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

時代已經不再需要大哥，《極限挑戰(zhàn)》的出現(xiàn)為他鍛造了新的出路，江湖雖然還有大哥的傳說，而他本人，已經轉型成孫漂亮、帥雷雷。

如果要列舉中國娛記最畏懼采訪的明星，當年江湖大哥做派的孫紅雷，應該毫無疑問，端坐前排靠椅——畢竟，孫紅雷是一個曾經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因為意見不合，指著臺下記者問“你是哪家媒體？你叫什么？”的明星。

但如今，這是一個被綜藝節(jié)目《極限挑戰(zhàn)》重新鍛造出爐的孫紅雷。江湖雖然還有各種關于大哥的傳說，然而大哥如今改名叫“顏王”、“雷雷”、“孫漂亮”了。

這個大哥，現(xiàn)在在扮萌物的路上一去不返了。孫紅雷參加電視劇《好先生》的開播發(fā)布會，江疏影稱呼他“紅雷老師”，他拿起話筒表達了好大的不樂意，“叫我雷雷”。一遍不行，還得再叫一遍。

原來你是這樣的孫紅雷

事情沒到那一步，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會交出什么。

《極限挑戰(zhàn)》第一期節(jié)目里，凌晨四點鐘，節(jié)目組采用一個人叫醒另一個人的方式開始了拍攝。這個設置迅速把參與的明星分成了兩類：孫紅雷和黃磊，從里面鎖了房門;而其他幾位，則戒心不夠，讓節(jié)目組得了逞，張藝興甚至差點穿著內褲就被掀了被子。

“我特別雞賊，我得穿衣服睡覺”，孫紅雷很滿意自己的高經驗值和高警惕性，“我肯定反鎖，門一打開，各種事就來了，肯定就有機器”。這個時候的孫紅雷，和節(jié)目最初給他定位一樣，是名副其實的“大哥”。節(jié)目組不斷把“大哥”二字打在屏幕上，有時冠上各種形容詞。甚至張藝興一出場的橋段，也符合這樣的設定。他一看要叫醒的人是孫紅雷，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可是我們的大哥呀，恐懼恐懼，非?？謶帧薄?/p>

但當天亮了，游戲開始了，“大哥”就不見了。

節(jié)目開始了50分鐘，黃渤他們已經在斗智斗勇中陷入焦灼，“霸氣行走在街頭的紅雷大哥”還是“還沒有找到隊伍的大哥”。20分鐘前，他剛剛才發(fā)現(xiàn)銬在手上的箱子是可以打開的，里面甚至還有任務卡。“我那根筋和他們跑的絕對不是一根，我認為能銬到手上的箱子，是打不開的。后來我就想，這箱子里是不是會有東西？我就試了一下，啪就打開了，我說攝制組怎么這么傻，怎么銬到手上的東西能打開”。

孫紅雷開始大肆展現(xiàn)另一種氣質，撒嬌耍賴、自戀自黑。他因為想吃一個椰子管黃磊叫爸爸，不給買就坐在地上撒潑不起來。他給自己取了很多名字，“孫漂亮”、“帥雷雷”，還有被取的“顏王”。他甚至和王迅、張藝興一起，被封為“極限三傻”，因著自己出色的表現(xiàn)和年齡閱歷，他榮登“大傻”寶座。

初次看到自己被稱為“極限三傻”時，孫紅雷很懵。他著急地說，“你去問問我以前的朋友，我可是眾精之精，鶴立精群啊”。但復盤自己的表現(xiàn)后，孫紅雷就接受了“傻”的設定。他相信了自己就是那樣的人。用黃磊的話說，“紅雷對待游戲規(guī)則太認真，他常常陷在里面出不來，就被我們騙了”。

這樣一個新形象給孫紅雷帶來了巨大的粉絲效應。曾經他需要靠演技才能贏得觀眾喜愛，現(xiàn)在靠發(fā)發(fā)微博似乎就能做到了。從“大哥”變成“大傻”后，他的微博每條評論量，從幾百上升至幾千。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顏王”的各種賣萌，一遍遍地感嘆著“你原來是這樣的孫紅雷”，然后愛這樣的孫紅雷。

大哥對“大哥”的理解，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曾經，孫紅雷對此的理解是“特別勇敢，打擊力強，同時又有一顆比較細膩的心，比較溫柔”——像他早期演過的很多角色。而如今，他覺得“首先算是一個黏合劑，讓家庭、讓朋友圈能夠變得牢固，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每天都有進步。讓不正之風及時剎車”。

這改變背后的原因，孫紅雷不想透露。

從一個了解孫紅雷的人口中，或許勉強可以拼湊出他不愿多說的原因。早幾年，他的母親過世;不多久，他的父親也離開。他是家中的老三，兩個哥哥的婚姻中，至少有一個是不幸的。這導致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孫紅雷對婚姻的恐懼。

《永不瞑目》劇照

2014年，孫紅雷結婚。他一直想不明白“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的意義，但他覺得存在即合理。再看看自己的身邊，“我身邊有很多親人朋友，有的最快前一天結婚，第二天就離婚了。干脆別結嘛，我覺得對女孩是個傷害，對自己也是個傷害。如果你連自己的情感都把握不好、認識不清的話，那你這個人顯然有問題”。

但他覺得得給女友一個交代，給家人一個交代。他們彼此約定了一套自己的相處模式，讓“女人還是女人，男人還是男人”?！拔覀兪紫然ハ喙膭?，有彼此的獨立空間，然后沒有天天纏在一起，有意識地去把自己獨立的那個圈子經營好，然后別吵架，盡量別吵架，有什么事商量”。

大約正是在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后，孫紅雷開始變得柔軟。

曾經有過“光腳時代”

孫紅雷從來不是一個不能接受改變的人。

做演員之前，年輕時期的孫紅雷有過兩段經歷：一段是在中國明星霹靂舞團跳霹靂舞;一段是在哈爾濱的夜總會做夜場主持人。這個故事后來曾被無數(shù)次提起。1992年，22歲的孫紅雷最高存款達14萬，一下子成為“萬元戶”中的高水準。錢上滿足了，精神才會靜下來想想。

三年后，孫紅雷買了張機票到了北京，用一個月的時間減肥36斤，順利地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的音樂劇班，又因為成績優(yōu)秀，順利地被分到了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同一年，他就拿到了文化部頒發(fā)的“優(yōu)秀表演獎”。這看起來是一個一帆風順的故事。

在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如常的一天，孫紅雷在北京海淀劇場演《居里夫婦》。他并不開心。話劇的間隙，他站在臺側看臺下的觀眾，比臺上的演員還少。他被這一幕所傷害了，發(fā)誓再也不演話劇。

1998年，他先后試戲《永不瞑目》和《我的父親母親》，并成功出演。張藝謀和趙寶剛導演，“那個時候就是中國電影、電視劇圈里的天”。這兩片天，孫紅雷緩沖助跑、使勁地往上跳，都夠到了。

助跑前，孫紅雷目標明確，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自己的處女秀可以跟好導演、可以漂亮。“不想湊合，我做這行，為什么要湊合呢，湊合是為什么呢？肯定是為了錢，我要真是為了錢，我掙錢的方式有很多種，我不會選擇這個?！币呀浽谠拕〗缧∮忻麣獾膶O紅雷，推掉了無數(shù)試戲的邀約，大冬天縮在北京沒有暖氣的小屋子里，等待機會——22歲的孫紅雷已經擁有了金錢帶來的滿足感，28歲的孫紅雷要的是高起點。

這個機會被他等到了。

經中戲師哥的引薦，孫紅雷被《永不瞑目》劇組通知去試戲。孫紅雷回憶起來，《永不瞑目》里的“建軍”，至今仍是他爭取最久最用心的一個角色。

孫紅雷說自己只做過兩次群演，一次在節(jié)目里和黃渤、黃磊一起，一次就是《永不瞑目》?！拔一径际侵餮荨?。

一拍完《永不瞑目》他就趕往河北，《我的父親母親》在等著他。他在這部電影里演了“我”——一個旁白?；鸬氖钦伦逾?。可當時的孫紅雷，對著從柏林電影節(jié)回來的章子怡說，“我比你學到的多，因為我學會了演戲”。

自此，孫紅雷告別自己在娛樂圈的“光腳時代”，開始了他的“大哥時代”。

“沒別槍我都覺得你是壞蛋”

史泰龍曾對李連杰說過一句話，“你能演什么，是由觀眾的眼睛決定的”。

這完全適用于孫紅雷?！澳闵砩蠜]別槍，我都覺得你是壞蛋”，這是黃渤對孫紅雷的評價。而對于真實的孫紅雷來說，他傾心于警匪黑幫片的一個原因是，“我了解他們”。

開了掛的孫紅雷，開始瘋狂地“沖鋒沖鋒”，開啟了自己的霸屏時代，他首先演出了一個又一個自己喜歡、又了解的人物。

2000年《像霧像雨又像風》里的阿萊是一個黑幫打手;2002年《浮華背后》的高錦林是一個黑社會型商人;2003年《征服》里的劉華強是一個黑幫頭目。這些劇目均是孫紅雷自己所選，時至今日，選劇本一直是他自己說了算，沒人能夠在這件事情上左右他。有人曾專門總結過這一階段孫紅雷的角色特點，“心狠手辣、重情重義、為愛犧牲”。而《好先生》的導演一早就看上他，也是覺得孫紅雷早期角色的“不羈”氣質，和劇中男一號陸遠很像。

這為孫紅雷帶來了更廣泛的觀眾喜愛。男性觀眾喜歡他，是因為他出演的角色釋放了男性潛在的暴力欲望和馳騁黑道江湖的遐想;而女性觀眾愛他，則是這樣的一個暴力強勢者，卻能有鐵漢柔情的一面，為了自己的女人，甚至可以犧牲自己。

孫紅雷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拍戲，保持著一年兩部戲的節(jié)奏。如開閘放進海里又頗有能耐的魚，肆意快活。

《極限挑戰(zhàn)》

《潛伏》就是在這時出現(xiàn)了。后來《潛伏》大火，無人不知余則成，無人不識孫紅雷。盛極之時，“大哥”的氣質合成完畢。

開始怕骨折的大哥

極度挑戲的孫紅雷其實正在遭遇無聲無息的瓶頸。

《潛伏》把孫紅雷送上了演藝頂峰，他成為一個擁有高話語權的演員。在他的團隊里，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意見，接拍什么戲，是孫紅雷一人說了算。但2007年以后，他的產量開始減少;2011年以后，減少的速度在加劇，最終從一年兩部變成了兩年一部：如同攀爬一座金字塔，越往上走，尚未嘗試過的角色類型越少。

而另外一個現(xiàn)實是，現(xiàn)在流行的是玄幻、武俠的大IP劇。和演技比起來，主角是誰更重要——這直接決定了能否帶來大量粉絲買單。

孫紅雷曾經遇到過“小鮮肉時代”，在他發(fā)跡的時候。《像霧像雨又像風》里，男一男二的陳坤和陸毅就是，只是那時候還叫“奶油小生”——一個能看出當時主流審美的叫法。但孫紅雷還是從這部劇里冒出了頭。因為角色寫得好，“阿萊”是一個有情有義、有棱有角的黑社會打手。在那個年代，一水的觀眾愛看“大眼”的陳坤，也有一批觀眾追著“小眼”的孫紅雷不換臺。

放到現(xiàn)在，孫紅雷第二次遇上“小鮮肉”時代，卻很難在角色上冒出來了——好的劇本越來越少。這個時代玩的是粉絲經濟，快消費文化——很快地拍，很快地演，粉絲很麻利地買單。

藝術家不再流行。在表演上有自己想法的孫紅雷找不到作品，找不到出口——時代已經不需要大哥了。

但孫紅雷努力地適應了這個時代。他在微博上發(fā)自拍，自嘲、自黑，和粉絲互動良好。這一兩年，他的微博粉絲上漲了一千萬，但他所面對的受眾群體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潛伏》《人間正道是滄?！窞樗齺淼姆劢z，會在貼吧里寫長篇文章評論他的演技?，F(xiàn)在的粉絲，只會夸他“顏王”、“帥雷雷”。

這就是現(xiàn)在的市場。孫紅雷在面對的市場。

然而他原來的粉絲看著他上綜藝節(jié)目，有點不能接受。他們敏銳地觀察到了一片叫好聲之下，偶像的一絲力不從心。

《極限挑戰(zhàn)》剛開始的時候，從海報位置可以看出，孫紅雷是第一咖位的嘉賓。那時張藝興還沒有廣泛地打開國內市場，多少需要借著孫紅雷搞CP捆綁宣傳。但現(xiàn)在，這種形勢似乎有反轉的趨勢。在這批老粉絲的心里，他們覺得現(xiàn)在是孫紅雷需要借助張藝興的力量了——至少他似乎更需要這樣的CP。

但這些粉絲的疑惑并沒有影響到46歲的孫紅雷。每天早上醒來，他會自己跟自己講話?！拔視ψ约赫f，高興點哥們兒，你都已經這么帥了，你不能再帥了，得給別人留點活路。事業(yè)也好，生活也好，哪不高興呢，唉一下子就高興了，這一天也就順順利利地過下來了”。

在好友黃磊看來，孫紅雷的改變跟活明白了有關，“可能得想得比較明白，想得比較通暢才可以做喜劇的表演?！?/p>

上節(jié)目前，孫紅雷去找韓國原版的《無限挑戰(zhàn)》來看?！八麄冋娴暮芷矗ご蛑姓娴臅餮！睂O紅雷說，“我第一集時遲遲不上去搶他們的箱子，是我怕骨折”。

“怕骨折”，發(fā)展為他現(xiàn)在的人生態(tài)度。

“大哥”不愿再與人發(fā)生沖突。他對此刻的自己心滿意足，“我覺得現(xiàn)在是我最好的時候，好像什么都懂了，特別懂事，然后特別n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