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宮本雄二
作為一名外交官,我與中文的聯(lián)系開始于1969年進入日本外務(wù)省工作,當時我被分配研習中文。這之前,我雖然對中國的歷史文化很感興趣,但從沒學過中文。自那時起到2010年從外務(wù)省退休,我人生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參與日中關(guān)系。日中關(guān)系是我的畢生事業(yè),許多中國朋友給予了很多幫助。我深深地認識到,日中關(guān)系不僅事關(guān)日中兩國,對亞洲乃至世界的和平與發(fā)展也有重要影響。我堅信,如果日中能夠攜手合作,將對世界的和平發(fā)展貢獻力量,這也是兩國的義務(wù)。
了解“等身大”的對方,對中日來說非常重要
我自認是比較了解中國的日本人。而作為一個熟悉日中兩國的人,我卻無法理解日中之間在一些層面為何會像現(xiàn)在這樣相互敵視、仇恨?從理性思考的角度分析,兩國不應(yīng)該變成這樣的局面。這說明,日中兩國間需要理性的判斷——也就是用長期、寬廣的視野做戰(zhàn)略性的判斷。兩國要想清楚,什么是本國真正的利益,如何把本國利益體現(xiàn)在日中關(guān)系上。
同時,我們必須更加了解對方社會和國民的真實情況,也就是了解“等身大”的對方。無論哪個社會都有好人和壞人,有感性的人也有理性的人,有富人也有貧民。中國如此,日本的社會也一樣,很復雜,人的價值觀很多樣。所以,如果把對方歸為一個形象來批判,這必然會與事情的真相背道而馳。當前日中需要做的,是把更多的人介紹給對方社會,通過個人交往,了解“等身大”的對方。說到這里,我想起在不久前結(jié)束的里約奧運會上,許多中國觀眾支持日本乒乓球選手福原愛,看到網(wǎng)絡(luò)上他們的留言,我非常感動。因為我看到了像朋友般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心和支持。我堅信,日中間需要更多的“福原愛”。
福原愛從小學4年級起,每年都有半年以上在中國學習乒乓球,17歲加入中國的乒乓球俱樂部。她在中國的經(jīng)歷絕非易事,但憑借勇于拼搏的韌性和頑強的精神克服了困難。尤其是聽到她講中文,十分流利,我深感驚訝。因為她講的漢語,是從生活中學來的“活著”的中文。我本以為自己的英語是從書里學來的,而中文是從生活中學來的,但沒她講得好。這就是全身心投入到中國社會的優(yōu)勢。她可以和中國人有更多的交流,再加上謙遜的性格和可愛的外表,深受中國人的喜愛。說實話,福原愛的性格即使在不太愿意發(fā)表個人觀點的日本,也屬于謙遜。她代表了日本的一面,又把中國的情況介紹給日本,為中國人了解“等身大”的日本邁進了一大步。
中日都不應(yīng)該忘記“亞洲眼光”
由此類推,通過一個人就能了解對方社會的一個側(cè)面,那么我們需要更多的“福原愛”。反過來說,如果傅園慧曾在日本生活,在電視上用日語接受采訪。即使她不說“洪荒之力”,她的個人魅力也會讓日本人拍手喝彩。因為人們從她直率的語言中,感受到一個為了獲得獎牌而努力的中國運動員的心聲。這是一種十分自然的方式,能夠生動地展示中國人是怎樣的一群人;這不是抽象的描述,而能讓日本人看到具體的中國人物像,這將增加日本社會對中國人和中國社會的親近感。通過一個一個的人物形象的積累,我們就能漸漸看清對方活著的社會。
事實上還不只是這些。福原愛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日中深度交流的歷史往事。福原愛因為中國乒乓球是世界第一而去求學,還有很多中國教練活躍在包括日本在內(nèi)的世界其他國家。里約奧運會指導中國女排的郎平教練,年輕時曾在“鬼大松”大松博文教練手下艱苦訓練。大松將日本女排送上世界第一的寶座,曾應(yīng)周恩來總理的邀請訪問中國。直到今天,中國人依然流傳著這樣的話:“大松博文走了,但他的訓練方法、技術(shù)指導、作風紀律被中國女排繼承了下來。無論是快速多變的戰(zhàn)術(shù)打法,還是女排精神中刻苦拼搏、永不言敗的內(nèi)涵,都經(jīng)過了大松博文的創(chuàng)制、培育。”每當中國朋友跟我說起,我都能感受到我們內(nèi)心中的感動。在體育世界里,人們產(chǎn)生了相互競爭又相互幫助的關(guān)系。
幾年前,當我聽說足球教練岡田武史要加盟杭州綠城隊時,我覺得有必要跟他詳細介紹一下中國的情況。在他出發(fā)前,我們在東京見了一面。我跟他講了很多中日之間的差異,在中國做事的難處,但他絲毫不在意。我問他,為什么要去中國執(zhí)教,他說:“我收到許多國家的邀請,但我決定去中國。我的夢想是,未來能有一天,亞洲足球能戰(zhàn)勝歐洲足球。中國足球不提高,我的夢想就不會實現(xiàn)。所以我要去中國,幫助中國足球強大起來。”今天,岡田武史仍在中國堅持他的信念。原來他是有“亞洲”的眼光。其實,我們很容易忘記了這個“亞洲”眼光,中日應(yīng)該為了“亞洲”加強合作?!?/p>
(作者是日本日中關(guān)系學會會長、原日本駐華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