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華
據(jù)《戰(zhàn)時英國》一書記載:“1919年,最初一名之女議員已當選并出席下議院,此為阿斯脫勛爵夫人,由比黎茅士選舉區(qū)選為下議員,在英國歷史上開一新頁。步阿斯脫勛爵夫人之后塵者漸有其人,而在最近一次之選舉中婦女已占14席位?!盵1]又據(jù)《英國成人教育史》記載:“進入20世紀后,英國婦女的文化水平,較19世紀已有了明顯的提高和改善。1901年識字婦女的人數(shù)比例已占全部婦女人口的96.8%,與男子的97.2%十分接近。同時,婦女接受教育的機會也明顯增加。不但基礎教育對男女平等開放,就連傳統(tǒng)的正規(guī)大學也相繼向婦女敞開了大門?!盵2]從上述數(shù)字來看,隨著女性參與社會工作能力的增強和教育水準的提高,20世紀的英國女性已可以自信地進入政界與職場,在家庭里的地位也顯著提高。正是歷時100多年的英國女權運動的積淀,為20世紀之初的英國女性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使英國女性具有積極的、自信的、熱情的、開放的正能量,這就是影片《國王的演講》里站在國王身后的女性群體的社會背景。
英國女性參與社會職能是從英國邁進到資本主義時代開始的,工業(yè)革命使更多的婦女參與到產業(yè)勞動之中,投身于更加廣闊的社會環(huán)境,開始有了自己的社會身份。1792年,出身于英國中產階級家庭的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發(fā)表的《女權辯護:婦女的屈從地位》一書,是女權主義最早的作品之一,書中主張國家必須要有理性的女性,女性應當接受“最理想的教育”,接受“為增強體質和培養(yǎng)精神而精心籌劃的理性鍛煉”,養(yǎng)成獲得獨立自強的品德習慣,最終成為“更深情的姐妹,更忠實的妻子,更有理性的母親——總而言之一句話:更好的公民”[3]。于是, 這三種類型就成了品評英國女性的標準,也是《國王的演講》里的女性的基本性格特征。
《國王的演講》是一個以中年男性(國王博迪、治療師萊昂納爾)為主角的嚴肅的政治故事,講述的是1936年英王喬治六世如何克服嚴重口吃,終于在二戰(zhàn)前夕發(fā)表了鼓舞人心的演講,重塑自身形象的勵志故事。作為正面的勵志人物,國王博迪和治療師的自我拼搏精神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作為配角出現(xiàn)在國王身后的各階層的女性也同樣光彩奪目。這些女性就是:國王的妻子伊麗莎白、兩度離婚又嫁給英王愛德華八世的辛普森夫人、語言治療師萊納爾多的妻子莫特爾。這三位女性在影片中各有不同的份量,她們從不同的角度展現(xiàn)出20世紀英國女性的精神面貌,也成為二戰(zhàn)時期英國女性的典型。
一、 最忠實的妻子:王后伊麗莎白
必須指出,英國女性地位的提高并不意味著單純的與男權的對立,更不意味著英國女性會把每一個具體的男性視同敵人,一味追求女性地位上的凌越。兩性之間的對抗與不平衡其實主要是一種文化上的對立,女權主義者提倡用一種特殊的女性視角對待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現(xiàn)象,并重新審視現(xiàn)存知識領域內各種定論的可靠性,反對在社會進程中對女性的忽視,重新發(fā)現(xiàn)和評價婦女對人類文化的貢獻。從今日的趨勢看,女權主義的挑戰(zhàn)和影響已在現(xiàn)代西方的多元文化中發(fā)揮出滲透性的活力,它的意義遠運超出了我們通常所說的男女平等。[4]出現(xiàn)在政治場所的喬治六世的王后伊麗莎白,正是以她女性的愛心與包容,成了丈夫的事業(yè)上的得力助手,為社會提供了女性社會價值的典范例證。
現(xiàn)實中的喬治六世的王后伊麗莎白是個小個子美人,她出身于貴族卻從小在鄉(xiāng)村別墅過著寧靜生活,練就了善良、干練、善于和諧家庭的本領,還有一種天生的“甜蜜的幽默感”?;楹蟮囊欢螘r間里,對王權毫無興趣的伊麗莎白與丈夫博迪在倫敦皮克迪尼大街租了一處宅第,伊麗莎白和丈夫博迪一起經營他們的宅院,過著“鄉(xiāng)村紳士般的生活”,那段博迪王子給小女兒們講“企鵝”故事的情節(jié),儼然是一幅溫馨的家庭幸福圖,洋溢著的是普通人家的祥和。但這種平靜生活最終卻被嚴峻的政治局勢打破,這對平靜的夫妻心事重重地被歷史推向了政治巔峰。本著尊重歷史的原則,導演湯姆·霍珀沒有把影片中的伊麗莎白塑造成一位女政客,影片突出的是伊麗莎白雖然身處高位,卻仍然像一個普通的家族主婦那樣把全部的熱情投注于丈夫和女兒身上,用一個家庭主婦的熱忱去維護丈夫的威信,與丈夫共同面對各種艱難時刻。伊麗莎白所面對的丈夫博迪是一位口吃的王子,又是被父兄光環(huán)籠罩著的弱者。當喬治六世被口吃問題嚴重困擾,甚至喪失了生活的樂趣和執(zhí)政的熱情時,正是伊麗莎白的鼓勵成了喬治六世最大的動力。伊麗莎白鼓勵痛苦不堪的丈夫說:“為什么我會兩次拒絕你的求婚結婚,那是因為我怕我一輩子都要斷送在無聊的社交活動中。但看到你結巴得如此優(yōu)雅,我想我的顧慮是多余的了?!痹诓┑蠜Q定放棄口吃癥的治療時,伊麗莎白不惜放下尊貴的身份,去一堆夾雜在紅燈區(qū)的廣告里為丈夫尋找到語言治療師萊納爾多。在各種交際場所,伊麗莎白都會用眼神、動作、輕柔的話語來表示對丈夫的關懷與分擔,給予丈夫以最貼心的愛意,為民眾做出了“最忠實的妻子”的典范。影片里伊麗莎白與丈夫一起穿過濃重的大霧,在具有陳舊雕塑和古老公寓的街道行走的情形,和身后投射下來的金黃的陽光一起,展現(xiàn)出大英帝國的凝重、威嚴與一種迷人的高貴。當喬治六世流暢的、激情的演說傳遍了整個英國本土,被人稱贊為“最出色的演講”時,伊麗莎白王后欣喜又欣慰,盛贊丈夫是“最優(yōu)秀的男人”。因此《國王的演講》中的伊麗莎白賢慧、婉約、智慧的形象,不僅僅是英國貴族教養(yǎng)的體現(xiàn),更是英國上流女性經過了上百年的參政歷練和良好的教育之后,所形成的一種開朗樂觀、勇于進取精神的最高凝聚。
二、 智慧的職場女性:貴族女子辛普森夫人
在現(xiàn)實世界里,男性選擇伴侶時,重青春美貌性感等自然屬性,輕素質品位修養(yǎng)學識等社會屬性,這就人為地造成女性作為人的價值與作為女人的價值之間的分離,實際上,這是一種男女擇偶權的不平等。以男性立場、視角、觀念替代女性的一切,以犧牲女性利益為代價來滿足自身、成就自身,進而又否定、貶低女性的人生價值,這就是兩性間充滿對抗的社會現(xiàn)狀。 因此,法國精神分析家雅克·拉康認為:女人不是一個固定的現(xiàn)實,女人的身體是她不斷追求可能性的場所?!吧眢w是一個場所”,是歷史環(huán)境聯(lián)系的一部分,自由必須從這種歷史環(huán)境中在付出一定代價之后獲得。[5]雅克·拉康所說的“女人的身體”其實包括了生理與心智的兩種內涵,而辛普森夫人的經歷特別能印證拉康的這種的理論。辛普森夫人出生在美國,后移居英國,又曾兩度離婚,后嫁給了英國國王愛德華八世。據(jù)書中記載,“現(xiàn)實中的辛普森夫人很普通,與愛德華八世相遇時已34歲,年華已逝。她算不上漂亮,也不特別健康豐滿,既不富有,也沒有很高的文化修養(yǎng),舉止言談并無出眾之處。”[6]但就是這位看似平凡的女性卻牢牢抓住了愛德華八世的心,使愛德華八世做出了讓全世界膛目結舌的“不愛江山愛美人”之舉,正說明了辛普森夫人個性魅力的力量,也是女性“心靈美”戰(zhàn)勝“外貌美”的一個奇跡。為此辛普森夫人曾這樣描述:“唯一能說明他對我感興趣的原因也許在于我那美國人的獨立精神、我那直率,我那自以為具有的幽默感和趣味感,……他是孤獨的,也許我是第一個洞察他內心深處孤獨感的人。”雖然在《國王的演講》中辛普森夫人出場并不多,但這個時尚、干練、優(yōu)雅的女性對于愛德華八世的影響力非常鮮明:當愛德華八世發(fā)表退位演講時,他直率地說出了“如果缺少了我心愛的女人,我深感自己無法繼續(xù),難以前行”的心聲。影片中的辛普森夫人裝飾時尚手持酒杯,穿著一件后背極低的小黑裙,這裝束不僅流露出美國好萊塢的影響,同時也與穿著嚴肅套裝的王后與貴婦形成對比,更加顯示出辛普森夫人的真實中又略帶放蕩的率真。辛普森夫人不在乎眾多的指責(如被伊麗莎白評論為“在上海接受過某方面訓練的女人”;還有與賣二手車的男人有密切關系的傳言)和許多人的冷淡,勇于把自己放置于輿論的風口浪尖上的姿態(tài),是一種融合了美國人的開放和英國女性的自信的獨特風貌,透露出辛普森夫人身上所具備的美國式的率真獨立和英國式的樂觀豁達,這些足以讓愛德華八世癡迷忘情,也使辛普森夫人成為另一種帶有英國職場氣息的貴族女性典型。
三、 更好的公民:平民女子莫特爾
在人類漫長的進化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年齡上男大女小、能力上男強女弱、身材上男高女低”的婚配模式。這種模式當然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當這種模式被人為地強化時,就會導致更多的女性在婚配中遭遇不公平。“男強女弱”作為男女雙方自愿選擇的婚配模式無可厚非,但隨著女性的學識、能力普遍提高,很多方面超過男性時,婚配中“男強女弱”的模式就會被突破,形成“女強男弱”的新狀況,這種理念顯然是《國王的演講》中所提倡和推崇的。身為語言治療師萊納爾多的妻子的莫特爾,優(yōu)雅淡定,言語得體,在突發(fā)的特殊情況面前也能保持著自然的應對,這說明她有著很好的教育背景。從影片所表現(xiàn)的各種細節(jié)來看,莫特爾在家中擁有最高地位,不僅三個兒子愿意為她奔忙,丈夫更是對她惟命是從。這說明身為平民女性的莫特爾已牢固地擁有了家庭地位,她們在家庭中不再是丈夫伏首貼耳的附屬品,也不是社會輿論中的弱者,她們明顯地已經得到了全體家庭成員的尊重和愛戴,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英國女性的普遍素質。影片中有兩個細節(jié)值得注意:一是當萊納爾多與國王發(fā)生矛盾時,是莫特爾勸說丈夫應當?shù)情T主動道歉,這正是莫特爾做人的智慧。二是當戰(zhàn)爭暴發(fā)之時,莫特爾的大兒子馬上奔赴前線,這當然與母親的支持分不開。莫特爾代表著大多數(shù)平民女性的政治覺悟和愛國熱情,也濃縮著“更忠實的妻子”“更有理性的母親”“更好的公民”的全部本質,將英國女性的優(yōu)秀素質推向一個更廣闊的層面,并印證了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還有一些婦女支配著丈夫,并沒有降低自己的人格,這是因為智力將永遠處于支配的地位”的理論。[7]
探究母性時代的女性本源,使女性本能中所包含的“愛”的本性重現(xiàn)光彩并產生更大的社會能量,就成了使人的價值以及包含在該價值之中的人的原初關系的重現(xiàn)工程,也是瓦解當下政治、社會、經濟、倫理和各種日常話語中的男性化思維統(tǒng)治的有效手段。在《國王的演講》里,雖然并沒有樹立一種女性反抗的實體,但卻在文化與女性精神的層面上,構建出頗具智慧風貌的英國女性群體,使女性與生俱來的美好天性得到彰顯。出現(xiàn)在國王身后的這些英國女性不僅徹底扭轉了歷史上的女性失語狀態(tài),也使兩性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欣喜的和諧景象,并為全世界的女性確立了獨立、樂觀、和諧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