上了鐘紫鋼的小車。

很快，小車在一家酒店前停下。下車后，鐘紫鋼把他倆帶到二樓的雅間，然后他拍了兩下巴掌，馬上就有兩個性感的姑娘扭著腰走了進來。看樣子，鐘紫鋼想用美人計來試探文燦的真實身份。文燦裝出興奮的樣子說：“我就說嘛，鐘總招待，肯定有好節(jié)目上演的。”

兩個姑娘一邊敬酒，一邊撩撥著身旁的男人。吃喝了一會兒，一個姑娘干脆坐到了文燦的腿上，黃燕見了，把筷子一放說：“這飯我沒法吃了！”文燦趁勢推開姑娘說：“美女，對不起，這個節(jié)目我們等下進行。胡美婷，你要是看不慣，就閃到一邊去?！秉S燕假裝生氣，起身準備離開。

鐘紫鋼急忙說：“胡醫(yī)生，你別急嘛！男人愛色，英雄本色。范科長好這一口，你就成全他。等事情成了，我會加倍給你好處的?！?/p>

文燦也附和著說：“美婷，剛才是我不對。只要你不讓我老婆知道，到時候我也會意思意思的?！?/p>

“兩個臭男人到一起就沒好事。鐘總、范科長，既然你們這樣說，我就忍了。你們玩，我去逛步行街。”黃燕無奈地說，然后起身離開。逛步行街，就是去派出所，這是文燦和黃燕事先約定的。

為了拖延時間，文燦陪著他們喝酒。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鐘紫鋼使了個眼色，一個姑娘馬上起身，拖著文燦站起來。文燦裝醉說：“美女，你想干什么去？”

姑娘嗲聲嗲氣地說：“帥哥，去三樓的房間，妹妹陪你玩?zhèn)€更刺激一點兒的節(jié)目?！?/p>

文燦暗暗叫苦，期盼警察趕快過來。就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兩個警察恰好趕到，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隨即，文燦、鐘紫鋼兩人都被帶到了派出所，接受訊問。

次日上午9點，文燦和黃燕盤算了一番，撥通鐘紫鋼的手機，張口便大罵道：“姓鐘的，生意不成仁義在，你為什么要害我？”

鐘紫鋼說：“范科長，你誤會了，我怎么會害你。你我都進了局子，要害你也不是這樣害吧?！?/p>

文燦說：“幸虧沒在房間里被警察逮住，不然我就慘了?！?/p>

鐘紫鋼保證道：“范科長，你和美女進了房間也沒事，我在這里還是有點關系的。今天中午我在京都大酒店訂了一個包廂，為你壓壓驚。藥品采購的具體事宜，我和你邊吃邊談，怎么樣？”

這家伙，終于上鉤了！文燦和黃燕對視了一眼說：“鐘總，那我就再信你一回，你可別?；^?！?/p>

文燦來到京都大酒店，二樓野味齋房間里，菜已經擺了一大桌。一落座，鐘紫鋼就不停地做檢討：“范科長，讓你受驚了，如果你到我公司進貨，我給你票據(jù)總數(shù)的40%作回扣，怎么樣？”

40%？文燦一聽，暗暗心驚，壓了壓情緒說：“鐘總，你給我這樣的回扣，可就欺生了。”

鐘紫鋼愣了一下說：“范科長，你這話什么意思？”

文燦小聲說：“我知道你們給民生醫(yī)院的回扣比例，你給他們多少回扣，就得給我們多少回扣?！?/p>

民生醫(yī)院是鐘紫鋼公司最大的客戶之一，而他們是新客戶，怎么可能給相同的回扣？想到這兒，鐘紫鋼說：“范科長，民生醫(yī)院是我們公司的老客戶，訂量也大，回扣自然得高一點，這你得理解。”

文燦反駁道：“鐘總，你這話就不對了。新客戶更要優(yōu)待，才能吸引更多的其他新客戶，你說是不是？你要是不給我同等待遇，我琢磨著，這筆生意有些難做?！?/p>

鐘紫鋼咬了咬牙，說：“給民生醫(yī)院的回扣比例是45%，就照這個比例給你，夠意思了吧！”

原來，他們給民生醫(yī)院的回扣比例是45%！可是，這些數(shù)據(jù)沒什么用，要有證據(jù)才行。文燦靈機一動，什么話也不說，起身要走。

鐘紫鋼急忙拉住他說：“范科長，有話好說，你這是干嗎？”

文燦板著臉說：“我聽說你們給民生醫(yī)院的回扣比例是60%，到了我這里，怎么就成了45%？”

“不可能！”鐘紫鋼激動起來，“這么高的回扣，我們還吃不吃飯了？范科長，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p>

文燦趕忙問：“怎么證明？”

鐘紫鋼說：“今天下午我去民生醫(yī)院送藥，順便結賬。你跟我一起去，到了那兒，就知道了。”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文燦心頭一喜，故意說：“這樣的事情都是單線聯(lián)系，你信得過我？”

“要是昨天，我還真信不過你?！辩娮箱撜f，“不是常說有四種人關系最鐵嗎？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經過昨晚的事，我就知道你是道上的人，沒什么不能說的。”

文燦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下午3點，民生醫(yī)院。

卸完藥品，鐘紫鋼帶著文燦去醫(yī)院藥房結賬。因為怕露出破綻，一路上，文燦什么也不問，只摁開微型錄像機，偷偷拍著。

藥房大廳里人山人海，很顯然，民生醫(yī)院的生意異?；鸨?。

鐘紫鋼推開藥房部辦公室的門，帶著文燦走了進去。里面坐著一個中年女人，一邊低頭忙著，一邊問：“有什么事嗎？”

鐘紫鋼答非所問：“統(tǒng)方！”

“統(tǒng)方？”她抬起頭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統(tǒng)方？”

“哦，忘了自我介紹?！辩娮箱撎统鲆粡埫f給了她。

中年女人看了一眼，馬上熱情起來說：“我姓謝，快請坐?！?/p>

鐘紫鋼說：“謝醫(yī)生，麻煩你統(tǒng)計一下每個醫(yī)生的藥品銷售量?！敝心昱税櫫讼旅颊f：“鐘總，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們主任說，你給我們藥房的提成太少，得適當加一點兒?！?/p>

鐘紫鋼聽了，生氣地說：“每盒藥品，我給了五毛的提成，你們還要多少？”中年女人說：“你們公司的藥品，在我們醫(yī)院每個月的銷售量高達18萬，可到我們藥房部的錢還不到五千塊。我們藥房有七個人，每個人還不到八百塊錢！我們主任說了，每盒至少要一塊錢的提成。否則的話，免談！”

“你！”鐘紫鋼被嗆了一下，臉漲得通紅。弄不好，證據(jù)會黃！文燦急忙勸道：“鐘總，這是小錢，給了算了，免得壞了大事?！?/p>

鐘紫鋼壓住怒火，從包里數(shù)出五千塊錢丟到辦公桌上。中年女人麻利地收好錢，從電腦里調出相關數(shù)據(jù)，打印好后遞給了他。

鐘紫鋼抓起紙張，把它塞進提包，然后快步出了辦公室。文燦急忙跟上去，試探著問：“鐘總，接下來去哪里？”鐘紫鋼鼻子一哼，說：“去找院長唐學民?！?/p>

文燦有些疑惑：“找他干什么？”鐘紫鋼說：“分到每個醫(yī)生的錢，我不可能一一送到，只能委托他去分，順便把他的錢送去?！?/p>

文燦不無同情地說：“吃這口飯，還真不容易！”鐘紫鋼嘆了口氣說：“是啊，剛才你也看到了，就連藥房的工作人員都可以咬我一口，何況主管藥品采購的院長？范科長，以后你可得多多關照??！”

文燦說：“當然，當然?！?/p>

一進院長辦公室，鐘紫鋼就從包里拿出幾沓鈔票放到桌上，說：“唐院長，這是三萬六千塊錢，上個月的意思，請您笑納。”

唐院長剛要去拿錢，猛地看到文燦，吃了一驚：“他是誰？”

鐘紫鋼大大咧咧地說：“他是我的小跟班，您放心！”

聽到這話，唐院長松了一口氣，把錢放進抽屜里說：“鐘總，你們公司的藥在我們醫(yī)院的銷售量是月月攀升啊，先祝賀你了。”

鐘紫鋼賠著笑臉說：“那還不是因為唐院長引導有方。這是上個月的票據(jù)，煩您簽個字?！?/p>

唐學民接過票據(jù)看了一眼，見上面的金額總數(shù)是18萬，他得到了總額的20%，便很爽快地簽下“同意”二字，并簽下他的大名。

鐘紫鋼接過票據(jù)，給文燦看了一眼說：“小范，我們走?！?/p>

“等下！”唐學民突然叫住鐘紫鋼，叮囑道，“鐘總，以后你不要帶別的人進我的辦公室?！?/p>

鐘紫鋼連連點頭：“我知道了，下不為例?！闭f著轉身離開。

離開院長辦公室，到一僻靜處，鐘紫鋼叫住文燦，說：“范科長，你幫我算一下，前前后后我支出多少錢，占票據(jù)總數(shù)的多少？”

文燦細細算了算：“藥房一萬，醫(yī)生三萬七，唐院長三萬六，差不多占票據(jù)總額的46%?！?/p>

鐘紫鋼說：“藥房的五千塊錢是臨時加的，實際上只占票據(jù)總額的45%。范科長，你也看到了，不會再說我回扣是60%了吧？”

文燦點點頭：“鐘總果然是老實人，不說假話。我們醫(yī)院和貴公司的合作，就按這個比例成交?！?/p>

鐘紫鋼高興地說：“范科長真是爽快人，那我們找個地方，把藥品采購合同給簽了吧?！?/p>

文燦看了下時間說：“下班了，我還得忙個事，明天吧?！?/p>

鐘紫鋼無奈地說：“那好吧，我先走了，明天再聯(lián)系?！?/p>

等不見了鐘紫鋼的背影，文燦才懷著欣喜，快步朝醫(yī)院外面走去。剛到門診大廳，他便看到兩個保安迎面走來。不好，事情有變！文燦急忙轉身，朝醫(yī)院里面猛跑。

“站??！”果然，后面?zhèn)鱽泶蠛奥??？礃幼由矸荼┞读?！文燦跑進住院部一樓通道時，見墻壁上有個醫(yī)風醫(yī)德舉報箱，便順手把微型攝像機里的存儲卡塞了進去。然后，他一陣猛跑，跑出了通道?？墒牵ǖ劳庥泻脦讉€保安把他逮個正著。隨后，他被押進了院長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唐學民就要保安搜他的身。很快，保安在文燦的身上搜出了一部微型攝像機。唐學民說：“我出10萬，買下這部攝像機，怎么樣？”

“不賣！”文燦說。

“不賣？”唐學民哼了一聲，將錄像機給砸了。

文燦氣憤地說：“姓唐的，你可以毀掉錄像，可你毀不掉我頭腦中的記憶。”唐學民“嘖嘖”幾聲說：“同志，這是個法制時代，沒了物證，光憑幾句話，是證明不了什么的。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黑道，還是白道？”

文燦說：“黑道怎么樣？白道又怎么樣？”唐學民說：“如果是黑道，你無非是為了錢，雇你的人給你多少錢，我就給你雙倍。如果是白道，我可以給你升官升職的機會。你別急著表態(tài)，我可以給你兩個小時的思考時間。來，把他關起來！”

文燦大聲抗議道：“這樣做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

唐學民冷笑一聲說：“我更正一下，把他帶下去好好招待?！?/p>

幾個保安答應一聲，把文燦帶下去，關了起來。

在黑屋中，文燦腦中亂成一團，現(xiàn)在身份敗露，該如何脫身？從唐學民的許諾來看，他是想收買自己。既然這樣，自己就將計就計，先騙取他的信任，和黃燕取得聯(lián)系，要她盡快把舉報箱里的證據(jù)取走。想到這兒，文燦慢慢鎮(zhèn)定下來。

兩個小時后，唐學民果然來到了黑屋子，他不緊不慢地說：“文檢察官，愿不愿意和我合作，想好了嗎？”文燦驚訝地說：“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檢察官的？”

唐學民說：“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只問你愿不愿意合作？”文燦問：“要是我不愿意呢？”

唐學民并不急躁，平靜地說：“你嫖娼，染上了性病。因為沒有錢治病，就捏造事實誣陷我，想不支付醫(yī)藥費用?！蔽臓N生氣地說：“我哪有性病？”

唐學民說：“沒有性病，我可以讓你有啊。”這招確實狠毒！文燦裝作害怕的樣子說：“錄像已被你毀了，現(xiàn)在的我只能任你宰割。你說吧，要我怎么合作？”

唐學民說：“本來我想給你一大筆錢封你的口。后來一想，要是你做蠢事，一出去就把錢上交了，那反而成了我的罪證。所以，我想與其用錢收買你，還不如讓你成為我的人?！蔽臓N說：“你憑什么認定我會跟你走？”

唐學民說：“你這樣做的目的不就是想著升官發(fā)財嗎？我在民生醫(yī)院干這么多年能不倒，背后是有鐵帽子王的。我可以讓你實現(xiàn)你的目標，你為什么不跟我走？”

在這條腐敗的鏈條上，還有更大的官？文燦試著問：“你背后的靠山是什么人物，居然有這樣大的能耐？”

唐學民說：“文檢察官，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在白沙市，還沒有他搞不定的事?！蔽臓N感嘆道：“看來真是一座硬靠山。”

唐學民保證道：“如果你能干一件讓我信得過的事，到時候我會帶你去拜訪這座靠山。”

文燦說：“如果院長真有過硬的后臺，我愿意和你合作。只是我有個搭檔，她基本上知曉這個事情。要是繞開她和你合作，我擔心會壞你的大事。”唐學民問：“你的意思是把她也拉下水？”

文燦說：“這樣你我就沒有后顧之憂，你說是嗎？”唐學民說：“那是，但你得把你的同事約到這里來。”

文燦馬上表示同意約黃燕到醫(yī)院來談，這正是他想要的。因為，他得在今晚轉移舉報箱里的證據(jù)。要是拖到明天，證據(jù)就有可能會被唐學民他們得到。于是，在保安的監(jiān)視下，文燦用他的手機撥通了黃燕的手機：“黃燕，我是文燦。唐院長想和你當面聊聊，什么，你要去逛街？那逛完步行街馬上趕過來！沒證據(jù)，我們的調查就是舉報箱里的舉報信，沒啥作用?！?/p>

唐學民說：“你怎么不要她馬上來，還允許她去逛步行街？”

文燦雙手一攤，裝作無奈的樣子說：“我這個同事是購物狂，下班后最重要的事就是逛街。沒辦法，8小時之外，只能由著她的性子。你別急，她會盡快趕來的?！?/p>

沒過多久，黃燕果然來了，只是她的身后跟著好幾個警察。

見到警察，唐學民臉色慘白，強作鎮(zhèn)定問：“你們要干什么？”

黃燕亮出逮捕證：“唐學民，我是市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二科的黃燕，我們已經掌握切實證據(jù)，你涉嫌收受賄賂，被捕了！”

唐學民哆嗦著說：“我是守法的公民，這是誣陷?！睅讉€警察上去，把唐學民銬住，帶出了房間。

文燦急切地問：“黃燕，你拿到證據(jù)了嗎？”黃燕拿出微型錄像機，高興地說：“拿到了。”

文燦說：“我沒說放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黃燕說：“你直呼我的名字，表明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你說沒證據(jù)，調查就是舉報箱里的舉報信，就是告訴我證據(jù)在舉報箱里;你要我去逛步行街，就是要我去報警?！?/p>

“你這精靈鬼！”文燦說。

在鐵證面前，唐學民不得不交代他大肆收受醫(yī)藥代表賄賂的犯罪事實。同時，為了立功贖罪，他還交代了他背后的鐵帽子王——副市長范德貴的貪腐行為。

原來，范德貴利用手中的公權入股，每年從該醫(yī)院分紅利好幾十萬。他老婆是市檢察院的領導，獲悉文燦他們正在暗訪民生醫(yī)院，便把消息透露給了唐學民。

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