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曉冬 黃亞音
摘 要 2016年新年伊始的“帝吧出征”事件成為一件充滿爭議、引人思索、性質復雜的網絡事件。值得關注的是事件全程中網絡“表情包”的大量使用,甚至成為最主要和最顯著的交流內容。從傳播學角度來看,網絡表情包正在對我國互聯網的視覺文化、群體身份認同、話語體系的更新都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推動。
關鍵詞 網絡表情;網絡亞文化;群體傳播;話語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16)09-0020-02
2016年1月20日,在“帝吧出征,寸草不生”的口號下,大陸網民進入臺灣地區(qū)的社交媒體Facebook,在部分公共賬號的留言下寫下了大量反“臺獨”圖文評論,這一網絡事件引起了廣泛關注。在此過程中,網絡表情包(以下簡稱“表情包”)的廣泛使用成為最顯著的特點。
網絡表情經歷了從ASCII符號、顏文字、Emoji表情、魔法表情、動態(tài)表情到表情包的演變過程。表情包與其他表情不同的是內容形式,其圖像多以影視片段、真實人物或熱門事件的截圖加注文字,類似于娛樂報道配圖中常見的“設計臺詞”,表達一種嘲諷或自嘲的語氣和相對溫和的態(tài)度。文字需要配合圖像的神情,例如熱門影視劇中搶眼的角色、現場表現力強的流行歌手等常成為一系列表情圖的同一主角,因此表情包多為“成套”的,因而在此將這類表情統(tǒng)稱為“表情包”。
從傳播學角度觀察,可以發(fā)現,表情包正在對我國互聯網的視覺文化、群體認同與傳播、話語體系的更新都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推動。
1 強化網絡視覺文化
根據符號互動理論,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互動是由“符號”及其意義而引起的,而聊天符號實質上就是將現實中人類傳播的表情、動作、神態(tài)等行為抽象或具象成為一幅圖畫,以輔助純文字無法表達的傳神“表情”。
早期網絡交流追求“語言藝術”,是文學文本在網絡上的體現,現在則讓位于強調圖文兼具、聲情并茂的“界面文本”,這是表情包流行的源起。如陳原在《社會語言學》中所指出的:“現代社會生活的某種特殊情境,不能使用或不滿足于使用語言(有聲語言或書寫語言)作為交際工具,常常求助于能直接打動(刺激)人的感覺器官的各種各樣的符號,以代替語言,以便更直接、更有效,并能更迅速地做出反應?!盵1]反映在表情包中,其配圖形象往往表情直白或動作夸張,正因如此,在演出中肢體動作較大、表情豐富的《還珠格格》中的福爾康和流行歌手黃子韜才會受到青睞。
作為符號的傳播,表情包的作用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視覺表征功能。傳者與受者在認知圖像意義時,依賴于視覺圖景而產生的反映,在編碼與解碼的過程中,雙方對世界的闡釋達成了共識,這也屬于對話語境的構建。二是,視覺修辭功能。在傳播過程中,傳者將生活中的視覺形象轉換為語言文字符號,訴諸交際對象,然后通過心理還原為心理上的視覺形象。三是,消遣愉悅功能。表情能夠表達傳者的愉悅,也能調節(jié)交流氛圍。
不過,表情包也有著很強的民族或地域性,即索緒爾所表達的語言符號的“地理差異性”。表情雖然是通用的,但是受到傳播情境的影響,不同的受者對圖片的理解會產生偏差,例如在“帝吧出征”中,很多臺灣地區(qū)Facebook用戶會詢問大陸網友這些圖表達的是什么意思。這種差異的存在,是因為表情包中的“能指”與“所指”并不單純寄存在圖像上(況且圖像符號的“能指”大多能吸納一系列“所指”),不具有高度的符合度,文字也是傳播符號的重要篇幅,而傳統(tǒng)的以圖為主的“表情”則是跨地域的,因為只需要調動視覺就可以了,理解表情包的內涵需要調動思維理智。符號意義交換的條件是雙方要有共同的意義空間和語法規(guī)范,這次事件也意味著支撐表情包的意義空間正在擴大,也再次推動了網絡文化向視覺文化遷移的進程。
2 形成群體身份認同
在網絡時代,隨著信息流轉的速度、幅度和深度的極大加強,主導文化間、亞文化間、多文化間的跨文化間互動也更加頻繁,網民由此并未被單一身份所框定,而是多重身份的復合交錯,這些交錯的部分產生了獨有的亞文化,包括“帝吧”在內的貼吧實際上就是一種盛行娛樂自嘲、盛行表情包的亞文化群體的聚合,或者說“趣緣群體”。在這個虛擬社區(qū)中,“自我范疇化”的身份認同使得群體固化了內群成員的相似性以及外群成員的差異性,事實上,引起語言學界和社會學界關注的“屌絲”自嘲現象正是源自“帝吧”。
“帝吧”指百度貼吧中的李毅吧,為人氣最旺的貼吧之一,此次“帝吧出征”的主要成員也來源于此。與主流文化針鋒相對的“抗拒性認同(Resistance identity)”使得“帝吧”網友的自我認同有別于自上而下構建的“想象共同體”,而是具有較高的多元性、活躍性和寬容性。傳播學認為,一個運行良好的組織中,氣氛是輕松、舒適、非正式的,因此,在“出征帝吧”之前,較好的組織效能,奠定了傳播效能的基礎,例如在“帝吧出征”前,吧友就通過群分配任務、申明紀律,其中還設有監(jiān)察組,對過激的內地網友的言論和行為,進行舉報和在下面道歉。
在“刷屏”的過程中,“表情包大戰(zhàn)”成為媒體報道事件捕捉的關鍵詞。“帝吧”還貼出了制作表情包的教程,使得表情包得到了大眾化的批量生產,從單純表示嘲諷的表情,到國產劇推薦,到展示各地的美食、美景。從宏觀上講,“帝吧出征”的終極目的是構建兩岸的集體認同,表情包擔當著“我們”與“他者”的區(qū)分工具,是以自身語境對對方語境的融合?;顒又械哪涿裕ù蠖鄥⑴c者并未以真實身份注冊Facebook)使得表情包成為鮮明的身份構建載體,這是一種類似于“規(guī)范性認同(Project identity)”,而借圖這一行為也表明開始融入了這種網絡文化,表情包交流的語境也成為形成認同的一種象征性內容。
3 促成話語體系更新
福柯認為,話語和權力是一種辯證同構關系,通過話語特有的實踐形式又賦予權力新的內容,公共社會被主流敘事所影響,威權的話語體系就掌握了支配地位。然而,現代網絡語言的活力在逐步消解宏大敘事,在對語言進行形塑的同時,語言的使用者也在謀求話語的權力,“要求獲得詮釋自我生活的角度和權利,以新的話語方式表達多元化的身份認同,拒絕‘被定義”[2],就如福柯所言,“話語”的歸宿就是“對嚴格規(guī)范化的反抗”。由表情包等網絡聊天符號構建的語言體系,將會是網民掌握話語權力的方式之一。
表情包中的配文體現了其后現代性色彩,對應鮑曼對“后現代文化”的界定,它是去中心的(互聯網即是去中心化的)、經歷著持續(xù)變化的(表情包被不斷添入新的內容內涵)、包含一種“等級制度的夷平”。鮑曼認為,后現代性的特征是一系列不同的“散步者”“流浪者”“旅行者”“游戲者”[3],表情包的出現,正是碎片化的“游戲心態(tài)”的最好反映。
表情包的更迭速度很快,以至于在既有的主流話語體系中建立了一種新的主流,反向推動官方主流話語體系的更新,一篇黨建文章《“帝吧出征FB”對宣傳思想工作的重大啟示》也評說“意識形態(tài)色彩太濃容易讓人形成天然的立場,顯然不利于大眾傳播?!碧岢綑嗟幕ヂ摼W發(fā)展出一種以表情包為首的超文本符號集,通過顛覆話語體系的方式削弱了意見領袖的傳統(tǒng)權力,這其中有流行文化的貢獻,也有出于網絡敘事風格的再創(chuàng)造,這都是網絡狂歡文化的組成元素?,F下的互聯網文化只有在與設置議程形成共鳴時才得以激活,并表現出“眾籌式”的創(chuàng)造性,從傳播學角度來看,這種“言他”的隱性表達更有效果,也達成了高明的宣傳。
“帝吧出征”的參與者多為“90后”,在愛國主義思想的激勵下,他們會去尋求一種“廣場政治”,將集體行為變成一場“充滿浪漫主義的狂歡”。綜上所述,互聯網時代為之提供了技術條件,表情包為之提供了亞文化的載體,它推動了網絡視覺文化的更迭,形成了群體身份的認同,構建了自有的話語體系,并將成為擁有生命力的時代新詞。
參考文獻
[1]陳原.社會語言學[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4.
[2]李陽.網絡身份認同抗拒性的建構與消解[EB/OL].(2015-03-13)[2016-03-12]http://media.people.com.cn/n/2015/0313/c150619-26688177.html.
[3]陳敏.網絡聊天的后現代性及其分析[J].北京青年研究,2015(1):4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