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柜子

童花錯

柜子站在房間里，不知有多少年了。

忽然有一天，也不知什么原因，主人不再回來了。又過了幾天，一個陌生人來到房間里，盯著柜子看了一會兒說道：“這個柜子太舊了，樣子也過時(shí)了，干脆扔掉算了?！比缓笈f柜子就被抬了出來，扔到了一堆雜草中間。

自己真的舊到?jīng)]有用處的地步了嗎？柜子覺得難過極了。它在荒草里度過了許多個日日夜夜，身體因?yàn)榱胰毡窈惋L(fēng)吹雨淋而變得更加破舊了。

“這么站著不是個辦法，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如去看看吧！”柜子這樣想著，挪動了腳步。

一只柜子走起路來，是十分困難的，因此它走得異常緩慢。不過，它總算來到一個陽光明媚、鮮花盛開的地方。小鳥在藍(lán)天白云下飛翔，嘰嘰喳喳地唱著歌曲，各種小動物在草地上走來走去。

“這個地方不錯?！惫褡油Ｖ沽四_步，準(zhǔn)備在這里住上一段時(shí)間。

一只剛出巢的小鳥跳到柜子頂上，愉快地蹦跶了幾下，然后鉆到了柜子里面。

“啊，好大的房子呀，我要住在這里！”小鳥高興地叫了起來。

柜子高興極了，它從沒有想到，自己能為一只小鳥提供溫暖、遮風(fēng)避雨。

然而，傍晚的時(shí)候，兩只大鳥飛了過來，對小鳥說：“這個房子雖然寬敞，但是如果狐貍或者獵狗來了，根本來不及躲藏啊，還是把窩建在樹上吧！”小鳥戀戀不舍地飛走了。

晚上，一只小老鼠經(jīng)過柜子的時(shí)候，停了下來。

“呀，有一只柜子，正好可以用來磨磨牙?！毙±鲜笈艿焦褡拥囊唤?，嘎吱嘎吱地啃了起來。然而，只咬了幾下，它就停住了。

“太硬了，硌得牙疼?！毙±鲜筻止局苓h(yuǎn)了。它不知道，它正好咬在一塊鐵皮上，那是柜子以前的主人釘上去的，是專門防止老鼠啃咬的。

“唉，連老鼠都不愿咬我了?！睉c幸之余，柜子也覺得有些失落。

此后的日子，又有小兔、獾、鼴鼠等動物來到柜子里，玩耍一番，又以各種理由走掉了。

“看來這里不需要我。還是去有人的地方吧?！庇谑枪褡有獕蛄四_，繼續(xù)往前走了。過了幾天，它果然來到了一個人潮擁擠的地方，那是一個集市。

“啊，這兒有一個舊柜子，擺攤正合適！”一位大胡子叔叔一把拽過柜子，將許多蔬菜擺在上面。

和大叔的菜攤緊挨著的是一家賣魚的。不時(shí)有帶著腥味的水濺在柜子上面，柜子的身下也慢慢積了一灘污水，加上蔬菜上的泥土不時(shí)抖落下來，不久，柜子就弄得渾身又濕又臟，難受極了。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柜子強(qiáng)忍著等到集市結(jié)束了，就使勁挪動著又濕又臟的身體，到別處去了。它曬了整整一星期的陽光，總算把身體曬得干干的，感覺好受了許多。

去哪里呢？柜子漫無目的地走著。它走了許多地方，都覺得不該停留下來。

終于有一天，它累得走不動了，停在了一所簡陋的房子門口。

清晨，一個年輕人走出來。“一只臟兮兮的舊柜子，干脆劈了燒柴好了。”年輕人把柜子拖到院里，然后拿出一個大斧子。

“不要！”剛舉起的斧頭停住了，一位老奶奶顛著小腳慌忙從屋子里跑出來，“這是一個好柜子，還能用呢，正好用來放衣服。”

老奶奶把柜子里里外外擦了好幾遍，直到柜子變得干干凈凈、纖塵不染，還用艾草把柜子熏得香噴噴的。柜子覺得神清氣爽，腰板也挺直了。

“奶奶，您真有眼光，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柜子呀！”年輕人豎起了大拇指。

“那當(dāng)然！”老奶奶自豪地說，一如柜子那樣挺直了腰板。

柜子被安置在老奶奶的房間里，身體里裝滿洗得干干凈凈、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柜子看著老奶奶白天忙來忙去、晚上在燈下做手工活，感到寧靜而滿足。每隔幾天，老奶奶會用軟布輕輕擦拭柜子上面的灰塵，邊擦邊對柜子絮絮叨叨地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這是柜子最開心的時(shí)刻。

又有許多年過去了。老奶奶頭發(fā)全白了，牙齒也掉光了，清晨起來會不住地咳嗽，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對柜子說上一通話也要喘息好久。柜子隔好久才被清理一次，身上經(jīng)常落滿了塵土。柜子覺得非常難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老奶奶。

有一天，離家許久的年輕人回來了，把屋子里弄得賊亮，還對柜子拍了許多照片。

沒過多久，一群衣著華貴、談吐不凡的人來看柜子了。年輕人告訴老奶奶，經(jīng)過專家鑒定，柜子是老古董，可以賣好多錢，賣了錢給老奶奶買新柜子。

可是無論如何，老奶奶都不同意把柜子賣掉。柜子也不愿意，它不想離開老奶奶。

“奶奶，賣了錢就能給您治病，也能給咱們家買大房子了呀！” 年輕人懇求道。

老奶奶還是不同意。大家都怪老奶奶執(zhí)拗，不明白一個舊柜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最后，干脆不理她，直接將柜子往大車上抬。

老奶奶一邊喊一邊追了出來，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柜子看到了老奶奶，它使勁地扭動著身體，想向老奶奶的方向挪過去，可是許多雙大手牢牢地攥著它，把它放到了車上，固定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交易終于完成了。年輕人拿著錢，這才發(fā)現(xiàn)老奶奶倒在了地上。他大叫一聲撲了上去，然后迅速拿出電話請人將老奶奶送到醫(yī)院。

只有柜子知道，一切已經(jīng)晚了。

“這回賺了，多好的柜子呀，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個價(jià)！”古董商顫抖著手輕輕撫摸著柜子上古老精細(xì)的花紋。

突然“咔嚓”一聲，柜子身上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