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艾君

“新泛突厥主義”運動及中國意識形態(tài)安全：挑戰(zhàn)與應對*

侯艾君

【內(nèi)容提要】大致從2007年土耳其“正義與發(fā)展黨”再度執(zhí)政并推行“新奧斯曼主義”政策以來，泛突厥主義獲得新動力，相對于之前的泛突厥主義進程（1991年至2005年間），類似現(xiàn)象或可稱為“新泛突厥主義”。2009年，土耳其明確以“新奧斯曼主義”作為治國和外交方略，其實是對之前政策的確認，而泛突厥主義正是“新奧斯曼主義”意識形態(tài)兼容的部分。與此前相比，土耳其與中亞、高加索相關(guān)各國互動更加頻繁，中亞、高加索各國積極配合，各方合作水平提升；初步具備了機制化的合作平臺，進行突厥語國家的多邊合作。土耳其政治家不僅用“新奧斯曼主義”凝聚國民，也在爭奪中亞、高加索的“大牌局”中，獲得地緣文明、地緣政治優(yōu)勢，其影響不斷擴大，是一個值得觀察的現(xiàn)象?，F(xiàn)在，俄羅斯、西方國家和土耳其在東歐和中東的激烈爭奪必將影響中亞形勢，而中亞地區(qū)與中國國家安全緊密相關(guān)。泛突厥主義也會給中國帶來意識形態(tài)-文化的挑戰(zhàn)、甚至安全威脅。因此，必須深入觀察其動態(tài)和趨勢并積極應對。

新泛突厥主義；地緣文明；意識形態(tài)安全

【DOI】10.14093/j.cnki.cn10-1132/d.2016.02.006

近年來，在中亞、高加索、俄羅斯伊斯蘭地區(qū)（如韃靼斯坦、伏爾加河地區(qū)），泛突厥主義作為主導性意識形態(tài)之一，其影響不斷擴大，是一個值得觀察的現(xiàn)象。相對于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迅速高漲、其后一度沉寂的泛突厥主義來說，新一輪現(xiàn)象或可稱為“新泛突厥主義”。1991年后，泛突厥主義作為意識形態(tài)和運動，持續(xù)15年左右，到2005年暫時趨于衰微。標志性事件是中亞爆發(fā)了一場半“顏色革命”（吉爾吉斯斯坦的革命導致阿卡耶夫總統(tǒng)下臺；在烏茲別克斯坦，安集延的騷亂被迅速平息），而土耳其積極參與對烏茲別克斯坦的譴責和制裁，導致關(guān)系惡化，影響力受限）。“新泛突厥主義”進程大致從2007年土耳其“正義發(fā)展黨”再度執(zhí)政并推行所謂“新奧斯曼主義”政策（2009年，土耳其明確以“新奧斯曼主義”作為治國和外交方略，也是對之前政策的確認），而泛突厥主義正是“新奧斯曼主義”意識形態(tài)兼容的部分，泛突厥主義獲得新動力。土耳其政治家不僅用“新奧斯曼主義”凝聚國民，且用于自我擴張，在爭奪中亞、高加索的“大牌局”中，獲得地緣文明、地緣政治優(yōu)勢。與之前時期相比，土耳其推行“新奧斯曼主義”政策更積極、明確；與中亞、高加索相關(guān)各國互動更頻，中亞、高加索各國積極配合，各方合作水平提升；初步具備了機制化的合作平臺，進行突厥語國家的多邊合作。

在中亞地區(qū)，新泛突厥主義與其他地緣文明（西方文明、俄羅斯—東正教文明、中華文明等）形成復雜互動?，F(xiàn)在，俄羅斯、西方國家和土耳其在東歐和中東的激烈爭奪必將深刻影響中亞形勢，而中亞地區(qū)與中國國家安全緊密相關(guān)；泛突厥主義也會給中國帶來意識形態(tài)-文化挑戰(zhàn)、甚至安全威脅。因此，必須深入觀察其動態(tài)和趨勢并積極應對。

一 “泛突厥主義”：發(fā)展階段及其特點再審視

泛突厥主義是19世紀中后期開始在伊斯蘭世界流行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同時也是一場社會政治運動，其宗旨是所有突厥語族聯(lián)合起來（也往往與泛伊斯蘭主義思潮緊密合流①潘志平：《亞洲腹地地緣政治文化研究文集》，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出版，第82-89頁。）。迄今為止，泛突厥主義經(jīng)歷了幾個發(fā)展階段。必須重新審視該現(xiàn)象及其特點，從歷史經(jīng)驗中獲得某些啟示。

第一，泛突厥主義思想及運動乃是帝國主義征服的產(chǎn)物，是一種反抗的意識形態(tài)。泛突厥主義本身是西方列強壓迫的產(chǎn)物，是突厥語民族為了對抗西方殖民征服而產(chǎn)生的一種思想，具有反西方色彩；同時，泛突厥主義從其起源就不僅僅是突厥語族的現(xiàn)象、土耳其的現(xiàn)象，也是一種國際政治現(xiàn)象。泛突厥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茲亞·喬加勒普（Ziya Goekalp）在《突厥主義原理》中指出，最早提及突厥語民族歷史和文化的著作是在歐洲。一些在歐洲大學學習的土耳其青年接觸了西方學者如孔德、尼采、斯賓塞、傅立葉、斯圖亞特·米勒等人的社會政治學說后受到啟發(fā)。①А.Б.Бурашникова，Неопантюркизм и неоосманизм во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е Турции// Известия Саратов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Новая серия.Серия История.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отношения，No.2，Том13，2013г.同時，19世紀的西方，泛日耳曼主義、泛斯拉夫主義等學說泛濫，因而泛突厥主義也是其他思潮刺激的結(jié)果。匈牙利猶太裔學者阿米紐斯·瓦姆伯里曾認為，泛突厥主義具有鮮明的反俄色彩。②В.Нифонтов，Турецкая рокировка//Спецназ России.М.，2007г.，No.4（127），С.10.該思想是俄國突厥語族穆斯林提出并輸入土耳其的，而首先得到土耳其支持。這樣，俄、土兩國的突厥語族就在泛突厥主義立場上找到共同點。③Р.Ф.Мухаметдинов，Зарождение и эволюция пантюркизма，Казань，1995г，С.228.在帝國主義時代，這種思潮具有積極意義，表明東方民族在政治上走向覺醒，有利于對抗西方列強對東方民族的殖民征服、推動東方民族建立現(xiàn)代民族國家。

第二，作為一種政治能量，泛突厥主義在興起后既用于民族解放，同時也具有一定的攻擊性、排他性。泛突厥主義思想首先在俄國突厥語族群中得到回應。1843年喀山出現(xiàn)了“札基德”運動，其宗旨是令突厥語族群走向現(xiàn)代化、世俗化，而克里米亞韃靼人加斯普林斯基成為運動的思想領(lǐng)袖。加斯普林斯基提出了三“統(tǒng)一”原則：思想統(tǒng)一、語言統(tǒng)一和行動統(tǒng)一。這些思想在俄國的喀山韃靼人、伏爾加河地區(qū)、阿塞拜疆和中亞突厥語族中得到響應，并不斷充實完善。加斯普林斯基改革土耳其語，清除了一些阿拉伯語和波斯語的成分，希望將其改造成突厥語族的通用語言，被凱末爾采納，作為當代土耳其語的基礎(chǔ)。

1908年，“青年土耳其黨”在土耳其上臺后，其綱領(lǐng)《統(tǒng)一與進步》首次將泛突厥主義作為政治-外交學說。在一戰(zhàn)期間，又有多位泛突厥主義代表繼續(xù)完善該思想。1923年，茲亞·喬加勒普撰寫《突厥主義原理》一書，提出明確的地緣政治構(gòu)想，堪稱運動的綱領(lǐng)。按照其構(gòu)想，泛突厥主義應該分三步走：第一步，在土耳其國內(nèi)確立突厥主義意識形態(tài)，限制伊斯蘭教對社會和政權(quán)的影響；第二步，發(fā)展世界范圍內(nèi)的泛突厥主義，最低綱領(lǐng)是實現(xiàn)三個突厥語族（傳說中的奧古茲汗的后代）國家的聯(lián)合——即土耳其、南阿塞拜疆、北阿塞拜疆。第三步，即最高綱領(lǐng)——所有突厥語族——包括北高加索各突厥語族、外高加索（阿塞拜疆等）、中亞各族、中國新疆的維吾爾族等——聯(lián)合起來，成立一個“圖蘭聯(lián)邦”。一些圖蘭主義者則主張包括巴爾干、小亞細亞、克里米亞、阿斯特拉罕、伏爾加河地區(qū)、喀山、烏法、西伯利亞、蒙古、中國新疆等地。喬加勒普主張政教分離，土耳其國家的發(fā)展應建立在西方文明成就的基礎(chǔ)之上，為此必須將突厥語族建成統(tǒng)一國家。茲亞·喬加勒普“不僅成為新思想的政論家和文學宣傳家，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通過創(chuàng)立一種新的社會學流派，成為整個運動的高不可及的中心”。①М.Расулзаде，О пантюркизме//Тюркский мир，No.1，1991г，С.15-С.19.

在“青年土耳其黨”的泛突厥主義政策實踐中，意圖將土耳其帝國的少數(shù)民族同化或消滅。1915年對亞美尼亞人的屠殺和清洗導致150萬亞美尼亞人死去，②關(guān)于1915年在流放和屠殺中死難的亞美尼亞人的人數(shù)的估算，在亞美尼亞、土耳其和西方國家存在爭議（估計死難人數(shù)從幾十萬到200萬不等）；較為通行的數(shù)字是150萬人。參見：https://ru.wikipedia.org/wiki/Геноцид_армян。就是泛突厥主義的極端體現(xiàn)。

從俄羅斯-土耳其-西方這個戰(zhàn)略三角來看，在英、俄爭奪高加索、中亞地區(qū)的過程中，泛突厥主義往往被西方挑唆和支持，用于打擊俄國。從19世紀以來，西方既將俄國作為對手、也將土耳其視為東方異類，積極瓜分奧斯曼帝國的遺產(chǎn)，因此樂于挑動土耳其與俄羅斯的爭奪，實現(xiàn)自己的戰(zhàn)略目標，而泛突厥主義就是一個很好的杠桿，堪稱是西方對俄羅斯植入的政治病毒。當英、俄爭奪中亞的“大牌局”結(jié)束，俄羅斯、土耳其兩大帝國崩潰后，中亞和高加索的突厥語族都成為蘇聯(lián)的民族，泛突厥主義思潮受到壓制。1918-1921年，高加索和中亞的反革命分子在泛突厥主義旗幟下反對蘇維埃政權(quán)（如“巴斯馬奇運動”），土耳其的一些泛突厥主義者直接參與了活動。

凱末爾時期土耳其走西方式現(xiàn)代化道路，并且從1918年開始與蘇俄改善關(guān)系，因此與伊斯蘭保守勢力反復斗爭，防止泛伊斯蘭主義占據(jù)優(yōu)勢地位。泛突厥主義（在土耳其國內(nèi)稱為突厥主義）只是土耳其用于凝聚國內(nèi)族群的意識形態(tài)，而不用于對外擴張，避免損害與蘇俄的關(guān)系。1938年凱末爾去世后，土耳其國內(nèi)的社會政治生活發(fā)生變化，一些有泛突厥主義傾向的政治力量開始上升，如“民族主義運動黨”。

第三，在“冷戰(zhàn)”時期，西方將泛突厥主義視為對蘇“冷戰(zhàn)”的意識形態(tài)-地緣政治武器。凱末爾革命后走上西化道路，導致土耳其社會-文化分裂，發(fā)生某種世代斷裂，到20世紀中期開始某種“伊斯蘭復辟”。土耳其精英始終有對帝國的懷舊情結(jié)。1969年成立的土耳其民族運動黨首次明確表達服膺泛突厥主義思想（該黨現(xiàn)在是土耳其議會中的第三大黨）。此外，“冷戰(zhàn)”開始后，土耳其的戰(zhàn)略地位上升，成為美國的軍事-戰(zhàn)略盟友和北約成員國，與蘇聯(lián)處在敵對、對抗狀態(tài)，泛突厥主義得到西方支持，通過各種方式對中亞和高加索地區(qū)滲透。西方認識到，中亞突厥語族地區(qū)乃是蘇聯(lián)“軟肋”，試圖借泛突厥主義來肢解對手，將蘇聯(lián)的中亞加盟共和國和阿塞拜疆從蘇聯(lián)分離出去。

相應地，泛突厥主義在蘇聯(lián)始終是政治禁區(qū)，蘇聯(lián)政府竭力弱化突厥語族，將其分而治之。蘇聯(lián)的辭書將泛突厥主義定義為：“反動的土耳其資產(chǎn)階級-地主階層的沙文主義學說，其目標是將所有說突厥語的民族都納入土耳其政府統(tǒng)治，泛突厥主義者通過偽造歷史，證明其提出的所有突厥語族的‘民族統(tǒng)一性’命題和種族優(yōu)越性”；①Большая Совет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1955г，Т.32，C.13.在1975年版的《大百科全書》中又寫道：“一種民族主義——沙文主義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是反蘇、反人民的，是法西斯主義的土耳其變種。②Большая Совет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1975г，Т.19，С.445.泛突厥主義成為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禁區(qū)，遭到蘇聯(lián)政府嚴厲防范和壓制。打擊“資產(chǎn)階級民族主義者”“泛突厥主義者”，是蘇聯(lián)歷次政治清洗運動的重要內(nèi)容。

另一方面，在20世紀40年代，斯大林也曾策略性地利用泛突厥主義，支持和推動中國新疆的民族分裂勢力，損害中國的主權(quán)和領(lǐng)土完整。有學者認為，1944年伊犁爆發(fā)的“民族主義暴動引發(fā)中國邊疆危機的事變”，實際上乃是泛突厥主義現(xiàn)象。③潘志平：《“東突厥斯坦共和國”：一個批判性的評估》，載《21世紀》（香港），2014 年12月號。只是由于中國國內(nèi)形勢迅速變化，由于蘇聯(lián)與美、英共同以犧牲中國在外蒙古的利益作為交換，④王珂：《東突厥斯坦獨立運動——1930年代至1940年代》，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53頁。蘇聯(lián)最終放棄了對分裂運動的支持。實際上，蘇聯(lián)只是在針對中國的時候，將泛突厥主義作為棋子，一次性利用。它顧慮泛突厥主義勢力在緊鄰中國新疆的蘇聯(lián)中亞加盟共和國坐大而損害自身，因此蘇聯(lián)不可能幫助中國新疆民族分裂勢力實現(xiàn)獨立建國目標。

第四，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在土耳其推動下，出現(xiàn)了泛突厥主義狂熱。蘇聯(lián)解體后，土耳其對于西方的戰(zhàn)略地位下降，同時，蘇聯(lián)解體意味著對抗泛突厥主義的堡壘消失，中亞出現(xiàn)了意識形態(tài)和地緣政治真空。土耳其的雄心迅速膨脹，立即與新獨立的五個突厥語族國家建立密切關(guān)系，試圖充當突厥語國家的“老大哥”。1992年，在土耳其倡導下，召開了突厥國家峰會。1993年成立了突厥語國家文化藝術(shù)發(fā)展組織。在俄羅斯韃靼斯坦共和國還成立了突厥民族大會，建立起政治組織，定期召開會議，推動泛突厥主義運動。新獨立的中亞、高加索國家的態(tài)度也對土耳其產(chǎn)生積極影響，使土耳其看到了復活突厥主義的可能性以及建立“大突厥帝國”的歷史機遇。厄扎爾等政治精英鼓吹泛突厥主義狂想：21世紀是土耳其的世紀；而從亞得里亞海到中國長城的廣袤地區(qū)都是突厥世界，且新獨立國家都將土耳其視為文化中心和歷史磁鐵。①А.А.Акунов，Постсоветский Кыргызстан глазами зарубежных политологов，Бишкек，1998г，С.72.土耳其視所有突厥語族為親族。但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該進程走向低迷。主要是土耳其經(jīng)濟實力不足以支撐其地緣政治構(gòu)想，中亞國家看到，土耳其的經(jīng)濟實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強大；土耳其在中亞遭到俄羅斯、伊朗等國抵制；中亞國家從自身利益考慮，外交方針發(fā)生變化；2005年后，“顏色革命”導致中亞國家與西方關(guān)系惡化，而土耳其站在西方一邊，希望借“顏色革命”將“親俄”的中亞領(lǐng)導人替換掉。在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平息安集延叛亂之后，土耳其追隨西方對烏國進行人權(quán)譴責，引起反感；之后，土耳其改變了戰(zhàn)略和策略。

二 “新泛突厥主義”：“新奧斯曼主義”的支柱

1991年后，泛突厥主義復興是地緣政治變化的自然后果，也是土耳其等國推動的結(jié)果。短暫平靜之后，大致從2007年開始，繼續(xù)推動新一輪泛突厥主義。標志性事件是“正義發(fā)展黨”在土耳其執(zhí)政，提出并確立了“新奧斯曼主義”外交政策——而泛突厥主義正是新奧斯曼主義的題中應有之義。

奧斯曼主義出現(xiàn)于19世紀中期的土耳其，本是土耳其知識分子（“新奧斯曼人協(xié)會”）提出的救國改良方案，目的是通過確立憲政來建立公民共同體，團結(jié)帝國東部乃至巴爾干半島各族，復興帝國。而“新奧斯曼主義”一詞最早于1985年由英國學者戴維·貝爾查德提出（也有人認為，艾爾巴康執(zhí)政時期的土耳其外交已經(jīng)恢復帝國傳統(tǒng)）。到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厄扎爾擔任土耳其領(lǐng)導人時，新奧斯曼主義的輪廓已經(jīng)清晰，厄扎爾初步認為應該回歸新奧斯曼主義：土耳其將對原奧斯曼帝國的統(tǒng)治范圍負責；伊斯蘭教可以凝聚土耳其國民和巴爾干半島的居民，并用新意識形態(tài)將其團結(jié)在一個國家內(nèi)。土耳其國內(nèi)各種意識形態(tài)存在競爭：新奧斯曼主義、突厥主義、新凱末爾主義、歐亞主義等等，①Арестакес Симаворян，Идеологические течения в контексте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Турции，http://www.hayinfo.ru/ru/analytics/84379.html.而當埃爾多安及其所屬正義與發(fā)展黨2007年再次執(zhí)政后，新奧斯曼主義就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新奧斯曼主義的總設(shè)計師是艾哈邁德·達武特奧盧，他曾撰寫著作《深層戰(zhàn)略》分析了土耳其的地緣政治利益，強調(diào)土耳其必須加強在巴爾干、近東和北非的政治、經(jīng)濟和外交作用，積極運用軟實力工具（經(jīng)濟援助和文化滲透）。2009年11月底，時任土耳其外長的艾哈邁德·達武特奧盧發(fā)言稱，土耳其正在推行新奧斯曼主義政策：“我們有奧斯曼帝國留下的遺產(chǎn)。我們被稱為新奧斯曼主義者。是的，我們是新奧斯曼人。我們被迫從鄰國尋找出路，甚至被迫走向非洲”。隨后，達武特奧盧進一步解釋說，土耳其不限于只實現(xiàn)一種理想：“奧斯曼帝國是我國歷史的一部分，伊斯蘭教是我國文化的要素之一。西歐方向是我國的歷史經(jīng)驗，而突厥主義是主要運動”。②Арестакес Симаворян，Идеологические течения в контексте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Турции，http://www.hayinfo.ru/ru/analytics/84379.html.即：強調(diào)了奧斯曼主義、伊斯蘭主義、突厥主義三種戰(zhàn)略思想成分：突厥主義是保存民族自我意識的主要思想，經(jīng)由這一思想引導突厥語族走向奧斯曼主義。

首先，“新奧斯曼主義”思想是土耳其國內(nèi)政治發(fā)展的結(jié)果，也與西亞乃至整個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格局變化有關(guān)。從2000年以來，土耳其經(jīng)濟增速很快，實現(xiàn)了經(jīng)濟騰飛。土耳其多年來孜孜以求的目標是加入歐盟，但因塞浦路斯問題、庫爾德人問題、歐洲大國對土耳其的成見等遲遲不被接納。到2007年初，形勢已經(jīng)明朗：土耳其入盟無望。與此同時，土耳其國內(nèi)的西化派精英地位下降，主張歐亞主義、民族主義的派別上升。民眾認為土耳其多年來為西方提供軍事基地，服務(wù)于西方的經(jīng)濟—政治利益，而仍未得到平等對待和接納，因而感到失望、怨憤，成為新奧斯曼主義思想的社會—政治基礎(chǔ)。對于土耳其來說，在東方的拓展可能成為對西方外交的籌碼，可以展示自己的優(yōu)勢和獨特地位；土耳其還希望利用自己跨歐亞大陸的優(yōu)越位置，成為能源通道，這樣，東西方各國都依賴土耳其，與其發(fā)展友好關(guān)系。

其次，必須強調(diào)的是，新奧斯曼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是美國植入的意識形態(tài)。土耳其的“正義與發(fā)展黨”本身就得到美國支持，保羅·沃爾福維茨（Paul Wolfowitz）是該黨智囊，且“新奧斯曼主義”與美國制訂的“大近東”方略契合。達武特奧盧本人也并不諱言，新奧斯曼主義思想和術(shù)語都源自美國，是美國戰(zhàn)略家喬治·弗里德曼 （George Friedman）的著作為該構(gòu)想奠定了基礎(chǔ)。美國希望借此軟化土耳其國內(nèi)的民族主義和凱末爾主義的力量，平衡伊朗，使其擔任伊斯蘭世界的領(lǐng)袖，發(fā)揮作用。從土耳其方面來說，得到西方支持，在中亞和高加索就可獲得優(yōu)勢，借美國的西風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利益。但是，當土耳其達到一些目標后，西方也不可能允許土耳其出面建立某種“突厥邦聯(lián)”；因此，雙方只是暫時的戰(zhàn)術(shù)合作。由于中東亂局、俄羅斯與西方的對抗加劇，土耳其的地位繼續(xù)上升，西方將更加依賴土耳其。

“新奧斯曼主義”體現(xiàn)了土耳其精英的“帝國思維”——即對土耳其帝國時代記憶的重新喚醒，同時也是土耳其精英應對新的國際局勢的地緣政治觀念。塞爾維亞學者塔納斯科維奇認為，新奧斯曼主義是意識形態(tài)，更是土耳其的知識精英和普通大眾都具有的歷史哲學、文明范式、世界觀，他們贊同對當代土耳其的國家定位。①Едемский，Андрей Борисович，Неоосманизм как реальность современной геополитики// Проблемы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стратегии，No.2（11），2012г.由此可知，“新奧斯曼主義”乃是總綱，而“新泛突厥主義”是其分支，是“新奧斯曼主義”的重要支柱。新奧斯曼主義者將巴爾干西部視為傳統(tǒng)勢力范圍、文明認同的根基、乃至當代土耳其的文化發(fā)祥地，在巴爾干半島西部，尤其是在阿爾巴尼亞人和波斯尼亞人中間得到響應。

“新奧斯曼主義”也體現(xiàn)了土耳其精英強烈的大國意識。達武特奧盧認為，過分依賴歐洲和美國導致土耳其外交失衡，損害了國家和地區(qū)利益，因此必須捍衛(wèi)奧斯曼帝國的遺產(chǎn)；依靠軟實力將原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過的國家和地區(qū)納入土耳其軌道；從西方那里將波斯尼亞、阿爾巴尼亞、科索沃、馬其頓和保加利亞爭取過來；更多地運用軟實力：經(jīng)濟援助和民主價值觀。土耳其不再充當西方的小伙伴，而是要做歐亞大陸的中心和地區(qū)安全的主要力量，在中東、近東、高加索發(fā)揮重要作用。土耳其試圖恢復奧斯曼帝國的地緣政治版圖。達武特奧盧2010年1月8日講話稱，土耳其的當務(wù)之急不是成為一個地區(qū)大國、而是要成為世界性大國；土耳其的地理位置、歷史和外交經(jīng)驗為土耳其成為世界性大國提供了可能。①А.А.Ирхин，Турецкое влияние на внутриполитическую ситуацию стран СНГ в контексте создания религиозно-политических сил светского ислама по-турецкому образцу，http://www.gumilev-center.ru/.

土耳其希望美國支持其計劃。美國將土耳其作為在東方的代理人，尤其希望土耳其在中亞發(fā)揮作用，遏制甚至孤立伊朗，擠壓俄羅斯和伊朗的戰(zhàn)略空間。美國人起初支持土耳其的計劃，但是力度不夠，這就在客觀上推動了土耳其和俄羅斯改善關(guān)系。②О.Храбрый，Турецкая рука//Эксперт.М.，No.47，2004г.而在俄羅斯方面，因烏克蘭問題而導致俄羅斯-歐洲天然氣博弈，令俄羅斯將土耳其作為天然氣買家的新選項。土耳其加快與俄羅斯合作的步伐，甚至將其作為向歐洲提出要挾的條件：如果歐盟不接納土耳其，那么，土耳其將與俄羅斯在歐亞大陸進行緊密合作。為追求市場多元化，俄羅斯建設(shè)通往土耳其的天然氣管道“南流”；但兩國在許多問題上存在分歧和沖突：例如，俄、土在南奧塞梯問題上的立場不一致；而俄羅斯不支持土耳其關(guān)于庫爾德人問題的立場；在塞浦路斯問題上，俄羅斯支持歐盟（美國希望通過歐盟的機制，將塞浦路斯作為軍事基地，而俄羅斯也認為土耳其非法占領(lǐng)了塞浦路斯）；土耳其和俄羅斯在中亞地區(qū)競爭激烈。

“正義與發(fā)展黨”運用國家資源大肆宣傳，對青年進行某種奧斯曼精神的灌輸。講述奧斯曼帝國歷史的文藝片《奧斯曼共和國》受到熱捧，帝國榮光令國民深感振奮和狂熱。土耳其也將奧斯曼主義輸出到中東的阿拉伯國家、伊斯蘭國家——尤其是中亞和高加索的伊斯蘭-突厥語國家。2010年1月，“正義與發(fā)展黨”與該國教育部簽訂關(guān)于在土耳其高校倡導新奧斯曼主義的協(xié)議，接收阿拉伯國家——特別是敘利亞——的學生在土耳其高校免費入學。土耳其的做法導致歐洲對其產(chǎn)生疑懼；反過來，土耳其長期在歐洲門外徘徊，也令其更加致力于回歸奧斯曼主義。

新奧斯曼主義的重要方向之一是阿拉伯世界。通過加強經(jīng)濟、政治、文化存在，提高土耳其在阿拉伯國家中的地位和發(fā)言權(quán)，擴大勢力范圍?！鞍⒗骸睂ν炼錁O為有利。“穆斯林兄弟會”在突尼斯和埃及上臺，其宗旨符合“正義與發(fā)展黨”的精神。敘利亞反對派得到土耳其的軍事—政治支持。1990年至2008年，土耳其與非洲國家的貿(mào)易額增長了七倍。土耳其為此還宣布了自己的“非洲戰(zhàn)略”，與“非洲聯(lián)盟”等非洲國家組織建立聯(lián)系，并從2005年起成為該組織觀察員國；并著意在非洲建立宗教、文化聯(lián)系。

在實踐中，新奧斯曼主義政策意味著積極介入和干預相關(guān)國家，土耳其的政策并非和平，所謂“與鄰國零糾紛”政策實際上已經(jīng)破產(chǎn)。土耳其曾經(jīng)強調(diào)，新奧斯曼主義對西方和俄羅斯不構(gòu)成威脅；強調(diào)與西方和俄羅斯對話，不會走伊斯蘭化道路，無侵略性。2008年，外交部長達武特奧盧曾提出“與鄰國零糾紛”，似乎準備推行和平政策，但很快發(fā)生了重大變化。2010年，土耳其制定了《國家安全領(lǐng)域政策文件》，該文件不再提及威脅國家安全的伊斯蘭激進主義、國際恐怖主義等。①Владимир Аватков，Неоосманизм.БазоваяидеологемаигеостратегияТурции// Свободная мысль，No.3，2014г.2009年中國新疆爆發(fā)“7·5”事件后，土耳其迅速表態(tài)指責中國政府，將自己扮作突厥語族的保護者；“阿拉伯之春”之后，土耳其立即表示歡迎。2011年，土耳其強力介入敘利亞問題，稱該國局勢事關(guān)土耳其內(nèi)政。2011年，埃爾多安前往埃及訪問，數(shù)千名“穆斯林兄弟會”支持者夾道歡迎，儼然視其為伊斯蘭世界的領(lǐng)袖。同時，土耳其還拒絕將流亡的原伊拉克副總統(tǒng)哈希米交給伊拉克政府。土耳其至今未能在1915年屠殺亞美尼亞人問題上與亞美尼亞達成和解，與阿塞拜疆的緊密關(guān)系也導致土—亞關(guān)系正?；徛恢С植ㄋ鼓醽喌哪滤沽?，承認科索沃獨立；同時，埃爾多安與歐盟的關(guān)系也并不順利。在歐洲看來，土耳其領(lǐng)導人已成為令人不安的獨裁者。

泛突厥主義是作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新奧斯曼主義”的重要支柱，二者之間有交叉、也有差別。泛突厥主義強調(diào)民族-文化因素，“新奧斯曼主義”強調(diào)歷史因素，而泛突厥主義是對“新奧斯曼主義”的有力補充。土耳其的多數(shù)政黨都不同程度地支持泛突厥主義思想，其國內(nèi)有非常廣泛、堅實的社會-政治基礎(chǔ)。例如，“民族主義運動黨”是典型的泛突厥主義政黨；軍中有極端民族主義者、半軍事化的民族極端主義集團“灰狼”。泛突厥主義得到許多知識分子認同，他們炮制歷史神話，為泛突厥主義提供材料，成為土耳其外交的重要推動力量。土耳其推行的新泛突厥主義政策對中亞、高加索國家的影響很大。

泛突厥主義者試圖將哈薩克人、烏茲別克人、吉爾吉斯人、土庫曼人等突厥語族都變成土耳其人，將突厥語族的民族語言在土耳其語的基礎(chǔ)上進行改造，變成通用語言；在此基礎(chǔ)上，用土耳其認同取代民族國家認同。1993年，泛突厥主義者為中亞和高加索突厥語族編訂的字母與土耳其語字母趨同，但是語言學家表示：這些字母在中亞根本無法運用。2005年，第十二屆國際突厥青年聯(lián)合大會（在伊斯坦布爾召開）提出：目標是建立統(tǒng)一的突厥人認同；為被殖民的突厥民族和國家恢復歷史公正；所有突厥語族都重新命名，加上“突厥”字眼：薩哈人改稱突厥-薩哈人，吉爾吉斯人改稱突厥-吉爾吉斯人，等等；而任何重審歷史的做法都被稱為“去殖民化”。

土耳其是泛突厥主義活動的資助者、召集人。土耳其重視對突厥語國家的外交，成立了專門機構(gòu)。進入21世紀以來，土耳其與突厥語國家的合作機制是突厥語國家峰會，將峰會視為突厥語國家交流國家關(guān)系和全球問題的平臺。2006年秋，在土耳其召開第十屆國際突厥人大會（來自各國的政治家共六百多人與會）以及第八屆突厥語國家峰會，發(fā)布了共同宣言，號召突厥語國家在阿富汗、伊拉克、巴勒斯坦和黎巴嫩問題上制訂共同政策，調(diào)解塞浦路斯和納-卡問題；支持哈薩克斯坦于2009年加入歐洲安全合作組織；土耳其加入歐盟；土耳其、哈薩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擔任聯(lián)合國非常任理事國。

土耳其倡議成立突厥語國家聯(lián)合體，納扎爾巴耶夫則主張先成立一個長老會（Совета старейшин）。2009年10月2-3日，在阿塞拜疆的納希切萬召開第十次峰會，宣布成立新的制度性機構(gòu)：突厥國家合作理事會（或稱突厥委員會），總部設(shè)在伊斯坦布爾，并通過了新組織的憲章。簽署儀式后，土耳其總統(tǒng)居爾講話稱：該事件具有歷史性意義，因為首次出現(xiàn)了聯(lián)合“突厥世界”的制度性機構(gòu)。①И.А.Свистунова，Об участии Турции в саммите глав тюркоязычных стран，http:// www.iimes.ru/.泛突厥主義已有政治對話、協(xié)作的平臺。

2011年10月，突厥國家合作理事會在阿斯塔納召開峰會。突厥語國家編訂共同的突厥歷史課本的構(gòu)想也已成為現(xiàn)實。但是，認為“突厥語國家同書一部歷史、重塑共同突厥價值觀”是部分中亞國家——尤其是哈薩克斯坦——做出的文化戰(zhàn)略選擇，②楊波：《從突厥語國家統(tǒng)一歷史教科書談起》，載 《文匯報》，2015年10月15日。這種看法略顯片面。

阿塞拜疆是泛突厥主義運動的支柱，更是土耳其在高加索的地緣政治支柱。20世紀20年代，土耳其和俄羅斯兩大帝國解體、高加索的地緣政治形勢劇變，導致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劃界方面留下隱患。蘇聯(lián)時期以國際主義精神為號召，這些危機和矛盾暫時潛伏；到蘇聯(lián)末期，中央的控制力削弱，民族主義勢力抬頭，阿塞拜疆-亞美尼亞矛盾上升，因爭奪納-卡爆發(fā)戰(zhàn)爭。高加索地區(qū)逐漸形成以阿塞拜疆-土耳其-以色列為一方、而以伊朗-俄羅斯-亞美尼亞為另一方的兩大政治集團。蘇聯(lián)解體前，阿塞拜疆、土庫曼斯坦兩加盟共和國已宣稱：與土耳其“同族、不同國”。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阿塞拜疆精英的泛突厥主義立場甚至超越土耳其，一度主張建立政治聯(lián)合體，因而阿塞拜疆被稱為泛突厥主義試驗場。①Полигон“Азербайджан”:пантюркистская идеология плюс нефть，http://www.panorama. am/ru/news/2011/10/15/golos-1/872137.土耳其和阿塞拜疆精英將兩國關(guān)系概括為“一族兩國”，并試圖以此為范本，向其他突厥語國家推廣。阿塞拜疆“民族民主黨”的政治綱領(lǐng)接近土耳其“灰狼”，甚至被視為土耳其“灰狼”的分部。1991年后，以狂熱泛突厥主義著稱的“高加索灰狼”伊斯康德爾·哈米多夫擔任阿塞拜疆內(nèi)務(wù)部長，他曾放言：要建立包括南阿塞拜疆、中國、印度、西伯利亞在內(nèi)的大圖蘭，恢復突厥帝國的輝煌。艾利奇別依擔任阿塞拜疆領(lǐng)導人期間，幾乎以土耳其認同取代了阿塞拜疆認同；阿利耶夫擔任總統(tǒng)后延續(xù)了這一政策，泛突厥主義在阿塞拜疆的社會政治生活中影響巨大。在2006年突厥語國家峰會上，阿塞拜疆號召將一國的問題視為共同問題，這實際上已是政治-軍事結(jié)盟的主張。

在中亞，泛突厥主義現(xiàn)在主要得到哈薩克斯坦的支持和配合。中亞對于土耳其意義重大。原本伊拉克與土耳其的貿(mào)易額巨大，且土耳其從伊拉克收取石油過境費，而追隨西方制裁伊拉克導致土耳其損失慘重。失去伊拉克之后，土耳其主要從伊朗和俄羅斯進口能源，新的能源來源地只有土庫曼斯坦。由于土耳其與烏茲別克斯坦的關(guān)系不再緊密，哈薩克斯坦等國成為泛突厥主義在中亞的支柱。

土耳其的文化組織、基金會（如尤努斯-艾姆萊、基雅奈特-瓦克菲等等）承擔了外交功能，對中亞進行文化宣傳和滲透。土耳其資助一萬多名中亞青年到土耳其進修；土耳其的伊斯蘭神學院為中亞培養(yǎng)神職人員。不過，土耳其高校的教學水平不僅遠遜歐美，也不如俄羅斯名校。土耳其還與中亞國家合辦大學、高級中學，自認為教學水平很高。土耳其與中亞國家合辦電視頻道，一些土耳其影視劇受到中亞國民熱捧。中亞的一些文化和公眾設(shè)施（街道、公園等等）用土耳其名人命名，如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有阿塔圖爾克公園（紀念土耳其國父凱末爾）等等。2014年12月，哈薩克斯坦的一首歌曲被土耳其“正義與發(fā)展黨”改頭換面地用于選舉宣傳，宣揚“偉大”的“世界突厥主義”思想。②Т.Ибраев，Утопия или угроза？Чем грозит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реанимация идей пантюркизма，http://www.nomad.su/.

埃爾多安的外交政策具有鮮明的泛突厥主義特色。由于經(jīng)濟下滑、失業(yè)率增長（土耳其人口中年輕人的比例很高）、外國投資銳減等，造成社會緊張度增加。土耳其政府資助境外國家（甚至極端組織）的做法引起國民憤怒。一些政黨和國民對政府公開支持極端運動表示不滿；對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深度介入（反對派媒體指出，土耳其政府資助敘利亞叛軍，甚至派特種部隊支持叛軍和“伊斯蘭國”），也與土耳其的官方宣傳相矛盾。

三 中亞各國與“新泛突厥主義”

土耳其經(jīng)濟在近二十年內(nèi)迅速騰飛（值得一提的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同中亞國家的合作），這種情況使其在歐亞大陸左右逢源；對于正在探索發(fā)展道路的新獨立國家來說，土耳其乃是伊斯蘭國家走世俗化、現(xiàn)代化的成功范例，其經(jīng)驗值得學習。此外，土耳其的親西方面目令中亞國家產(chǎn)生聯(lián)想：與土耳其交好，可以幫助中亞國家與西方世界走近。中亞國家響應新泛突厥主義，既出于語言、文化的親緣性，也有經(jīng)濟需求——希望獲得土耳其的資金和技術(shù)；土耳其模式是參考范例，也是意識形態(tài)資源，更是外交選項，是平衡其他大國的力量。同時應該看到，現(xiàn)在土耳其與中亞的合作已經(jīng)具有戰(zhàn)略性質(zhì)（特定情況下也具有實用主義性質(zhì)），取得很大進展，而泛突厥主義滲透在幫助土耳其推進對中亞政策方面獲得巨大優(yōu)勢。

第一，中亞國家的政界和學界乃至普通國民都有支持泛突厥主義的基礎(chǔ)。一些政治派別如哈薩克斯坦的“阿拉什”（由努圖舍夫兄弟領(lǐng)導，其中之一因其極端活動而獲刑）與泛突厥主義思想接近；烏茲別克斯坦的“比爾利克”（該政黨出現(xiàn)于蘇聯(lián)末期，克格勃副主席鮑布科夫判斷，該組織曾宣揚了納粹主義思想）、吉爾吉斯斯坦的“埃爾克”（與烏茲別克斯坦的“比爾利克”組織非常接近）、“阿薩巴”等政黨對泛突厥主義思想很感興趣，之前由于他們持極端觀點，且主要倚賴一些受教育程度低的人口，因而處在邊緣地位；但是，由于泛突厥主義影響，這些組織的影響逐漸擴大。2012年9月，哈薩克斯坦的一家網(wǎng)站發(fā)布呼吁書：泛突厥主義是突厥國家的頂峰，宣布成立突厥-哈薩克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政黨“沙內(nèi)拉克”。盡管后來無聲消失，但卻表明一種令人不安的潛流。

一些學術(shù)精英試圖論證突厥人的共同歷史、文化遺產(chǎn)等。例如，哈薩克斯坦史學著作寫道：“圖蘭及其歷史始于3500年前，而圖蘭的歷史就是古代突厥人的歷史”。①Б.Аяган，Иллюстрированная история Казахстана.С древнейших времен до наших дней. в 4-х томах，Алматы，2006г，Т.1，С.182.此外，一些著作積極評價泛突厥主義思想。如烏茲別克斯坦學者運用歷史語言比較法研究二十四史等中國古代文獻，通過大規(guī)模恢復漢語文獻中不同時期對周邊民族稱謂的古音，認為：實際上從中國的《詩經(jīng)》時代甚至更早，中國文獻記載的周邊部落和民族的名稱諸如狄（古音tuk，tiek接近于“突厥”的發(fā)音）、獯狁以及漢代的大月氏人、唐代文獻中的匈奴人、鐵勒人等等，都是對突厥人稱謂在不同時期漢語音變的結(jié)果。由此推論，在中國史書中，周邊突厥人的歷史貫穿始終，突厥人也有非常古老的歷史。從學術(shù)意義來看，對古代周邊民族族源等問題的研究有所推進（當然，其方法仍顯孤立，需要其他方法和材料佐證）。而類似結(jié)論在客觀上有利于泛突厥主義思想。最主要的是，正如作者前言中所說：“以前時代及其文化的經(jīng)驗可以幫助創(chuàng)造現(xiàn)代生活、制訂國家意識形態(tài)，更深刻地意識到地區(qū)一體化進程的必要性”。②Аблат Ходжаев，Из истории древних тюрков（сведения древнекитайских источников），Ташкент，Tafakkul，2010г，С.3.

第二，土耳其在中亞的存在是全方位的。通常認為，土耳其在中亞主要是一種經(jīng)濟、文化存在，但土耳其以此為依托，也向政治領(lǐng)域穩(wěn)步滲透。在吉爾吉斯斯坦和土庫曼斯坦，與土耳其合辦的高級中學各有15所以上，在哈薩克斯坦則超過20所；甚至在塔吉克斯坦建了多所土耳其高級中學，當?shù)鼐⒌淖优谶@些中學上學。土耳其與土庫曼斯坦合建大學，并在各州都建分校。土耳其與吉爾吉斯斯坦合建吉-土瑪納斯大學、阿塔圖爾克-阿拉套國際大學、絲綢之路國際學校、語言-計算機學習中心等等；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合建蘇萊曼·德米雷爾大學和亞薩維大學，并在南哈薩克斯坦、曼吉斯套等州遍地開花地建設(shè)分校，③Андрей，Пантюркизм против Евразийского союза，http://www.stoletie.ru/geopolitika/ panturkizm_protiv_jevrazijskogo_sojuza_793.htm.每個分校都附設(shè)高級中學。而且，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是，不少學生來自公檢法機關(guān)官員、政府官員和知識分子家庭。這些學校除了教授阿拉伯語、英語、土耳其語，還對當?shù)厍嗌倌旯噍敺和回手髁x思想、宗教激進主義思想。

土耳其與中亞國家也有軍事-技術(shù)合作。中亞國家認為，土耳其作為北約成員國，裝備優(yōu)良，軍隊訓練有素。2001年3月24日，土耳其為哈薩克斯坦提供9億美元的無償軍事援助；烏茲別克斯坦得到了土耳其的步兵戰(zhàn)車等裝備；土耳其更希望中亞的軍人赴土耳其培訓，從而確保中亞穩(wěn)定，并在軍界培養(yǎng)對土耳其有好感的人士。

土耳其為美國積極代言，推動吉爾吉斯斯坦與美國合作，甚至希望在吉國建立一個與美軍共管的基地。2014年6月美軍撤離吉爾吉斯斯坦后，土耳其加緊斡旋：從2015年初開始，土耳其國防部每年對吉國國防部提供100萬美元援助，呼吁吉國繼續(xù)與美國合作，并表示愿意提供土耳其新式裝備給吉國，甚至覬覦俄羅斯在吉爾吉斯斯坦的軍事基地。①Тилек Имашов，Кыргызстан-плацдарм пантюркизм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http:// 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429798440.

第三，哈薩克斯坦是新泛突厥主義運動在中亞的重要支柱，其他各國與土耳其的合作各有側(cè)重。在涉及中亞國家的各種區(qū)域性組織中，缺乏烏茲別克斯坦或哈薩克斯坦的參與，就意味著該組織缺乏代表性。烏、哈都是中亞大國，外交政策相對獨立、多元，歷來存在競爭，自然也會延伸到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烏國具有強烈的歷史優(yōu)越感。19世紀后半期以后，塔什干曾是俄國突厥斯坦邊疆區(qū)的中心，在蘇聯(lián)時期也處于中亞核心，甚至烏茲別克語相對其他語言也有種種優(yōu)勢。烏國乃是中亞第一人口大國（烏茲別克族占中亞人口大半），工業(yè)潛力巨大；因此，烏國提出“突厥斯坦——我們的共同家園”的倡導，是以該國為中心的再一體化方案。烏茲別克斯坦很少參與多邊組織，外交政策似乎缺乏連續(xù)性，變化急劇。烏茲別克斯坦曾熱議“中國奇跡”、看好“土耳其道路”，后來則改弦更張，倡導“新加坡模式”。2005年安集延騷亂之后，土耳其與烏茲別克斯坦的關(guān)系迅速惡化。

哈薩克斯坦積極支持泛突厥主義，提高了該運動的分量。納扎爾巴耶夫是蘇聯(lián)時代成長起來的政治家，在中亞乃至地區(qū)之外都贏得很高聲望，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甚至為納扎爾巴耶夫樹立雕像——這種做法極為罕見。有人這樣定位：土耳其是突厥世界的西端，而哈薩克斯坦是其東端。哈薩克斯坦駐土耳其大使圖伊梅巴耶夫稱：納扎爾巴耶夫在土耳其被視為突厥世界的領(lǐng)袖。土耳其總統(tǒng)居爾甚至稱納扎爾巴耶夫為突厥世界的領(lǐng)導人，這確實“超過了普通客套和外交協(xié)議的范圍”，②Мади Раимов，Последний оплот тюрков，Алматы，2011г，С.494.表明土耳其對納扎爾巴耶夫的尊敬，同時也是土耳其的政治策略。沒有中亞大國哈薩克斯坦的支持，泛突厥主義在中亞難有前景。

哈薩克斯坦始終重視地緣經(jīng)濟因素，注意保持多元平衡外交；既支持歐亞一體化，同時又是泛突厥主義的重要支柱。1994年，納扎爾巴耶夫最早倡議成立歐亞聯(lián)盟，與亞·杜金倡導的歐亞主義構(gòu)想契合，但實際上納扎爾巴耶夫更希望達成某種俄羅斯-突厥語國家聯(lián)盟（首都設(shè)在喀山）。2013年前后，在普京發(fā)表了關(guān)于歷史上哈薩克斯坦境內(nèi)并無國家的言論后，在“為國家主權(quán)而斗爭”的口號下，泛突厥主義成為反對歐亞經(jīng)濟聯(lián)盟的武器；并且伴隨著反俄情緒，呼吁抵制俄國的“帝國野心”。哈國內(nèi)既有親西方聲音，也有泛突厥主義宣傳。許多以民族主義、愛國主義面目出現(xiàn)的言論都有泛突厥主義傾向?？紤]到俄羅斯推動的再一體化進程與泛突厥主義構(gòu)想存在競爭，而哈薩克斯坦同時是兩種一體化方案的支柱力量，或許就可以認為，哈國的做法是為了左右逢源，并借以保持地緣政治平衡。

納扎爾巴耶夫總統(tǒng)多次發(fā)表熱情洋溢的泛突厥主義言論。2012年10月12日，納扎爾巴耶夫在伊斯坦布爾舉辦的哈-土高層商貿(mào)論壇上發(fā)言稱：在地中海和阿爾泰山之間住著我們2億多同胞。如果我們團結(jié)起來，就會成為世界上有影響的國家。①Мария Подкопаева，Пантюркизм вчера и сегодня，https://gazeta.eot.su/article/pantyurkizm-vchera-i-segodnya.納扎爾巴耶夫還表示：“我們生活在整個突厥民族的祖國。自從1861年哈薩克末代大汗被殺，我們就成了俄國殖民地，后來又成為蘇聯(lián)殖民地。在150年時間里，哈薩克人幾乎喪失民族傳統(tǒng)、習俗、語言和宗教。上蒼保護，我們在1991年宣布獨立。你們的祖先離開歷史上的祖國——突厥汗國的時候，帶走了突厥民族的名稱。至今土耳其人還把好小伙子稱為‘哈薩克’——而我們就是這些哈薩克人。”②Манкурт Шалаказахов，Казахстанское политическое поле:неоосманизм в противовес евразийской интеграции？http://www.russianks.info.

土庫曼斯坦多年來與土耳其關(guān)系緊密。該國史學家宣稱，土庫曼民族是奧古茲汗的后裔，與土耳其民族有共同祖先。土耳其在土庫曼斯坦的建筑、冶金等關(guān)鍵領(lǐng)域都有深刻影響。土耳其總統(tǒng)居爾每年都訪問土庫曼斯坦，并且表示非常喜歡住在“自己的祖國”土庫曼斯坦。不過，土庫曼斯坦1995年獲得永久中立國地位，無意與土耳其建立類似阿塞拜疆-土耳其那樣的特殊關(guān)系，也很少參與多邊組織，并數(shù)次缺席突厥語國家峰會。

一般來說，發(fā)展較為順利的中亞國家并不熱衷于“圖蘭主義”“突厥聯(lián)盟”之類的藍圖，而是致力于發(fā)展民族國家；這樣就會堅持國家的獨立性，與泛突厥主義保持距離；而經(jīng)濟困難、政治薄弱的國家容易認同泛突厥主義思想，為其敞開大門。吉爾吉斯斯坦總統(tǒng)阿坦巴耶夫的親族在土耳其從商，自然對土耳其推行友好政策。阿坦巴耶夫滿懷深情地表示：吉爾吉斯斯坦離土耳其很遠，但是每個吉爾吉斯斯坦人都知道，土耳其乃是吉爾吉斯斯坦人的指路明星。①Сергей Кожемякин，Османская Империя 2.0，http://evrazia.org/.

第四，中亞也有不利因素?，F(xiàn)在，突厥語國家距離政治一體化還有很多路要走。一個不利因素是：土耳其本身與高加索、中亞國家并不接壤；作為突厥語國家的核心，土耳其經(jīng)濟還不夠強大；其發(fā)展模式能否被中亞國家效法仍舊存疑；對于合作目標，各國存在分歧。近年來，烏茲別克斯坦精英已經(jīng)開始宣揚“烏茲別克斯坦模式”，②Рустамжон Абдуллаев，Ислам Каримов-основатель Узбекистана，как отцы-основатели США，http://fundamental-economic.uz/article/Ислам-Каримов-основатель-Узбекиста.哈薩克斯坦則宣揚哈薩克斯坦模式，顯示無意于照搬土耳其道路。此外，在突厥語國家走近、加強合作的同時，也出現(xiàn)截然相反的逆進程——與土耳其保持距離。一些中亞人士擔心泛突厥主義滲透將導致中亞各族喪失民族認同、國家認同。有哈薩克斯坦人士稱：泛突厥主義表明土耳其民族主義者披著經(jīng)濟—文化外衣的帝國野心；③Т.Ибраев，Утопия или угроза？Чем грозит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реанимация идей пантюркизма，http://www.nomad.su/.還在很早以前，烏茲別克斯坦就因土耳其高中進行伊斯蘭主義宣傳而將其關(guān)閉；俄羅斯將韃靼共和國的“韃靼-土耳其學?！备麨椤皣H學?！保瑢⑿ｎI(lǐng)導換成俄羅斯族。④Римма Бикмухамметова，Турки ушли а лицеи остались，http://etatar.ru/20/42602.吉國分析人士說，土耳其的學校、基金會（蘇萊曼基金會、吉雅奈特-瓦克非基金會）散布泛突厥主義。這些基金會資助吉國青少年學習土耳其語，并教授電腦技能，成績優(yōu)異者送到土耳其的蘇萊曼宗教學院學習；千萬青少年每天被灌輸奧斯曼帝國的光榮歷史；長此以往，吉國恐將淪為土耳其藩屬。⑤Т.Ибраев，Утопия или угроза？Чем грозит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реанимация идей пантюркизма，http://www.nomad.su/.

甚至土庫曼斯坦也發(fā)生微妙變化。新派觀點認為，土庫曼人的祖先不是奧古茲汗，而是與古安息國關(guān)系密切。⑥Мади Раимов，Последний оплот тюрков，Алматы，2011г，С.487.新史觀首先表明自己的民族歷史更古老，但也否定了與土耳其人的種族親緣性，而與伊朗存在親密關(guān)系——這種史觀將不利于泛突厥主義推進。

在大眾心理層面，中亞國民與土耳其公民也并不總是融洽親近。一些土耳其勞工與中亞當?shù)厝水a(chǎn)生矛盾，引起當?shù)鼐用穹锤小?006年，在田吉茲，土耳其工人與當?shù)赝掳l(fā)生了群毆，起因是土耳其工人和專業(yè)人員對哈國同事態(tài)度傲慢以及試圖猥褻哈薩克斯坦婦女。2014年，納扎爾巴耶夫大學又爆發(fā)了土耳其工人與當?shù)厝说娜簹录?。哈國相關(guān)部門統(tǒng)計，多數(shù)違反《勞動法》的情形都發(fā)生在土耳其企業(yè)。①Т.Ибраев，Утопия или угроза？Чем грозит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реанимация идей пантюркизма，http://www.nomad.su/.

四 “新泛突厥主義”挑戰(zhàn)及其應對

對于泛突厥主義，應該將源自歷史-文化親緣性的親近、交流與擴張性思潮、運動加以區(qū)分。從語言、宗教和文化的親緣性出發(fā)，進而希望走近并加強聯(lián)系和合作（尤其是高加索、中亞的新獨立國家都希望擴大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交往），這是可以理解的，其他國家并無反對的理由。我們的認識應該超越冷戰(zhàn)時期的僵化、刻板觀念，不能將突厥語族的自發(fā)、自然的親近和交往都視為洪水猛獸。

但是，一些狂熱泛突厥主義者的目標始終是實現(xiàn)所有突厥語族（包括沒有獨立建國的族群）聯(lián)合，具有意識形態(tài)乃至地緣政治方面的擴張性。關(guān)于突厥語族歷史和現(xiàn)狀的解釋范式是：今日突厥語族對于“圖蘭”仍有現(xiàn)實的權(quán)利；生活在非伊斯蘭國家里的突厥語族長期遭受殖民和奴役，需要解放，而解放的途徑就是走向聯(lián)合；人為地煽動屈辱感和仇恨，對主權(quán)國家構(gòu)成挑戰(zhàn)；作為主要的突厥語大國土耳其，一度推行了并非和平的外交政策——何況還有其他勢力會惡意利用泛突厥主義狂熱，因而理所當然地遭到俄羅斯、中國、伊朗、保加利亞、希臘和阿富汗等國的警惕和抵制——這些國家都有大量突厥語族人口，泛突厥主義思想形成了對所在國的挑戰(zhàn)和威脅。即使在突厥語國家內(nèi)，泛突厥主義也會導致其自身的社會—文化分裂：因為這些國家還有非突厥語族。

第一，無論在歷史上還是現(xiàn)實中，中國都是狂熱泛突厥主義的受害者。泛突厥主義在歷史上曾經(jīng)嚴重威脅中國的國家安全、領(lǐng)土完整和西北邊陲穩(wěn)定，對中國造成危害。19世紀后半期，新疆爆發(fā)的多次起義都具有泛突厥主義背景，而2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的兩次民族分裂運動也都有泛突厥主義背景?，F(xiàn)實中，泛突厥主義主要構(gòu)成文化—意識形態(tài)挑戰(zhàn)，特定條件下甚至威脅國家安全。泛突厥主義滲透導致中國突厥語族群的國族認同弱化甚至被蠶食、歪曲（族群認同、突厥人認同乃至宗教認同優(yōu)先于國族認同），尤其對中國新疆的民族和諧、社會政治穩(wěn)定構(gòu)成意識形態(tài)挑戰(zhàn)和威脅。中國特定族群的人士會將中亞某鄰國作為祖國（通常是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較為順利的同族鄰國，并以境外相關(guān)國家的成就為驕傲）；將其領(lǐng)導人視為民族領(lǐng)袖；族群認同超越了對國家的感情，而國家認同薄弱。

與泛突厥主義伴生的，往往會出現(xiàn)地方民族主義甚或民族沙文主義，排斥和仇視其他族群，破壞社會政治穩(wěn)定。2009年6月30日，土耳其總統(tǒng)居爾訪華的最后一站到了新疆，新疆大學為其授予博士學位。此后不久，新疆爆發(fā)“7·5”事件。對此暴力事件，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稱“必須采取必要措施中止野蠻行徑”，后又指責中國政府，稱該事件乃是對維吾爾族的“屠殺”，①竇含章：《埃爾多安要為自己的謊言負責》，http://news.xinhuanet.com/comments/2009-07/17/content_12635113.html。公然推行了泛突厥主義政策。

第二，土耳其國內(nèi)始終有“東突”等中國新疆分裂組織的重要背景。民族分裂勢力在西方和土耳其得到庇護和政治、財政、意識形態(tài)支持（甚至軍事支持），許多“疆獨”組織和個人在土耳其找到容身之地，土耳其的民間、甚至官方組織為其提供各種物質(zhì)和資金：如東突厥斯坦基金會、東突厥斯坦民族中心（East Turkistan Ntional Center）、東突厥斯坦團結(jié)協(xié)會，②К.Л.Сыроежкин，Мифы и реальность этнического сепаратизма в Китае и безопасность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Алматы，2003г，С.402-С.405.尤其是泛突厥主義為其分裂活動提供了意識形態(tài)支持，其分裂國家的能量大增。

第三，中亞國家有近六十萬維吾爾族人，許多人是在不同時期遷居中亞的，在泛突厥主義影響下，一些人對土耳其有親近感，對中國懷有敵意或成見，同情新疆分裂勢力，甚至為民族分裂分子提供庇護。土耳其國內(nèi)也有不少維吾爾族人，對中國抱有敵意和成見，影響政府政策，更有人則成為民族分裂勢力的支持者和背景。

第四，如果把泛突厥主義合作視為土耳其主導的一體化進程，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構(gòu)想來說，與俄羅斯倡導的歐亞經(jīng)濟聯(lián)盟等都是競爭性方案，同樣會帶來挑戰(zhàn)。一個突厥語國家的聯(lián)合體——哪怕是一個松散的聯(lián)合體——也會改變地緣經(jīng)濟和地緣政治格局。

在加入歐盟受挫后，土耳其不斷加強與中亞、高加索各國的經(jīng)貿(mào)聯(lián)系，其在中亞、高加索的活動更加積極活躍。難民潮問題、2015年11月13日巴黎恐怖事件將使歐洲走向保守化，接納土耳其成為歐洲成員的可能性更小。隨著“阿拉伯之春”、敘利亞動亂以及美、俄在中東爭奪加劇，整個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格局都在發(fā)生深刻變化。遏制“疆獨”勢力的關(guān)鍵在于中國新疆乃至中國內(nèi)部，同時也要密切關(guān)注高加索、中亞乃至中東、西亞的國際政治進程及其演變。俄羅斯與土耳其和西方國家圍繞敘利亞展開的爭奪，導致俄羅斯與土耳其關(guān)系惡化、爭奪加劇，這些趨勢導致深刻后果。依據(jù)歷史經(jīng)驗，西方常常鼓勵土耳其推行泛突厥主義，損害中、俄、伊朗的利益。隨著美、俄競爭加劇，土耳其對于西方的戰(zhàn)略價值大幅上升，西方會鼓勵土耳其在中亞、高加索發(fā)揮作用。中亞很可能是俄羅斯與西方、土耳其激烈爭奪的新戰(zhàn)場，將直接關(guān)系中國新疆地區(qū)的安全和穩(wěn)定。

面對泛突厥主義帶來的挑戰(zhàn)，中國應該積極應對。近年來，土耳其與中國有良好的經(jīng)貿(mào)合作，兩國貿(mào)易額逐年增長，2013年達到282億美元，2014年達到277億美元。2010年10月，兩國更是上升為戰(zhàn)略合作關(guān)系。土耳其政界也有人熱議：中國-土耳其的時代開始了。這樣的良好關(guān)系來之不易，值得珍惜。經(jīng)過多年努力，土耳其政府已在“疆獨”問題上調(diào)整政策，這些進展值得肯定。但是，對于泛突厥主義滲透以及部分土耳其政客和政治力量敵視中國的態(tài)度，也應該有清醒認識。2015年7月爆發(fā)的反華游行，凸顯了泛突厥主義在該國有一定社會基礎(chǔ)，這種勢態(tài)絕不會在短期內(nèi)改觀。

首先，應該完善并重建意識形態(tài)，強化中國突厥語族群的國族認同，解決好中國內(nèi)部的社會-經(jīng)濟和社會-政治問題，消除狂熱泛突厥主義擴張的社會土壤。從積極的意義上說，憑借語言和文化方面的親緣性，中國的突厥語族是重要的資源，他們應該成為中國與土耳其（乃至中亞和高加索突厥語民族和國家）之間友好往來的橋梁紐帶，而不是用來損害中國利益的手段。土耳其應該認識到，突厥語民族和國家的合作，應該以尊重他國的主權(quán)領(lǐng)土完整為前提，否則都是短視的做法，只會引起對抗和沖突，反過來損害土耳其自身的利益。

在中亞和高加索地區(qū)，也都有一些對抗泛突厥主義進程的因素。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土耳其矛盾深刻，是泛突厥主義的抵制者；中亞的塔吉克斯坦（該國國民多信仰伊斯蘭教什葉派，屬波斯語族，與伊朗保持緊密關(guān)系，與阿富汗、伊朗試圖建立某種波斯文化共同體或雅利安人共同體）則始終以反對泛突厥主義的堡壘自居，甚至被視為倡導“泛伊朗主義”。從歷史經(jīng)驗出發(fā)，俄羅斯、伊朗等國都對泛突厥主義運動保持警惕。俄羅斯始終將原蘇聯(lián)地區(qū)視為勢力范圍，在防范土耳其擴張方面已有舉措；伊朗也不樂見土耳其在毗鄰的中亞、高加索地區(qū)占主導性影響。

其次，學術(shù)界應該對泛突厥主義加強研究，揭穿、抵制以學術(shù)面目出現(xiàn)的泛突厥主義滲透。土耳其和中亞、高加索國家的史學家、政治精英宣揚說，蘇聯(lián)時期歪曲了突厥人的族源，有意令突厥語族忘記過去，應該重寫歷史。但他們論證的突厥語族的共同起源、歷史和文化往往都是政治神話，缺乏學理依據(jù)。除了語言、文化之外，突厥語族之間多半并無種族方面的親緣性。所有突厥語族的族源都非常復雜，與遙遠的古代突厥人并無直接關(guān)系（即：突厥語族≠突厥人），突厥語族之間的人種特征差異巨大；今日土耳其國民與俄羅斯、中國等國境內(nèi)突厥語族乃至中亞、高加索突厥語族的民族心理和思維方式、文化傳統(tǒng)等差異巨大——甚至語言差異也不容忽視。一些民族操突厥語，但卻不是突厥人。有人指出：阿塞拜疆人操突厥語，但并無突厥血統(tǒng)，突厥人原本是阿塞拜疆人的侵略者。因而，泛突厥主義運動往往是一場意識形態(tài)-社會試驗。

最后，應該對一些泛突厥主義狂熱予以回擊。例如，中國應該加強研究1915年土耳其屠殺亞美尼亞人事件，并重新審視中國在該問題上的立場。1915年奧斯曼帝國屠殺亞美尼亞人事件（據(jù)信有150多萬亞美尼亞人悲慘死去）成為土耳其背負的十字架。長期以來，土耳其在經(jīng)濟、社會、價值觀等方面向西方看齊，加入歐盟是其長期追求的目標。而歷史上土耳其的野蠻行徑及今日的否認態(tài)度損害了自身形象，致使其始終在歐盟門口徘徊，也妨礙其與相關(guān)國家關(guān)系的正?；?。迄今為止，法國、比利時、瑞士、俄羅斯、加拿大、黎巴嫩、阿根廷、希臘和澳大利亞等國通過決議，承認1915年事件。2006年10月6日發(fā)布的《土耳其進展報告》中，歐盟希望土政府就大屠殺問題與亞美尼亞和解。2006年12月15日，就在“入盟”談判前兩天，歐洲議會通過了譴責大屠殺的報告，要求土耳其承認歷史事實。法國國民議會通過決議，承認1915年屠殺事件，并決定在巴黎豎立一尊六米高的雕塑，紀念死難者。甚至土耳其的盟友（美國、以色列）也敦促土耳其承認歷史事實。美國有四十多個州承認1915年大屠殺，每年4月24日前后，美國政府都對亞美尼亞族群發(fā)表講話。2009年4月，美國總統(tǒng)講話稱：不僅與美國的亞美尼亞人站在一起，而且也“懷著友好、團結(jié)的感情和深深的尊敬，與所有亞美尼亞人站在一起”。①Президент США определил резню армян в Османкой Турции армянским Мец Егерн，http://regnum.ru/news/1156024.html.以色列允許亞美尼亞裔舉行紀念活動，也有人主張承認大屠殺事件。

大屠殺記憶是亞美尼亞構(gòu)建國家認同的重要部分，甚至也是亞美尼亞對外政策的參考值——承認大屠殺事件的國家通常都是亞美尼亞的友好國家，還有一些國家顧及土耳其立場，則不予承認。作為歷史問題，1915年事件是確鑿無疑的事實；而作為政治-意識形態(tài)問題，則變得非常敏感。中國應在非官方立場上，就1915年大屠殺問題對亞美尼亞予以同情和支持。首先，這是出于道義考慮。近代以來，中華民族也曾苦難深重，日本侵略者制造的南京大屠殺事件與1915年事件類似，日本與土耳其在相關(guān)問題上的態(tài)度相似。因此，中國對待土耳其屠殺亞美尼亞人問題的立場應該參考其他國家在相關(guān)問題上的做法，這是中國在意識形態(tài)和外交方面贏得尊重的重要方面。亞美尼亞人曾是泛突厥主義的受害者，而中國的道義支持會贏得亞美尼亞人民的感謝；同理，在南京大屠殺問題上，中國的立場也能得到更多支持。其次，在實施“一帶一路”戰(zhàn)略背景下，中國利益向高加索延伸；而亞美尼亞有一定的資源稟賦和科技潛力，且對華友好，其對中國的意義繼續(xù)上升。鑒于伊朗、俄羅斯與亞美尼亞關(guān)系良好，中國還可在高加索與俄羅斯和伊朗緊密合作。美國有一百五十多萬亞美尼亞族裔，許多人在經(jīng)濟、科學等方面取得成功。中國的道義支持將使亞美尼亞裔成為重要的友華力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在對抗泛突厥主義侵襲方面，中國和亞美尼亞有共同利益。中國應該加強與亞美尼亞科研機構(gòu)（科學院、大屠殺博物館等）的合作；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可與亞美尼亞方面展開文化交流，就大屠殺問題召開國際性研討會。當然，現(xiàn)在中國與土耳其經(jīng)貿(mào)合作緊密，土耳其的分量比亞美尼亞重，中國應該保持對土耳其外交的靈活性。作為“歷史牌”，1915年事件乃是意識形態(tài)武器庫中的儲備武器。如果土耳其政府在支持“疆獨”方面走得很遠，就可以用來敲打和牽制該國的狂熱政客，迫其改正錯誤做法。

【修回日期：2016-01-10】

【責任編輯：蘇 娟】

國際安全研究開源大數(shù)據(jù)·世界各國軍費統(tǒng)計（2009-2014）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P的價0.000%（G占量當單年位：現(xiàn)比本重國，貨幣）萬UR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 D 20102011201220132014歐洲意大利2194 6002 163 700217 4102060 0002 007 8001 842 700 1.3951.3480.1331.2761.2491.142希臘E EUR731 100596 600493 400438 400399 900393 900 3.0.0782.0.1.1.6392.0.3832.2932.2172.218馬耳他UR3 6094 3014 3024 5044 4824 5046196986430.6520.617塞浦路斯E EUR33 90036 10034 50032 31228 99126 9691.848941.771.6651.443 61.1.0.1.1.541葡萄牙E ALURUR269 200267 300262 700263 600245 700226 3001.1.5344861.1.4911.5651.305阿爾巴尼亞L 1735 6001 971 6351997 0751981 9931 902 18788 4465171.595351.4871.408135愛沙尼亞25 60024 90028 00033 98836 137 1 38 6001.811.1.6921.681.8881.459 9934保加利亞E BH 127 335122 990106 599109 926119 560110 1561.7486671.3311.3481.317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G AM37 12433 45829 80927 62729 10037 124 1.527.3451.1571.0741.1071.377克羅地亞B HK 535 600505 700532 300505 900484 800462 500 1.1.618 1 1.1.1.1.1.5421.61.5311.4711.1.1.408羅馬尼亞R OND 678 528663 080725 500729 411816 016901 2973292421.2841.222 281.28352馬其頓RM RSURK 700 908605 080573 135606 6841.693841.2 043 154塞爾維亞D 4174 1364 457 3817237 7397321 7087 685 384.4494532.1.1242.1.983斯洛文尼亞57 50658 29647 88642 29738 12136 646 1 1.596082981.1751.0620.982匈牙利E HU29862 00028089 50029596 70029765 00028634 10028140 192 1.5.1371.03884 1.2.0521.040.2.9520.874阿塞拜疆AZFN 193 180120 583134 530140 070148 490426.5832.594573白俄羅斯YR188644 699228662 908697109 724877613 4471 067361 611 1.373 2 1.391.3141.3521.371俄羅斯B RUB 116609 200116251 500142334 200166928 500166012 500196212 000 3.0052.512.5432.6852.5082.748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P的價0.000%（GD占量當單年位：比本重國，貨幣）萬D 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20102011 現(xiàn)201220132014歐洲摩爾多瓦2 2692 1402 73028 7002 6802 750 0.0380.030.0330.3250.0270.025格魯吉亞M GELL 87 17067 58072 06091 79063 66064 650 4.847.2582.962.7442.3712.215拉脫維亞VL11 59913 77414 87813 60015 00722 291 0.617 3 0.7690.7350.6240.6590.945立陶宛L EUR99 80084 92085 50088 2909 230111 110 3.705.032.7352.6490.2643.049烏克蘭AH833 4431 229 5041404 8100.913 3 1.136亞美尼亞U AM 14169 91014750 87015507 31018774 53019408 600 4.514.2634.1054.1 44.007拉丁美洲阿根廷ARDS 1139 1661 380 0641684 7322028 4593 079 8274434 762 0.8070.7620.7290.7330.9041.002巴哈馬D 4 5874 8135 2085 44011 8879 670 0.5870.6090660.6611.411.136巴拉圭B P S YG78308 97177638 30095843 800126763 700143813 200143487 200 0.990.8180.. 9111.1651.1491.041巴西BR5703 0857 275 4128766 3817816 2946 972 2136961 640 1.7141.8722.0041.6581.3521.261玻利維亞BOL B 143 368155 906210 064248 015379 544361 917 1.1781.1311.2641.3251.7921.587伯利茲BZ3 1613 0383 1833 0223 7343 568 1.1821.0871.070.961.1491.05多米尼加DOD P 1158 7001 323 9001332 6001406 1001 549 8001940 120 0.670.6690.6010.5910.6060.696厄瓜多爾EC4 197684 743 5 392080 290 5 722415 0155 990120 0785 990120 0786 932510 553 2.6863.1012.8872.7252.5282.748哥倫比亞COU P 1 306244 127 1 566274 100163613 3901 769981 2001 998562 8002 106668 100 2.5882.8740.264.6652.8142.786圭亞那YD579 333586 257610 120632 4166 786 378727 345 1.4021.2741.161 2 1.08511.081.138古巴G CU290 890214 010212 780288 020271 040 4.6863.3273.0843.9383.513洪都拉斯NHPL 289 092389 018397 395426 818488 009570 774 1.0491.31.1861.1811.2961.393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額GP的價0.000%（G總DP衡占量當單年位：D現(xiàn)比本重國，貨幣）萬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2010201120120132014拉丁美洲秘魯PE559 298722 494735 088767 725886 135988 126 1.5321.7211.5641.2 511.6241.718墨西哥XNN 8851 8879 219 85111814 08611889 65713209 96713802 657 0.7330.6950.8130.7620.8220.802尼加拉瓜M NIO 83 76284 680120 562154 856210 403215 180 0.4910.4540.5510.6290.7840.702薩爾瓦多SVC 115 951115 962127 229125 730133 803130 433 5.6125.4145.4985.285.4955.183特立尼達TD87 31491 995107 458118 590135 975 0.720.6860.680.6750.735危地馬拉T GT117 229122 413151 480161 433198 287197 534 0.3810.3680.4080.4090.4690.434委內(nèi)瑞拉VEQ B 416 634249 874238 794389 620524 273556 220 0.5890.2460.1760.2380.2330.786烏拉圭YU1022 3751 973 4212285 7822239 6882 147 1232064 405 1.4312.4422.4672.1461.8221.545智利U CL306698 426336630 942389669 724414168 398420975 307388268 266 3.183.0333.2123.213.0722.638北美美國USP D 75746 60072042 30074074 40071294 70068082 50065426 400 5.2534.8144.7734.4114.063.56加拿大AD1968 6302 033 1802071 3302060 7401 876 4402040 730 1.2561.2231.171.1250.9911.7 033亞洲和大洋洲印度C INR 141700 000147340 000164410 000193400 000203000 000224000 000 2.1871.8931.8621.936.7891.786巴基斯坦KR34291 300442173 00049521 50054538 60062722 60070014 800 2.59829.7422.712.721 1 2.803.793孟加拉國P BD7435 1569 740 60411583 67512969 81514060 90515445 263 1.0551.2211.2651.2291.173 2 1.149尼泊爾NPTR 1559 7301 829 1421908 9132101 0712 757 654886 805 1.5781.5341.3961.3761.6271.487斯里蘭卡KR17706 00420221 74821521 96422994 30028950 253 2 25390 291 1.9132.2052.4422.1631.7771.423中國L CNY49511 00053211 50060267 00067027 40072016 80080823 000 1.4321.3011.2451.2551.2251.271韓國KRW 2 140000 000 2 956300 000 3 140310 0003 295780 0003 434500 0003 570560 000 1.8582.3362.3562.3932.4032.404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現(xiàn)P的價，0.000%（GD占量當單年位：比本重國貨幣）萬200920102011201220132014200920102011201220132014亞洲和大洋洲日本JP 470280 000468260 000466250 000464530 000468 040 000478380 000 0.9980.9710.9890.978.9750.981蒙古Y NT 5475 9127 444 25511031 40016740 00013 095 06918982 878 0.8310.7630.8371.003 0 0.6850.869菲律賓M PHP6150 0006 270 00010450 00010690 00016 505 88814288 904 0.7660.6961.0761.0121.431.13斐濟FJD 10 0309 2509 8009 95012 530 1.7871.5351.4481.3981.622老撾AK11900 00013431 70015030 40015966 1000.240.2260.2260.213越南L VND5 000000 000 4 440000 000 5 510000 0007 000000 0007 558 767 90094 974456 900 2.7642.0581.9822.1572.1092.412柬埔寨HR83704 4611 150 0001220 000147092 000165 519 900187269 900 1.9440.0240.0232.5982.662.765文萊K BND50 80051 20051 40052 00052 760 3.2543.035.4482.4552.435馬來西亞1361 1001 179 5001435 9001392 2001 548 900610 020 1.9091.436 2 1.5751.4331.521.455泰國M T YH R B 15002 34017111 45018469 08015358 73018 091 480 1 17600 600 1.5541.5841.6341.2431.4011.339新加坡SG1060 3301 062 3401079 6801105 6001 132 91012 453 600 3.7893.2953.1173.0512.9963.192印度尼西亞IDDR 3 366766 293 4 231010 000 4 749850 0007 253850 0008 196 360 0008 637670 000 0.6010.6560.64.8810.9020.858東帝汶USD 3 5832 6805 2176 4086 8206 945 4.382.8694.585 0 4.9485.1714.901澳大利亞UD4285 4605 351 3504240 6503853 1304 057 1204796 940 3.4054.1273.0082.5842.6613.027新西蘭A NZD 339 182326 331294 387288 162317 524370 990 1.7591.6181.41.3951.4071.413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PGK14 32011 56019 18018 88022 60024 597 0.6410.4380.6280.5890.6530.59阿拉伯聯(lián)合酋長國AED 5081 9636 429 5877045 5494933 9414 856 4415009 237 5.4586.125.5043.5983.4153.415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P的價0.000%（G占量當單年位：比本重國，貨幣）萬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 D 20102011 現(xiàn)201220132014亞洲和大洋洲沙特SA15 47520016 96670018 19910021 18670025132 50030 299480 9.6178.5887.2497.6989.00410.827阿曼R R 172865188458256718258836355 971370000 9.2918.3589.8288.81811.84211.764卡塔爾O Q M AR7093456834911 2562831 3575141 464 2071 533029 1.9931.5012.0331.961.9922.004科威特W 125423129091160819140989129 359144359 4.1153.9023.7832.8942.6193.1黎巴嫩K LBDP 135 775400155 467400167 089000176 795250194759 300228 406900 2.5632.7132.7662.714.9133.313塔吉克斯坦TJS 4969053420601707220086 64089450 2.409.1622.0011.997 2 2.1381.961巴林HD2658927939330613587646 52650227 3.083 2 2893.0273.1023.7613.946約旦B JOD9967097080983508850084 90090010 5.894..1744.8034.0293.563.539也門E 33 99545339 34957525 02891035 13508539758 12340 532213 5.889 5 5.7983.7675.115.1460.24伊拉克Y IQRD 572 368033683 903114690 831097706 070788919779 3001 108 890000 4.3814.223.1792.777.3934.4 255土耳其RY1 9603002 1241002 2807002 4956002 746 600972700 2.0581.9331.7571.761 3 1.7521.701以色列T ILS5 7079006 0918005 9905006 1966006 496 700 2 6872000 6.9766.9536.3966.196.1536.283伊朗IR 13 778 470 00012899 96000019635 33000026835 36000031 082090 000 27 184 470000 3.5012.6893.1243.7533.992.464阿富汗AFR N 1 2783082 9570914 3272893 6565438 006 25510 517597 2.0784.0515.0533.4457.2 0659.139吉爾吉斯斯坦KG6577008674169948421 0192011 162 2871 384284 3.2693.9363.4793.2833.2713.484哈薩克斯坦KZS T 16 14195220 02369724 13600030 04000037696 28440 510000 0.9490.9180.8750.991.0691.38非洲阿爾及利亞DZ39 32115343 24126564 68528974 12010684650 75597 982418 3.9453.6064.4344.5735.0865.0 695埃及EGD P 2 6331003 2681002 2722003 489500341 2793 884006 2.5262.7091.6572.2150.1951.944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現(xiàn)P的價，0.000%（GD占量當單年位：比本重國幣）萬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201020112012 貨20132014非洲埃塞俄比亞B 400 000475 000648 600713 196768 915851725 1.1841.2311.2590.9540.8870.803安哥拉E A T OA26687 37332689 09034734 50040201 08759727 49268 376800 4.5994.2663.3353.3574.475.06博茨瓦納WP235 907237 167252 170248 005260 564379587 3.2112.732.3512.22.0712.5 674布基納法索B XAF 6012 4846 126 6366551 9067541 88410407 79610 094633 1.5211.3781.2951.3231.7391.628布隆迪BIF6992 0987 037 7127966 6708929 09910179 33411 760687 3.2672.8212.6822.5042.4112.458多哥XO2603 2382 814 7772784 8693212 8133 545 8114249258 1.7431.7911.5711.6071.6541.902佛得角CVF E 68 1933 58283 27387 52487 91890733 0.5020.0260.5630.5820.5760.583剛果（金）CD17858 33122702 18728402 18739416 02642 669292 00.9611.0351.1241.4281.399加納HFC 17 04817 93036 24261 95950 97455545 0.4660.3890.6060.8230.5460.49津巴布韋G ZW31 19134 95736074 2.5172.5912.541喀麥隆CFDA 14749 73615957 30514920 63316466 90517661 18918 065502 1.3361.3641.1891.2181.2091.14肯尼亞5 039 4007856 0008345 4009 377 5009 783200 2.2872.7472.6882.63942.463萊索托K L ES S L 41 77036 46037 44045 44046 57053490 2.882.2772.0432.3222.1752.26利比里亞RD6677841 2301 3551 4261487 0.5770.6070.7960.7810.7330.739盧旺達L R 4560 0005 400 0008570 00011130 00012580 00013 500000 1.5111.6252.2282.512.5862.505馬達加斯加W G F A 13761 22411789 53114447 59014929 81216355 99016 547064 0.8230.6460.7210.6860.6980.647馬拉維M MW814 255737 906810 7722 452 2552 147777 1.1470.9080.921.0791.7331.187毛里求斯MUKR 45 03442 12746 24846 06465 53288037 0.1590.1410.1430.1340.1790.228

國別貨幣單位基于國家預算和政府其他公開追加預算加總的軍費開支總額（計量單位：現(xiàn)價本國貨幣）軍費開支總P衡額GD現(xiàn)P的價，0.000%（GD占量當單年位：比本重國幣）萬R A Z AD200920102011201220132014 2009201020112012 貨20132014非洲毛里塔尼亞M MMN Z OD4263 1094 379 6634 428648 2.9662.882.3.1.888摩洛哥2493 5002 695 0872739 3552974 1683 461 72534476443.33886453.1.4423.1.3473.5153. 1.848735莫桑比克N 258 202374 914384 575439 268529 0316063180. 3. 771087 38008291.014209713268納米比亞259 841279 484296 031341 432388 2046606083.0783.144 64 3.3.1664.289 13南非ARG 32024 40030442 6003460 50037888 50040243 30042 85690012.3. 0. 0. 1. 11.3.0.0.1.0.2 1.4.489 11.61311. 8. 0. 38 03311.10.074南蘇丹SDGN104 229114 582247 226273 040314 1573969096891618.926尼日利亞N S XO15805 00023204 40031169 23535973 54934891 000 1796 8127006264180.0.1.0 0.4964311.0.1.1.1..569塞拉利昂LLFR6329 8009 804 10010697 90011020 50012987 217 0844317629568480.6780.62781 4塞內(nèi)加爾8432 7989 709 18410876 90010055 10811695 83011 87576139415165961.4021.0. 1. 58353 043塞舌爾SCS T T U 11 5398 46510 57213 32815 500189147238010.857911斯威士蘭ZLZ 63 03973 20675 87774 30982 136857622.0.366.834. 2.0.1.2.1.1061.842865791坦桑尼亞S 31882 37235821 41148318 44753131 62276659 552839 6353898450.1.1.1.8179160.8651.0810 2.1.1.突尼斯ND77 229106 985125 620154 2141921372256561.7822. 1. 1. 023328烏干達GXW 55070 00060340 00097487 20094513 800104593 800115 96890001.1.5964740711.591637692贊比亞ZM106 800132 600148 580164 850203 5602 774 433813642881.284407666

統(tǒng)計說明：

1.本表的“軍費支出” 概念是指國家財政預算和其他公開追加預算中明確用于國防安全的費用，涵括人員工資、日常和特定軍事行動費用、采購和建筑費用以及武器研發(fā)費用，計算公式為：軍費開支=a.人員費用（應征士兵、現(xiàn)役軍人、預備役軍人、文職人員、軍人撫恤金）+b.行動和維護費用（現(xiàn)用物資、維護和維修、付費服務(wù)以及諸如戰(zhàn)爭等其他行動撥款）+c.采購和建筑費用+d.研究和開發(fā)費用。

2.本表僅計算國家財政預算中已批準劃撥給國防部（MINISTRYOFDEFENCE）或其他公開預算中指定劃撥給國防部的費用，民防、武警、內(nèi)衛(wèi)和國土安全以及國家情報機關(guān)的預算開支不在計算范圍內(nèi)。

3.本表統(tǒng)計口徑為國家公開預算（中央政府和國會）中用于國防部分的經(jīng)常項目支出與資本項目支出之和，但預算不透明或僅有純粹警察力量（海岸警衛(wèi)隊除外）的國家不列入統(tǒng)計對象。

侯艾君，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北京 郵編：100006）。

D815.5

A

2095-574X（2016）02-0125-22

*感謝《國際安全研究》雜志匿名審稿專家對本文提出的寶貴的修改意見，文中錯漏之處由作者承擔。

2015-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