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軍
星期天。
潁河鎮(zhèn)派出所所長程大威難得睡了個自然醒,起來一看表,已是早晨九點多了。他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下了床,扎了個馬步,“呼呼呼”地打出一套直拳,直到感覺身上發(fā)熱,微微出汗,這才開始到洗手間梳洗打理。他是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子,一向對自己的形象很注意。
此刻,穿著一身警服的程大威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禁有點得意。他突然“啪”地沖鏡子里的人打了個敬禮,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出房間,站在樓道里大喊:“小李子,開車,回鄉(xiāng)下?!毙±钭邮撬乃緳C,叫李小虎,可程大威習慣叫他小李子。李小虎聽到所長喊他,麻利地從屋子里跑出來,慌忙去開車,他知道所長說的鄉(xiāng)下就是所長的老家。
程大威坐上車,李小虎沒有問他去哪,便開車向程村方向而去。不一會兒,車子便開上了鄉(xiāng)道。因為去年剛修的路已經有點坑坑洼洼,車子行駛在上面便有點顛簸,程大威坐在車上,微瞇著雙眼,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老父親給他打的電話。
當時,他剛陪市局刑警隊的趙隊長吃過飯,正準備回所里休息,他的父親程老耿便把電話打來了,聲音透過手機,仍然把他的耳朵震得嗡嗡響:“大威嗎,你明天趕快回來一趟,你弟和前院的程鐵牛打架了,現(xiàn)在床上躺著哩。程鐵牛還說,就是你在家里他也照打不誤,你快回來幫咱家出出這口氣吧!”程大威了解父親的脾氣,知道他一向好斗,而且說話好夸大,特別是他當上所長后,老父親在村里處處就想耍點威風,動不動就是,我兒大威在派出所里當著所長呢,如何如何。
程大威沒有和父親多說什么,連忙掛掉電話,又撥通了弟弟二威的電話問情況,得知二威不過和程鐵牛斗了幾句嘴,雙方拉扯了幾下,根本算不上打架,這才把心放下,回所里休息去了。但他仍然決定第二天回家一趟,想著這一段家里老和鐵牛家鬧別扭也不是事,他決定回去處理一下,所以今天起來后他便匆忙回來了。
程大威和程鐵牛從小就在一塊玩耍,是光腚朋友,又一起讀完了小學,不過后來他考入了警校,而鐵牛中學畢業(yè)便回到了村里。這么多年了,他知道鐵牛一直還是那個牛脾氣,又對他有點不服氣,所以和家里生氣,多少也有點他的原因。程大威在心里盤算著這些,仔細想著該怎么辦。
回到村里,程大威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悄悄地來到程鐵牛家,直到下午一點多才回到自己家里。一到家,他沒有說別的,耐心地聽他父親把理擺完,才硬硬地撂下一句話:“反了他程鐵牛,明天他要不來跟你老人家道歉,看我怎么收拾他!”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勸程老耿說:“咱們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以后可不敢動不動生氣打架的,要是出了大事,你可能把你兒子的前途也給毀了?!闭f得倔強的程老耿盡管嘴里不說什么,心里卻暗自服氣。到此,程大威才在家里吃了一碗他娘給他搟的撈面條,便匆匆地回去了。
第二天,一向不服人的程鐵牛果然帶著禮物登門向程老耿道歉來了。一進門,程鐵牛便說:“老耿叔,昨天的事是我不對,請你和二威多多原諒啊?!闭f得程老耿臉紅心熱,暗里卻透著一股得意勁兒:“哼,到底是我家大威當著所長吧,你鐵牛再牛,也不是向我道歉了嗎?!?/p>
這以后村里便有了關于此事的兩個說法。老耿逢著他那一幫要好的說:“還是咱家大威了不得,他一回來,第二天鐵牛就上家里道歉了,咱不給他面子,還得顧及咱家大威面子不是?!倍惕F牛逢著他那一幫對勁的說:“大威到底是咱小時候的伙伴,這不一回來就帶著好多禮物上家里來,又向咱求情,你說咱不去他家說個軟話,那也不像話呀,咱不看他爹的面子,也得看大威的面子不是。”
后來,這話分別傳到了程大威的耳朵里,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再后來,程大威調到縣里公安局,再調到市里公安局任職,沒人說他的不是,誰對他都滿意。可誰也不知道,有時他自己坐著坐著,突然就微微地笑一下,輕輕地張了一下嘴,好像嘆出了一口氣似的,拍了一下大腿,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