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黃永勝無端指責陳毅如何“反對毛主席”,又批判羅瑞卿如何“破壞”軍工生產(chǎn),含沙射影地批評葉劍英對林彪不尊重。四機部部長王諍對此非常反感,他寫了兩張紙條批林彪。第二天,王諍被隔離審查。這就是轟動軍內(nèi)外的“炮打副統(tǒng)帥事件”。
“文革”中遞條子批林彪
1968年4月的北京,早春天氣,乍暖還寒。位于西郊三里河的國家機械工業(yè)部大樓里里外外貼滿了大標語、大字報,亂糟糟的。從一機部到七機部都在這幢建筑物內(nèi)辦公。王諍長期擔任四機部部長,資深望重,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3年前,由賀龍、聶榮臻元帥建議,經(jīng)毛澤東提名,調(diào)王諍為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兼總參四部部長,足見中央領導人對他的器重。這次,他是被造反組織弄回四機部接受“群眾批判”的。
目睹部機關被搞得一團糟,幾乎停止辦公,王諍對林彪、江青、陳伯達、康生一伙打著毛澤東的旗號倒行逆施的種種行徑深為不滿。就在上個月下旬,林彪在三軍萬人大會上,面帶殺氣地宣讀了中央軍委命令:立即撤銷代總參謀長楊成武、空軍政委余立金、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傅崇碧三位高級將領的職務,稱之為“反黨陰謀集團”,并決定嚴加查辦。王諍心中明白,那幾位將軍是無辜的,是軍界的又一批受害者,他氣得幾夜失眠。
當天下午,中央軍委辦事組、全軍文革小組在三座門軍委大院召開國防軍工生產(chǎn)會議,電話通知王諍務必參加。王諍準時趕到了會場。林彪沒來,但他的老婆葉群(已當上軍委辦事組副組長)和新任命的總參謀長兼軍委辦事組長黃永勝,副總長吳法憲、邱會作、李作鵬、溫玉成等人都來了。到會的還有葉劍英、聶榮臻兩位老帥。副總理兼公安部長謝富治、北京軍區(qū)政委鄭維山以及國務院負責抓生產(chǎn)的李先念、紀登奎等也到會。王諍到會場后,即在后排找個位子坐下,閉目養(yǎng)神。
會議由黃永勝主持。他無端地嚴厲指責了陳毅如何“反對”毛澤東,又批判羅瑞卿如何“破壞”國防軍工生產(chǎn),還含沙射影地批評葉帥對林副統(tǒng)帥不尊重。葉群接著講話,不時揚揚手中的小紅書,口口聲聲林總?cè)绾稳绾?,王諍更是反感到了極點。實在忍無可忍,他取出鋼筆和小本子,寫了兩張紙條,內(nèi)容大意是:林彪同志不是沒有缺點和錯誤,他在紅軍長征時期就兩次反對過毛主席;遵義會議后,林彪還主動聯(lián)絡X X X,想奪去毛主席對中央紅軍的最高指揮權(quán)……條子不長,但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他請坐在他前排的黃知真將軍遞上字條,黃知真?zhèn)鬟f給自己前排的鐘赤兵將軍,一個個傳遞。黃永勝看了字條,臉色頓變,他惡狠狠地瞪了后排的王諍一眼。王諍卻神色自若。他已橫下一條心來,就是要碰一碰聲名顯赫、如日中天的林副統(tǒng)帥,殺殺他和他一伙走卒的囂張氣焰!王諍早已作好了被捕被打擊的思想準備。前幾天,他就對夫人秦巖交代了后事該如何辦,暗示自己極可能出禍端。他沒給自己留下退路。此刻,王諍雙手抱臂,嘴角掛著一縷傲然無畏的冷笑。
黃永勝將字條遞給葉群,吳法憲、邱會作等依次傳看,個個神情驚恐。他們交頭接耳,議論了一會兒。接著,黃永勝打開小紅書,念了一段毛主席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這也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樣不會自己跑掉。”接著,他以手掌擊桌,聲色俱厲地宣布:“會場上竟有人公然跳出來,赤膊上陣,猖狂反對林副統(tǒng)帥。這是當前軍內(nèi)文化大革命中又一起極為嚴重的政治事件,性質(zhì)非常嚴重……”
與會的人都驚訝不已,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王諍。王諍肩披黃呢子軍大衣,依舊雙手抱臂,面色冷峻,凜然無畏。第二天,軍委辦事組宣布王諍隔離審查,他被剝奪了人身自由。這就是轟動軍內(nèi)外的“炮打副統(tǒng)帥事件”。
終于逃過滅頂之災
王諍被扣上一連串黑帽子,大會斗,小會批,林彪及其追隨者們恨不得將他公開處死。王諍被剝奪了自我辯護的起碼權(quán)利,他被坐“飛機”,戴高帽子,整得死去活來,還是不肯為“炮打”一事作檢討。專案人員一時無計可施,幾個月以后,東北烏蘇里江畔發(fā)生了中蘇邊防軍武裝沖突,即珍寶島事件。
為了對付“新沙皇”,毛澤東親自主持召開中央軍委會議。會上有人談到前線的無線電通訊屢被蘇軍電子干擾,已造成某種不利后果。毛主席當即責問林彪、黃永勝:為什么不及時抽調(diào)我軍在幾年前就已組建的電子干擾部隊參戰(zhàn)?同時,又問到王諍的情況。林彪、黃永勝等人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毛澤東回顧了紅軍長征與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一次次斗爭,鄭重指示:王諍是立過大功的同志,是功臣,有缺點錯誤可以幫他改么,一棍子打死不是黨的政策,要盡快讓王諍出來工作……
這樣,王諍終于逃過了滅頂之災,又有了為黨為軍隊為人民效力的機會。林彪一伙于心不甘,對他仍多方限制,作為內(nèi)部“監(jiān)控”,還時不時地批判他“右傾”,誣稱他腦后有“反骨”。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兩年以后,“九·一三事件”發(fā)生,林彪摔死在溫都爾汗。王諍長期壓抑的心情頓時為之一振。他一心只想多做工作,把失去的寶貴時間補回來,怎奈又遭到“四人幫”的干擾、破壞,電訊科研搞不上去。但他仍奔走呼號,與極“左”的禍國殃民的一套作堅決的斗爭,終于看到了“四人幫”的垮臺。由于身心受到損害,他的健康一天不如一天。1978年8月13日,王諍將軍病逝于北京,享年69歲。
為中共中央、為工農(nóng)紅軍立下大功
王諍,原名吳人鑒,1909年5月16日出生于江蘇省武進縣一個普通農(nóng)家。17歲那年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于蘇州工業(yè)專科學校,接著,考入黃埔軍校第六期通訊學科,畢業(yè)后參加北伐軍第二軍四師,擔任師部電臺臺長兼報務主任。他對電訊業(yè)務的鉆研精神,曾受到隨軍的蘇聯(lián)紅軍顧問岡恰洛夫中校的稱贊。
1930年,王諍在贛東南山區(qū)參加工農(nóng)紅軍,并帶去一部英國制造的軍用電臺、兩小箱電訊器材和資料,毛澤東、朱德親自任命王諍為隊長,對他高度信任。
在中央蘇區(qū)第二、三、四次反“圍剿”作戰(zhàn)中,王諍經(jīng)常親自上機操作,以嫻熟的技術截獲、破譯國民黨軍大量重要情報,對紅軍及時掌握敵軍動向,準確部署兵力,取得反“圍剿”作戰(zhàn)的勝利做出重要貢獻。
1934年,王諍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在長征中,王諍擔任了紅軍總司令部電臺大隊長、無線電總隊總隊長,編入軍委直屬縱隊。紅軍進入“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貴州山區(qū)后,王諍被任命為中央軍委通信聯(lián)絡局局長,掌握紅軍領導層的核心機密。
由于毛澤東早在瑞金時已被奪了大權(quán),免去軍委主席職務,只保留蘇維埃政府主席頭銜,故在長征路上,他處處受限制,遭疑忌,不準參加重要的會議。王諍很同情毛澤東,想方設法搞點香煙、牛肉干、罐頭什么的,派自己的衛(wèi)兵悄悄送給他,以示理解與支持。王諍雖不便將電報原件等中央核心機密文件送給毛澤東看,但他設法將一些重要的敵我軍政動態(tài)書寫在香煙紙上,派可靠的部下傳遞給毛澤東。在毛澤東失勢無權(quán)的情況下,王諍能這樣做,是要冒風險的。
1935年6月,堅持北上抗日的紅一方面軍到達四川西部甘孜附近。張國燾暗中調(diào)兵遣將,打算以自己最精銳的騎兵師、突擊師等部隊,解決紅一方面軍總部,扣押隨紅一方面軍行動的毛澤東等中央首長。張國燾瞞住徐向前總指揮等負責人,急電駐在毛兒蓋以西的紅四方面軍兩個師,要他們火速行軍,逼近紅一方面軍駐扎營待命。
王諍收到密電,很是震驚,立即報告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幾位首長,他們連夜緊急開會。這當兒,又接到葉劍英的報告,更加十萬火急。為應付不測,總部決定移入紅三軍團駐地,由紅三軍團長彭德懷急調(diào)兩個精銳團負責保護。紅一方面軍此時已不足2萬人,且傷病員多,機關人員多,又缺少重武器,形勢十分不利,消除危險的上策是與賀龍、蕭克、王震、關向應等人領導的紅二方面軍聯(lián)系上,請他們急速向中央紅軍駐地靠攏。王諍親自上機發(fā)報,試圖與紅二方面軍電臺聯(lián)系上。
兩個小時過去了,仍沒有聯(lián)系上。因為電臺此前出過故障,他又作了一次檢修。終于,他收到了友軍電臺的呼號,毛澤東用力地拍拍王諍的肩膀:“好哇,王諍同志!你為黨中央、為工農(nóng)紅軍又立下大功,歷史將永遠銘記你的功績!”幾位首長臨時商議一陣,由張聞天同志口授電文、王諍發(fā)報……
張國燾危害中共中央的陰謀最終失敗。迫于變化了的形勢,他勉強同意紅四方面軍停止進軍西康,轉(zhuǎn)而北上。
1940年,王諍在延安領導創(chuàng)建了解放區(qū)第一個廣播電臺。中共中央和軍委領導人對他在電子通信工作中的突出建樹,予以高度評價,毛澤東曾稱他是我軍通信事業(yè)的“開山鼻祖”。
解放后,王諍長期擔任第四機械工業(yè)部部長,是新中國電子工業(yè)的開拓者。1964年,他被毛澤東點將,出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兼總參四部部長。
(摘自《文史春秋》2004年第7期,劉亦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