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

2016年5月4日，湖北省武漢中南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內(nèi)，一臺非同尋常的手術(shù)正在緊張地進行著：三個小時的手術(shù)，創(chuàng)造了醫(yī)學史上的奇跡，因為這是世界上首例“換肚”手術(shù)！鮮為人知的是，手術(shù)的背后，是親情與病魔的競賽，患者由于長期疾病折磨，已經(jīng)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墒怯H情的巨大召喚，妻子腹中小天使的到來，讓他逐漸振作，也褪去了悲觀。生死存亡之際，他在滴血的親情里鼓起了人生的全部勇氣……

人生風雨

苦難中有小天使翩翩降臨

2015年9月的一天，裴小松預約了一位老中醫(yī)，在妻子陳秀珍的陪伴下拜見了他。老中醫(yī)仔細查看了裴小松的傷口后，進行了相應(yīng)的理療，并在患處為裴小松涂了一層含有麝香的藥物。晚上回到家，羸弱的裴小松趴在床上休息，房間里到處彌散著麝香的味道。怕妻子長時間嗅聞這種味道不舒服，裴小松建議妻子到客廳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妻子捂著腹部，一臉痛苦地來到臥室：“我肚子突然不舒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迸嵝∷陕犃?，連忙拖著疲憊的身體，叫了出租車送妻子去醫(yī)院檢查。一個小時后，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語氣凝重地對裴小松說：“你妻子懷孕了，出現(xiàn)了先兆性的流產(chǎn)癥狀，她需要好好休息。”裴小松聽罷，不禁“呀”了一聲，腦海里一片空白，雙腿像灌了水泥般佇立在原地——

時年28歲的裴小松家住湖北省鐘祥市洋梓鎮(zhèn)火廟村，經(jīng)常陪伴父母務(wù)農(nóng)的他體格一直很健壯，青年時期他在部隊服役。2010年，退伍后的裴小松在武漢一家建筑公司做扳金工，由于工作努力、業(yè)務(wù)精良，他多次被公司評為內(nèi)部的建設(shè)標兵。2011年3月，裴小松認識了新來的女工友陳秀珍，由于陳秀珍也來自鐘祥地區(qū)，同為老鄉(xiāng)的兩人一見如故，很快成為知心朋友。認識一段時間后，兩人發(fā)現(xiàn)彼此的性格都很直率，都喜歡吃當?shù)氐臒岣擅妫瑒诶垡惶旌?，都喜歡聽一會兒流行歌曲。這么多的共同愛好，情投意合的兩個年輕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不過，愛情的滋味還沒有細細品味，這年五月份開始，裴小松總感到下腹部隱隱作痛。在一家醫(yī)院檢查后，他被診斷為急性闌尾炎，并做了闌尾切除手術(shù)。就在裴小松以為病痛已經(jīng)結(jié)束之際，第二年年初，手術(shù)的傷口意外地開裂，并不斷地向外流膿，他再次入院檢查，被認為是手術(shù)縫合線與他身體不相容所致。隨即，醫(yī)院為他做了清創(chuàng)手術(shù)，孰料半個月之后，傷口還是沒有長好，他被迫做了第三次手術(shù)。經(jīng)過多番的折騰，裴小松的身體狀況開始下降，但是陳秀珍毫不嫌棄他，她每晚都陪著男友在工地附近的公園散步，還特地買了本《笑話大全》，將其中的一些搞笑故事背下來，沒事就說給裴小松聽……

2013年5月，裴小松與陳秀珍悄悄地談婚論嫁，但陳秀珍的家人得知后，極力阻止她的戀情。家人對陳秀珍說：“雖然戀愛是你的權(quán)利，但是裴小松是一個病秧子，他很難承受起一個家庭的擔子來，你們不能結(jié)合啊！”陳秀珍卻極力勸說著家人：“只要有愛，兩人在一起吃糧咽菜也是甜的，今生我跟定他了?！奔胰藷o奈地默許了陳秀珍的戀情。2014年1月，裴小松與陳秀珍到鐘祥市民政局領(lǐng)取了結(jié)婚證。當晚，兩人在一處簡易的小餐廳里吃晩餐，裴小松鄭重地拿出一枚金燦燦的戒指，戴在陳秀珍右手的無名指上，他動情地說：“這是我唯一能送給你的禮物?！标愋阏溥煅柿季茫耪f出一句話：“你要努力保護自己的身體，我們一定要精彩地生活下去?！?/p>

當年4月，兩人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婚禮的第二天，裴小松肚子上的傷口便出現(xiàn)了開裂流膿現(xiàn)象，再次確診后，裴小松被正式通知患上了結(jié)腸癌。其實多年來，裴小松一直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結(jié)果，但他一時還是無法接受。病房里，陳秀珍卻覺悟地對裴小松說：“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倆像被海浪拋上沙灘的兩條魚，哪怕生命到了盡頭，也不能隨便放棄?！边M行腫瘤切除手術(shù)后，為了緩解裴小松抑郁的情緒，陳秀珍在他枕頭旁邊的墻壁上貼上了一個紅紅的“喜”字。裴小松蒼白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因為愛情，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色彩斑斕起來……

從過去的不幸中回味過來，裴小松自責難當：發(fā)病的五年間，他經(jīng)歷了多臺手術(shù)與各種治療，總共花費了三十萬元，家里債臺高筑，身體越來越差?？墒?，如今卻偏偏有了孩子！拿過化驗單的那一刻，他雙手微微顫抖的同時，又不禁自言自語：“就我如今的樣子，當真要成為一個爸爸了嗎？”

加油愛人

每一次胎動誓不消沉

短暫的驚喜過后，裴小松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痼疾，畢竟在妻子懷孕期間，自己服用過不少的藥物。他將自己的憂慮告訴了陳秀珍，陳秀珍沉默了很久，最終，她小心翼翼地對裴小松說：“孩子是不是健康，可提前進行檢查或干預?！焙芸欤瑑扇碎_始咨詢專家醫(yī)生，拿著拍好的片子，醫(yī)生觀察了一陣后，回答卻很含糊：“這個不太好說，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如果去除了麝香的副作用，孕婦不再流血，孩子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影響?！笨吹脚嵝∷尚募比绶伲愋阏鋵捨康溃骸澳悴灰腥魏涡睦碡摀?，我們懷著一顆平常心就好。”

就在裴小松糾結(jié)于是否留下這個孩子之際，人生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年11月，他來到一家大型醫(yī)院進行診治，醫(yī)生通過系列檢查發(fā)現(xiàn)，他的腹壁上布滿了千余個米粒大小的腫瘤，而且生長極為迅速，不斷地撐開手術(shù)傷口，大量的腫瘤還阻塞了一半的腸管。醫(yī)生告訴他，這種情況必須要盡快“換肚”，通過手術(shù)切換掉全部壞死的腹部。裴小松還得知一個消息：他的手術(shù)面積極大，在世界上都沒有先例！回家的路上，裴小松沮喪地對親友們說：“我不想治了，就讓我自生自滅算了！”

可是那天晚上，陳秀珍拿著孩子的B超圖片告訴裴小松：“這是孩子的頭，這是孩子的手?！迸嵝∷蛇B聲說：“是嗎？是嗎？”不知為什么，看著看著，他煩躁的心竟然漸漸安靜下來，看著圖片上的輪廓，他強烈領(lǐng)悟到生命的神奇。裴小松隨手畫了一張孩子的成長曲線圖，一種創(chuàng)造并推動生命成長的巨大喜悅與滿足，緊緊地抓住了他。

十幾天后，裴小松再次陪著陳秀珍做孕檢，結(jié)果仍然沒有出現(xiàn)任何異常情況。在走廊閑逛時，裴小松意外看到了護士在為嬰兒做游泳保健，小小的嬰兒們套著大大的泳圈，像小鴨子們一樣在水里游來游去，裴小松心里油然生出一種強烈的父愛，有個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這時，陳秀珍從檢查室出來，看到裴小松專注的樣子，她不失時機地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孩子啊?！迸嵝∷山K于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想通了，既然這是人生的必然階段，別人行，他也一定能行！

不過等待的日子里，對于裴小松這個“非常父親”來說，無疑是萬分痛苦的。他一邊艱難地籌措著自己的手術(shù)費，一邊進行放療與化療，以防止病情進一步惡化。由于腸管堵塞，他每天只能吃幾口飯，還要通過灌腸排便。一次，裴小松的傷口再次出現(xiàn)了破裂，面對“千瘡百孔”的自己，他拒絕喝藥治療，挺著大肚子的陳秀珍無論怎樣勸說也沒有用。為此，這對一直恩愛的小夫妻第一次鬧了個大紅臉。

那天晚上，夫婦倆看電視時，里面播放南部地區(qū)爆發(fā)洪水，偏遠地區(qū)受災的慘烈景象，讓夫妻倆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關(guān)閉電視之后，陳秀珍感慨地對裴小松說：“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其實是多么脆弱，為什么活著人不好好珍惜可以相守的每一天呢？”裴小松深有感悟：“我也慶幸自己還可以坐在這里，期待一個小生命的成長，除了生命，其他的原來都不值一提。”那天晚上，他眼眶濕濕地重新熱好了湯藥，并把它們?nèi)亢韧炅恕?/p>

為了最好地保護胎兒，陳秀珍也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一次，她出現(xiàn)了感冒的癥狀，頭暈還流鼻涕，走幾步便天旋地轉(zhuǎn)。但為了不影響胎兒，她堅持不接觸任何藥物。好多次，陳秀珍撫摸著腹中的寶寶，堅定而幸福地說：“這是上蒼賜予我的最珍貴的禮物，無論冒怎樣的風險，我一定健康地生下這個孩子。”而隨著預產(chǎn)期的臨近，裴小松也開始緊張起來了，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會長得像誰？

2016年4月初，陳秀珍的預產(chǎn)期到了，她進入一家婦產(chǎn)醫(yī)院待產(chǎn)，裴小松忍著身體的極度不適，每天都守在妻子的身邊。陪伴妻子懷孕的日子里，他對新生命的極度渴望，壓住了自身病痛的折磨。閑暇時分的他常常整理著嬰兒需用的毛巾、衣物、食品，他還將一條厚厚的毛巾反復消毒，疊好放在妻子的枕邊，叮囑道：“到時候很痛的話，你可以咬住這個?！比欢鴮殞殔s似乎是個慢性子，不僅沒有提前出來，反而過了預產(chǎn)期都不見動靜。裴小松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醫(yī)生的話也讓他更加焦急了：“以孕婦的身體情況，不適宜催產(chǎn)，現(xiàn)在只能順其自然?！?月12日早上，陳秀珍突然出現(xiàn)了羊水破碎的信號，在將要進產(chǎn)房的例行簽字手續(xù)時，裴小松覺得拿筆的手有些顫抖。這是每一個男人最艱難的抉擇，他在心里暗暗祈禱，請求上天保佑陳秀珍母子平安。

接近中午時分，緊張而沉寂的病房里終于響起一聲清脆的啼哭。“是個可愛的小公主，足足有六斤八兩重呢！”聽到護士叫自己的名字報喜時，裴小松幾乎要跳起來了。他忘情地親吻著女兒的小臉，情不自禁地說：“寶寶的鼻梁與額頭都像我，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币贿呎f，眼淚一邊汩汩地流了下來……

親情綻放

世界首例“換肚”手術(shù)成功

女兒的平安誕生，讓裴小松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由于陳秀珍的奶水不夠，女兒在吃母乳的時候必須兼著喝一些奶粉。女兒的奶量很大，一天要吃六七次，雖說有親屬來幫忙，可裴小松還是不放心。女兒吃奶粉前，每次他都要親自用手試試奶瓶的溫度，怕女兒燙著或涼著了。女兒瞬間變化的表情，也牽動著裴小松的心弦。有時陳秀珍見他拖著病軀極度勞累的樣子，不由得對他說：“你不要太緊張了，放下她，讓她哭一會兒鬧一會兒沒事的?！迸嵝∷蛇B連說，“那可不敢，女兒會對我有意見的！”

女兒的降臨，激發(fā)了裴小松求生的意志。雖然他的病情已經(jīng)非常嚴重，當疼痛毫無憐憫地襲來，他總是重重地敲打著痛得最厲害的地方。即使是這樣，裴小松還是對陳秀珍說：“如果放在過去，我一定會選擇盡早解脫，但現(xiàn)在我卻不這樣想了，你對我這樣好，年幼的女兒也不能沒有父親。所以即使生命是接踵而至的不幸，我依然要向它發(fā)起沖刺……”

2016年4月24日，裴小松入住湖北中南醫(yī)院，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的他準備接受一場前所未見的手術(shù)。由于整個腹部幾乎全部換掉，這樣大面積的范圍國內(nèi)外沒有先例，中南醫(yī)院的專家家反復討論，制定了多套方案。得知自己的這臺手術(shù)是“世界首例”，裴小松并沒有任何慌亂，等待手術(shù)的那幾日，他每天都反復端詳著手機中女兒的照片。

5月4日上午，這臺牽動人心的手術(shù)正式開始。專家們按照預定好的方案，快刀斬亂麻，最后整整切下了裴小松三分之二面積的腹壁！這樣一來，裴小松的腹部幾乎全部“淪落”，而這樣的切除面積是國內(nèi)外的第一例！三個小時之后，當所有的病灶都被清除干凈，粘連的輸尿管也被完全剝離，由于前、側(cè)腹壁的肌肉及腱膜全部被切除，這樣整個腹腔的臟器就失去了保護屏障。于是，醫(yī)生們又將裴小松大腿皮膚與肌肉重建新腹壁。術(shù)后的第二天，昏睡中的裴小松漸漸地恢復了正常的意識，第三天，他可以進行正常進食。裴小松還得知了一個好消息：由于腹中的腫瘤比較集中，沒有向其它臟器轉(zhuǎn)移，因此他的預后情況良好，進行相關(guān)的放化療鞏固后，完全可以長期生存甚至痊愈！

2016年7月，已經(jīng)出院的裴小松接受了筆者采訪。裴小松透露，他如今已經(jīng)可以正常地活動，每天陪著女兒，成為他最大的快樂源泉。成為國內(nèi)外“換肚”手術(shù)第一人，裴小松直言道：“沒有親情的關(guān)懷與溫暖，我根本撐不到今天，身邊有愛，才讓我創(chuàng)造了醫(yī)學上的奇跡……”

編輯：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