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斌
暑期返校參加培訓,傳達室的劉師傅喊住了我,遞給了我一摞樣刊和稿費單,我總是習慣性地幫助劉師傅把報紙、雜志等一一收拾得整整齊齊。一方面讓劉師傅感到舒心,另一方面看看是否有我班學生的刊物等,以免遺失。
在一堆論文征稿信件中,我發(fā)現了一張來自廣東的明信片,樣式很普通,是一個孩子寄給爸爸報平安的明信片,在眾多印刷精美的雜志堆里很不顯眼。在通訊發(fā)達的今天它顯得有點另類,與眾不同,更引起我興趣的是收信人是我校隔壁的一位小學老師——柏紅連老師。
柏老師是我初三時的數學老師,教我那年他剛高中畢業(yè)沒有幾年,是一位代課老師。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代課老師和正式編制老師的區(qū)別,因為在一個農村聯辦初中沒有幾個正式編制老師,只是在每年秋季開學時有代課老師離開,有新的老師來代替?,F在我也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從心底真正體會到了代課老師的不容易。柏老師在上課前總是輕輕地咳嗽幾聲,人沒有走進教室里,那熟悉的“咳,咳”就先傳到了。一開始我們還以為老師可能身體不舒服,可是柏老師在黑板上不借助圓規(guī)用粉筆隨手一畫,一個滾圓滾圓的圓圈就出現了,老師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滿足的神情,這時一點都不咳嗽,下面的同學看呆了,打心眼兒里佩服。當講到數學題的多種解題思路時,老師一點也不咳嗽,滔滔不絕,思如泉涌。后來我們才知道,原來柏老師膽子小,是緊張的緣故導致了咳嗽,我們也松了口氣,老師健康就好。大家多年后相聚,會不約而同地提到這件事情,感覺柏老師的咳嗽聲蠻溫暖,蠻值得回憶的。
我喜歡看書,由于多種原因眼睛近視了,而且度數比較深,周邊的鄰居善意地嘲笑,這孩子假如書念不上,戴個眼鏡種田,怎么辦呀?扛著鋤頭在烈日下,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汗流浹背地耕種,在30年前的蘇北農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我當時很害怕,學習也異常地刻苦,何況在當時的農村里,由于舊觀念的影響,父親沒有給我配眼鏡。上課看黑板時總是模模糊糊的,那時候的課堂作業(yè)和課后作業(yè)都是抄在黑板上,我是看不清的,只好向同桌借過來抄,有時會受到其他同學的嘲笑,內心也比較自卑。柏老師知道原委后,把自己的講義借給我課后復習,有時直接讓我代替課代表在黑板上抄作業(yè),這樣我就再也不用求其他同學了。這件事也許老師早就忘記了,我卻永遠忘不了,因為在最困難的時候,最溫暖的幫助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
長大后,我就成了他——做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先是在我的母校任教,一個已經撤并多年的農村聯辦初中,巧的是我坐著柏老師當年曾經用過的辦公桌。幸運的是柏老師通過了民辦教師轉正考試,調到了一所小學任教了,很遺憾沒有和柏老師同事過。三年后,我調到了鎮(zhèn)里的學校任教,巧合的是教柏老師的兒子。孩子不怎么聽話,生活和學習都要家長老師勞神,柏老師經常到學校里看孩子,每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柏老師總是習慣性地輕輕咳嗽幾聲,我知道他有點兒緊張。其實,緊張的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越是這樣,我越是用心關注柏老師的孩子。謝天謝地,孩子終于考上重點高中,繼而考上大學,在廣州工作,蠻體貼父母的。于是出現了文章開頭的一幕,從遙遠的廣州郵寄過來的明信片,承載了濃濃的親情。
看著眼前的這張明信片,我決定親手把它交給柏老師,再聽聽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