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e in China

胡續(xù)冬

巴西人永遠都把音箱開到最大聲，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汽車上。巴西街頭的一大奇景就是：很多人都在汽車上另外配了超大功率的音箱，開到哪里都敞開窗戶讓音樂膨脹出來，熱情地讓所有路人分享自己喜愛的小調，活生生一個流動DJ。受此影響，同時也為了對抗我在公寓里過度的安靜，我決定去超市買一對音箱來播放我電腦里的一大堆音樂。

我特地按照一個行內高手的指引，挑了本地最佳信譽品牌的音箱。結果拿回家中，音箱沒唱兩聲就死翹翹了。電話求救才明白，原因應歸咎于巴西混亂的電力系統(tǒng)。巴西利亞的電壓和中國一樣是220伏，但很多城市的電壓是110伏的。那些向全國供貨的廠商為了省事，很多電子產(chǎn)品都一律是適用于110伏的，如果要在220伏的環(huán)境下用，得另外去買一臺笨重無比的變壓器。我的音箱八成是被220伏的電燒掉了。我在音箱上的一大堆葡文之中找尋適用電壓的說明，卻意外地在音箱底部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三個英文單詞謙遜地藏在那里：Made in China。

在巴西利亞，自從我第一次看見Made in China 三個詞之后，它們就幽靈般地反復闖進我的視野。在一些不懂英文的土著居民看來，它們就像陌生的咒語一樣，從小家什、小零碎開始，包圍了他們幾乎全部的生活。

我院辦公室里面的空調是格力的，冰箱是海爾的，這些都還算是很明顯的中國產(chǎn)品，隱蔽的就多了去了。在超市的床上用品區(qū)，幾乎全部的棉織品都在葡文商標之后印著小小的Made in China；在日用品區(qū)，幾乎全部的塑料產(chǎn)品、化纖產(chǎn)品都產(chǎn)于中國；在電子市場上，除了主機之外，所有的配件和小玩意兒都是Made in China；在時裝和成衣市場上，不管是法國牌子還是本地土牌子的衣服，仔細一看統(tǒng)統(tǒng)Made in China；在家具市場，只要你有耐心彎下腰去看，在家具的底部一般都有Made in China，有的甚至還有漢語拼音的GuangDong ShunDe。

巴西人自古就很看得起中國，在葡文里，“好買賣”一詞原意為“和中國人做生意”，“風光秀麗”一詞原意為“中國式風景”，足見其對我中華的傾心。友人告訴我趣事一件，說是巴西的日本僑民最初在巴西推廣一些日本食品的時候，用的都是“日本××”的名字，但二戰(zhàn)時期大家都不買“日本”二字的賬，難于打開銷路，于是狡猾的日本人就把這些食品的名字改成“中國××”，結果頗為暢銷，到現(xiàn)在，這些巴西化的日本食品都還叫“中國××”。近些年來，巴西民眾對美國的不滿情緒日漸濃烈，對中國倒是感覺越來越親善，但很多人感嘆這兩個國家實在相距太遙遠了，不然肯定會有更多、更牢固的紐帶。

“神五”發(fā)射成功之后的有一天，我在一個巴西朋友的車中聽廣播，他告訴我，廣播里連篇累牘的全是對中國的慶賀。我稍事謙虛了一下，對不久前巴西火箭發(fā)射失敗導致大批科學家喪生的悲慘事件再次向他表示了慰問，然后隨手翻開了車座上的一份雜志，看見封面醒目地印著“中國將在20年內成為世界第一強國”。行車途中，我這個20年后世界第一強國的公民稍覺有些無聊，就拿起車上的一個小玩具來玩。那是一只很可愛的橡皮青蛙，每在肚子上捏一下，它就怪叫一聲。在我把它翻過來研究它的發(fā)聲原理的時候，在青蛙底部的位置，又看見了熟悉的“Made in China”。

（摘自“豆瓣閱讀”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