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晨[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昆明 6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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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與柔情的結合——論鄧一光軍旅小說中的男性英雄形象
⊙曾晨[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昆明650500]
摘要:中國當代作家鄧一光熱愛寫作、熱愛文學,也關注歷史與現實,他常在創(chuàng)作小說的過程中,不斷反思歷史、關注現實、探究人的內心深處。在他的軍旅小說系列中,所塑造的男性英雄形象規(guī)范了男性性別群體的總體特征:生命力充沛、鐵骨錚錚、堅韌剛強、智力過人。他們堅守著革命英雄的信念,絕不放棄自己和對民族的責任和目標,他們足智多謀,勇敢而執(zhí)著。不過,英雄并非完全遙不可及,作者就找到了這樣一個契合點,英雄雖然重在剛毅但是身上也有著柔情的一面。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正因為其筆下的人物極具剛毅的男性氣質,作者才要把其柔情的一面展示出來。鄧一光不僅在重大歷史斗爭的風云環(huán)境里塑造英雄,也關注英雄作為“普通人”的生活和境遇,以揭示其在關鍵時刻所顯現出的不同于凡人的英雄性。這就是鄧一光塑造男性英雄形象的基本思路。
關鍵詞:鄧一光軍旅小說英雄主義男性氣質
論說鄧一光軍旅小說中的英雄形象的文章其實已經不是新題,而此次我準備寫這方面的原因主要有兩個:其一,之前分析其英雄主義主要是在主體敘事方面,而把作家筆下栩栩如生的英雄形象置于一個廣闊的歷史背景中則分析得較少,其二,在閱讀了鄧一光的《父親是個兵》《我是太陽》《走出西草地》等軍旅小說之后,我就被作家塑造的英雄人物深深的感染了,在當今社會中英雄主義的形象似乎在大眾心中的地位有所削弱,而作家似乎也在無意地呼喚和號召英雄主義在人們心中的重塑。所以,我想從微觀即作家自身的經歷以及宏觀即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樣一個大的時代背景來做一個簡單的討論。作為人類重要的精神指向,英雄題材一直是文學永恒的主題,而這一主題更是在鄧一光的小說里被很好地展現了出來。
20世紀90年代的時代變奏是社會轉型的必然,也就是說,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一直都在物化社會的進程中,將越來越反襯和烘托出英雄主義的無窮魅力。本文主要是通過討論重塑男性英雄的原因、小說中英雄人物的特點、人物塑造的方法以及意義來展開對鄧一光軍旅小說的男性英雄形象的立體化分析。
鄧一光成名于市場經濟興起的20世紀90年代,恰好在這個大家都以為英雄消失了的年代,鄧一光卻在其軍旅小說中重塑了崇高的審美理想,在他的這類作品中我們似乎也看到了鄧一光對這個時代的回應——不是向世俗和平庸低頭,而是力圖以其剛毅的英雄人物喚起人們心中的那份崇高感,鄧一光筆下的男性英雄形象正是他文化理想的表達,是與其文人身份內在聯系的審美幻象。那么,到底何為軍旅小說呢?也許可以這樣理解:軍旅文學作為一種以特定對象為指向的文學形態(tài),它具有一般文學樣式固有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和藝術美感,更獨具軍旅事業(yè)特有的生活氣息和節(jié)奏韻律。而“軍旅小說是軍旅文學里一個最為活躍的分支,在漫長的歲月里,它與中國軍人并肩戰(zhàn)斗,輝煌成長,也必將與之一起經歷新時期的重大轉折和改革,它是中國革命戰(zhàn)爭史一個生動的側面和縮影”①。結合鄧一光這一類型小說的背景及環(huán)境,不難看出作家創(chuàng)作的這一類型小說為軍旅小說。
1.剛毅——貫穿于英雄生命的始終鄧一光軍旅小說中的英雄人物,是剛毅與柔情的結合和統(tǒng)一。鄧一光善于表現英雄復雜的內心世界,捕捉他們身上的生動細節(jié),這些英雄或許沒有高貴的出身,但卻有著或顯赫或平淡的經歷,有著驚天動地的偉業(yè)或叱咤風云的壯舉,他們的舉動都顯示出精神力量的偉大和美好品質光輝,這些無不體現出英雄的剛毅。
鄧一光的《父親是個兵》,作家以紅軍后裔和當代青年的雙重眼光回溯和審視父輩的生命歷程,在物欲橫流、英雄肢解的20世紀90年代重新確認一種價值坐標,是在熱切而深情地呼喚“父親”那樣充滿一身正氣、戰(zhàn)斗不止的永遠是個“兵”的剛毅硬漢形象。而讓人意外的是父親甚至在離休后還在老家策劃并指揮了一場傳奇式的“化肥劫案”,這多少與中國人頤養(yǎng)天年的思想有點不同,尤其是在被作家濃墨重彩地描繪過的東北剿匪戰(zhàn)中“父親”英雄的生命更是被揮灑得淋漓盡致。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把父親英雄形象的剛毅氣質渲染得很透徹。
長篇《我是太陽》更可以看作是對《父親是個兵》的一個擴充。鄧一光筆下的英雄主義主要指“革命英雄主義,即代表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集體利益,具有堅定的共產主義信念,向反動勢力守舊勢力和自然界進行堅強不屈的斗爭和改造時,所體驗的一種大無畏的精神狀態(tài)及其外在表現”②。體現在鄧一光軍旅小說中就是男性英雄形象的剛毅、不屈不撓、頑強抗戰(zhàn),以關山林為代表。關山林的一生都是在戰(zhàn)場上度過的,在槍林彈雨中從來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畏懼。剛毅的性格特征使得關山林確立了自我、肯定了自我,并且是他所屬的階級反壓迫求解放的途徑,他習慣那種拼搏廝殺的生存狀態(tài),以至靈魂中都彌漫著硝煙的芳香和散發(fā)著英雄主義的氣息。甚至為了顯現自己在戰(zhàn)場上的英雄豪情氣概與指揮有術,關山林離休后與“父親”一樣在老家策劃并指揮一場傳奇性的“搶化肥事件”,完全是為了彰顯其剛毅氣概與英雄風范。所以作者精心安排了幾場打得艱苦但轟轟烈烈的硬仗,以一種意外的方式表現關山林剛毅的英雄形象。
《父親是個兵》與《我是太陽》相比較,正如作者對標題的描述,“兵”具有英雄的神圣性,而“太陽”則更兼神圣與高貴為一體,英雄無疑是最具“太陽精神”的。關山林就是這樣一位敢于挑戰(zhàn)人生和命運的如太陽般的英雄人物,由父親搖身一變成為戰(zhàn)神,成了一個十足的英雄。關山林人格中最為感人肺腑、奪人心魄的精華便是他剛毅的英雄氣概和圣者情懷。
但是,20世紀尾聲將至,時光的流水并沒有沖淡鄧一光內心的英雄主義情懷,相反是愈加強烈,于是半年后他又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走出西草地》。與“太陽”相比,“雪山草地”這一中國革命歷史上遷徙的象征,不再是絢麗虛幻的,而更具有強烈的現實性和生命質感。桂全夫似乎是一個完美的英雄,他有很強烈的軍人情結,如果說關山林是逞匹夫之勇,桂全夫則有著更多的足智多謀,攻克大崗山展示了他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百丈關戰(zhàn)役的失利不僅對他的英雄魅力絲毫無損,相反卻更能體現他胸懷全局、料敵如神的大將風度。書中甚至描寫他以火療傷,在無麻藥的情形下動手術,凜然一派關云長的鐵面英雄的剛毅本色。鄧一光幾乎是傾其所能地渲染了桂全夫的英雄主義風采。所以說,剛毅貫穿了英雄生命的始終。
2.柔情——使英雄真實從“我”的父親到關山林再到桂全夫一系男性英雄人物,他們都具備英雄的圣者情懷以及氣概,同時也具有平凡人的柔情氣質,如近乎完美英雄的桂全夫,也會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而且這種失誤并沒有削減掉他的英雄魅力,反而更能凸顯出他的偉大情懷,這也正是讓讀者出乎意料的一點。關山林在烏云面前表現出來的就是對妻子無盡關心的柔情,這是在烏云面前特有的。由此可見,他們不是抽象的英雄,而是具體的英雄;不是理想的英雄,而是真實的英雄。他們既是英雄,更是普通的平凡人,散發(fā)著平凡人的柔情氣質。
以異性的眼光見男性英雄的柔情是恰到好處的。一位評論者敏銳地發(fā)現這一點:“姑娘的眼光在小說中絕非可有可無,不僅僅幫助主體凈化了自身,也使主體獲得了男子漢的身份。小說中主體一與姑娘結識,那些男子漢氣息十足的動詞、形容詞就不斷地用在主體身上,主體立刻成了一種自尊、自強、剛勇的形象?!雹坳P山林作為一個男性英雄的主體,除了在戰(zhàn)場上通過征服對手贏得斗爭的勝利,在生活上則主要是通過對烏云的追求并最終贏得愛情來表現的。正如在作品中,烏云的存在意義就是對關山林的英雄柔情的一種肯定和確證?!叭绱耍囈还夤P下的男性英雄形象不僅是一代人優(yōu)秀品質的集中代表,也體現出中華歷史生生不息的偉大力量。”④英雄,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鄧一光從女性的角度來凸顯男性英雄形象的特點是特別的,當然人物也就顯得立體而不呆板了,所以女性在鄧一光軍旅小說中對于塑造男性英雄形象的作用也就可見一斑了!
3.精神與軀體的離合剛毅與柔情都是男性氣質的散發(fā),盡管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對“男性氣質”這一詞匯并不陌生,在男女交往及有關表述中這是個經常出現的詞,但從學理角度看,“男性氣質”是個社會學的概念范疇,隸屬于兩性社會學或性別社會學,男性氣質也可稱之為男性氣概、男子漢、陽剛之氣(Masculinity),甚至男性主義(Masculism)、男子漢氣概(Manliness)、男子氣的、男性的(Manful)等等。⑤鄧一光小說中塑造的英雄形象所散發(fā)的氣質,是軀體和精神相統(tǒng)一、軀體與精神構成反差這兩種表現的結合。關山林在戰(zhàn)爭時期,軀體與精神是達到高度統(tǒng)一的,他從東北戰(zhàn)到黃河,又渡長江進武漢,下鄂南湘北,關東剿匪,備戰(zhàn)四平,攻打錦州,進軍沈陽,青坪樹兵敗,在戰(zhàn)爭中的他猶如猛虎下山。所以這是強勁生命力的確證,“一次男性的證明”,在雄渾、蒼涼的大自然中精神與軀體得到有效結合,從而凸顯了他們的剛毅氣質。而在他退休回家之后,心心念念的是戰(zhàn)場,而實際的身體情況讓人覺得這只是幻想。關山林在軀體和精神上挑戰(zhàn)著自我,將雄渾的大自然作為一個借以確定自我的寓體,憑借它找到自己的主體意識和身份認同,從關山林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種健康剛勁、充滿活力的主體自我的矛盾和英雄主義激情的豪邁。
所以對于鄧一光軍旅小說男性形象的特點,我想借用福斯特的《小說面面觀》中的“圓形人物”來進一步說明。他在《小說面面觀》中指出:“對于一個圓形人物的檢驗,要看他是否令人信服的給人以驚奇之感。如果他從來就不使人感到驚奇的話,他就是個扁形人物。圓形人物變幻莫測,如同生活本身一樣叫人難以預料?!雹捺囈还廛娐眯≌f中以關山林為代表的男性英雄人物,無論是其剛毅還是柔情的一面,都讓讀者信服并讓讀者感到意外。
綜上可以看出,把握鄧一光軍旅題材小說中浮沉隱現的英雄特點,可以從兩個方面做簡單歸納:一是秉承精忠報國、犧牲奉獻,極富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意識的剛毅人物;二是集細膩、敏感,但又正視矛盾、能審視自我的柔情人物。
在塑造人物方式方面,筆者將對行動、外貌以及故事情節(jié)等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1.展示行動讓讀者在人物的行為言談中把握其典型的性格特征,這是人們已經認識到的刻畫人物性格最主要的手段,體現在行為上的剛毅與柔情,英雄也不例外。關于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鄧一光不僅關注英雄作為“普通人”的生活和境遇中的作為,也著重在歷史斗爭的風云環(huán)境里塑造英雄,以揭示其在關鍵時刻所顯現出的不同于凡人的英雄性。英雄也是普通人,同樣渴望安寧的生活,然而在和平時代,作為軍人身份的他們,其人身價值難以表現。因此,鄧一光筆下所描寫的,更多的是戰(zhàn)爭或和平時期軍營生活中男性英雄的命運與心靈,以及他們在其所處的特殊生存環(huán)境下的行動,還有對這些英雄作為“人”所具有的復雜性格的刻畫,鄧一光筆下的男性英雄就是在這樣的現實與精神的指引下展示著各自的行動。
2.人物外貌描寫人物的外貌,可以使讀者對人物形象有一個直觀的印象。鄧一光的軍旅小說中的男性英雄都有著高大偉岸的身軀?!陡赣H是個兵》中,“父親”高大且戰(zhàn)斗不止的永遠是個“兵”的英雄形象。正如作者描述的,“父親永遠穿著軍裝,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茍,在最熱的季節(jié)里,他也從不解開扣子”,可以看出這是一位戎馬倥傯、身經百戰(zhàn)的將軍,他一生都是“硬骨”。再說《我是太陽》中“戰(zhàn)神”關山林的形象,就如小說中作者說他“整個人像是打爛了又重新縫合起來”等等。
3.傳奇性的故事設置跌宕起伏、曲折多變的傳奇性的故事設置也為英雄們倍添風采,也更加彰顯了英雄的優(yōu)秀品質和特點。這樣的設置,一方面得益于鄧一光自覺地向民間學習,努力地吸取傳統(tǒng)文學中精粹的形式,同時,這些故事本身就是當地民眾抗日斗爭事跡的真實畫面。不難看出,鄧一光通過英雄行動、外貌以及傳奇性的故事情節(jié)表現了英雄的真性情——剛毅與柔情,還原了那個時代英雄的本來面目。
《我是太陽》中的英雄關山林曾在東北戰(zhàn)場上叱咤風云,然而因為他的桀驁不馴,導致了“青樹坪”一戰(zhàn)的失敗,結束了他輝煌的戎馬生涯,作品重點描寫了他的得意半生,也描寫了他在武器試射場上與蘇聯專家的較量,與陰謀家的頑強對抗,對孩子教育的獨斷專行,只身從造反派手中救出愛妻,以及指揮農民化妝搶化肥的行動,甚至在與死神的搏斗中,這一系列的故事設置都表現了作為一個英雄的強悍之氣,表現了一個并非完全政治化的革命軍人的英雄與氣魄,其生命之光燃燒得既凄婉又悲壯。
不得不說,在軍旅文學中經常出現的這類英雄,正是通過傳奇性的故事設置來呈現的,這些英雄們在剛毅中流露著柔情,在他們身上可以看到集人性與個性為一體,而絕不是理想化的,作為英雄的他們是那么鮮活地閃現在文藝舞臺上。這類英雄,無論個性和人性都如此鮮明,不難發(fā)現這都得益于作者塑造英雄形象方法的恰當選擇。
所以,對于英雄形象的塑造的歸宿點就在于以人道主義的視角對英雄行動、外貌的展示,結合作品跌宕的故事情節(jié)來凸顯戰(zhàn)爭或者戰(zhàn)爭中的人以及對人的命運和心靈世界的關心,其人性的光輝閃耀始終。
20世紀90年代,當歷史進入所謂后工業(yè)時代,提英雄主義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曾經也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一面大旗的英雄主義此時多少有些落寞,因為英雄主義所主張的“英雄”“同一性”“中心論”等正好為當今社會所背棄。⑦但是,英雄主義是一個國家、民族不可或缺的精神。鄧一光《我是太陽》中的關山林一生都在為中華民族的興盛奮斗,在這一過程中,盡管作者揭露了戰(zhàn)爭對他從肉體到精神上造成的雙重傷害,然而我們也從中解讀出在鄧一光的軍旅小說系列中,作為軍人對職業(yè)生涯的無限熱愛及對軍人價值的不懈追求,這種崇高的英雄主義精神撥動著每一個當代人的心弦。
20世紀90年代后的中國,人們對當代男性氣質的表現有了不同的界定,當今時代,絕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觀念:陰柔精致的花樣美男取代了陽剛威猛的肌肉男,純真、浪漫取代了成熟、深沉。以前被人嘲笑為“奶油小生”“脂粉氣”的面目清秀的男人,如今引領了最新的“美男”潮流。這個時代所形成的消費意識形態(tài),讓很多男性醉心于物質享受、時尚生活,而不再有以前那種對民族、國家和歷史重任的擔當。
因此鄧一光就在這個大眾媒體鼓吹“粉雄”時代的時候,在所謂的英雄主義消失的時候,他重塑了崇高的審美理想,我們從中似乎也看到了鄧一光對這個時代的回應——不是向平庸和世俗低頭,而是力圖喚起人們心中的崇高感,鄧一光筆下的男性英雄形象正是他文化理想的表達,是與其文化身份有著內在聯系的審美幻象。
鄧一光筆下的男性英雄人物如此的深入人心,具有不可否認的時代意義。其一,他筆下的英雄人物雖然外表冷漠、性格剛毅,但是都儲藏著深沉的情感,體現了一種崇高美,這種崇高是硬漢風格、英雄氣息、男性氣質的統(tǒng)一,這種崇高觸動著這個平庸時代里內心浮躁的每一個人。其二,“以筆為旗,捍衛(wèi)心靈凈土”⑧。20世紀90年代因市場經濟而導致的迅速的理性化、功利化和世俗化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種精英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激動人心的場面已成為歷史記憶。面對這種文化形態(tài),鄧一光不僅感到痛心疾首,而且表現出難以遏制的激憤。可以說,鄧一光在中國當代文壇上是一位特立獨行、卓爾不群的作家。他“以筆為旗”挺身而出,去捍衛(wèi)那片心靈的凈土,正如作者寫作的出發(fā)點,當代人也逐漸意識到在物質利益甚囂塵上的當今,捍衛(wèi)心靈的一方凈土是愈發(fā)的重要。其三,引發(fā)對異域、異族文化的關注,鄧一光一直在尋找一種精神,一個偉大的英雄群體的內涵。在尋尋覓覓中,他看到了一個偉大民族的背影,于是鄧一光筆下的英雄形象更多體現的是蒙古少數民族文化對原始生命力的張揚。在戰(zhàn)爭和流浪中,蒙古人經歷了太多的磨難,他們渴望英雄,渴望英雄的拯救,這就使得蒙古人特別崇尚英雄。鄧一光想借助異域異族文化——向當今社會貫注一種豪氣、民族之氣、英雄之氣。從《父親是個兵》開始,鄧一光就將其硬朗的英雄主義氣質醒目地貫穿于每一部作品中。只要我們留心他的經歷,就不難發(fā)現這其間的聯系。血脈里流淌著蒙古血液的鄧一光與他崇尚英雄主義的祖先們的心靈是相通的。在《想起草原》中,我們完全可以說,鄧一光的骨子里深埋的蒙古族基因被調動了起來。所以,鄧一光筆下的那些男性形象具有蒙古民族的性格也就不足為奇了,鄧一光血液中流淌著蒙古民族的血液,而這個以好戰(zhàn)、英雄崇拜為榮的蒙古民族深深地影響著作家,他筆下的男性英雄形象在當今英雄缺失的年代里深深觸動著我們的內心,這也正是作者塑造英雄形象的成功之處了。
作者鄧一光曾說:“我不呼喚什么。我的小說中的人物也不擔負呼喚的責任。他們只是生活在他們的時代里,被時代壓抑和決定。而又不甘心這種壓抑和決定:被他們自我內心的沖突壓抑和決定。而又不妥協于這種壓力和決定,他們恰好給了我想象中經歷一次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實現的虛擬旅程,我個人需要這樣的旅程,我在這樣的旅途中能夠找到快樂,找到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實現的一次次心靈的皈依?!雹犭m然鄧一光在訪談中指出自己的作品不是要呼喚什么,但作品中男性英雄人物卻還是有意承擔起了“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鄧一光在從20世紀到21世紀本著同一種英雄主義情結并以其執(zhí)著而又孤獨的探尋歷程告訴我們:人類有一種對“精神英雄崇拜”的永恒渴望,只有重建“英雄精神”,才有希望提高中華民族的素質。古羅馬文論家朗吉弩斯在其名著《論崇高》中曾將崇高的精神喻為“偉大心靈的回聲”,并認為“如果人一旦失去了這種對偉大心靈的感應、體悟,那么麻木、冷漠、委瑣就會接踵而至,人生必然因此陰暗卑下,與‘自由’無緣。當某一偉大的全民族的事業(yè)以及為實現這一事業(yè)而積極克服當時發(fā)生的矛盾和障礙所必需的巨大努力而成為個別人的性格本質時,當他們在個人活動中表現出獨立、自由、首創(chuàng)精神時,當一般地體現在個別人的行為中,而使行為具有偉大意義時就出現了英雄主義精神”。
在鄧一光的軍旅小說寫作意識中,真正的男性英雄是男性人群中最具優(yōu)秀素質和品格的一類人,而軍人則是素質最好的人群之一,因此他的男性形象必須集硬漢、軍人、英雄這些性別、身份于一身。鄧一光筆下的男性英雄人物形象,為了體現其人物的不同尋常,鄧一光不惜設置了最特殊的環(huán)境背景,讓他們在惡劣的自然、生存的困境中,對自己的生命素質和人格精神做出最為出色的證明,于是在最艱苦的錘煉中展現了生命的質感和意志力的壯美,體現出人生的價值和智慧的火花。他要求自己筆下的男性集體扮演強者的角色,他規(guī)范了男性性別群體的總體特征:生命力充沛、堅韌剛毅、鐵骨錚錚、智力過人也不乏英雄柔情的一面。他們堅守理想主義信念,絕不放棄責任和目標,勇敢而執(zhí)著。鄧一光的英雄形象在現實社會中究竟能有多大的生命力,這也許并不是他本人關注的重點,他所關注的是對這種英雄形象的呼喚。也許,我們對作品的意義不能做現實的對號入座似的分析,卻可以作為一種理想化的呼喚(即使作家并不承認這一點,但是其作品卻發(fā)揮著這樣的影響力)。
盡管在當今社會,現實英雄主義精神已被商業(yè)化和世俗化消解殆盡,但對英雄的崇拜卻是每個人心靈最深處難以抹去的情懷,因為這種情懷自從我們有意識開始就在逐步形成,正如女性對男性力量的渴望與敬仰等。在現實的紛繁矛盾和人生的遍地荊棘中,人都有渴望被拯救的本性,所以要使人們從精神上獲得拯救,就永遠需要英雄主義精神。我們的時代也許是缺乏英雄的時代,但是不應該缺乏英雄主義精神,如果沒有了這種精神上的信仰與寄托,我想我們必將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向何方都那樣的迷茫。在鄧一光的作品中,那一位位被塑造的栩栩如生的英雄可以看作是對英雄精神的呼喚,這樣就在當下的語境中獲得了特殊的意義。總而言之,鄧一光在一個精英文化被大眾娛樂產業(yè)壓制的當今社會中,在一個多數人認為缺乏崇高和英雄的時代,卻以他作品中那些集剛毅與柔情于一身的男性英雄為當代文壇注入了一股暖流,也許他的創(chuàng)作太過理想化,但是依然能以他的激情感動我們,相信讀鄧一光的作品能夠使我們的靈魂得到一些凈化和升華。他崇尚完美的英雄,然而在現實社會中根本就不存在這類英雄,但是他筆下的英雄卻都發(fā)出了正義、剛強、勇敢的呼聲,希望能夠引起當代人心中的情感共鳴。
①朱靜:《當代意識下的英雄樂章——英雄主義旋律在90年代軍旅小說中的變奏》,《華中師范大學》2003年,第59頁。
②劉明華:《試論毛澤東的革命英雄主義》,《毛澤東思想研究》2004年第3期,第5頁。
③袁昌兵:《理想主義者的心靈史》,《蘇州大學》2003年,第23頁。
④蔚藍:《血脈父輩英雄——鄧一光論》,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1頁。
⑤張伯存:《中國當代文學和大眾文化中的男性氣質》,《華東師范大學》2006年,第67頁。
⑥福斯特:《小說面面觀》,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2年版,第205頁。
⑦柳斌杰:《審度你心中的現代男子漢》,《中國青年》1985年第1期。
⑧曹文軒:《中國當代文學現象研究》,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265-267頁。
⑨楊建兵:《鄧一光.仰望星空,放飛心靈——鄧一光訪談》,《小說評論》2008年第2期。
參考文獻:
[1]鄧一光.鄧一光文集[M].湖北:長江文藝出版社,2000.
[2]鄧一光.走出西草地[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6.
[3]鄧一光.我是太陽[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
作者:曾晨,云南大學人文學院2013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指導老師:張志平,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編輯: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