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紅玉
在西漢武帝征服西南夷的過程中,滇王因實力不濟而臣服。但從一系列考古發(fā)掘出土的資料來看,滇國并非任人宰割的“軟柿子”一枚。至少已發(fā)現(xiàn)的滇國青銅兵器不僅數(shù)量多,制作精良,而且許多器物上面裝飾了面積大小不同的圖像。這些圖像或平面、或立體,或動物、或人物,或冰冷、或暖意,生動、自然,引人入勝。本文選取多件云南省博物館館藏的西漢時期滇國青銅兵器,并介紹這些青銅兵器上的圖像,供讀者欣賞。
吊人銅矛,高30.5厘米,1956年云南晉寧石寨山6號墓出土。該矛的基本形制與普通矛無多大區(qū)別,不同凡響的地方就在于刃部近柄兩側的裝飾,兩位縮小比例的圓雕裸體人分別被倒縛于矛上,他們頭低垂,身彎曲,面部表情顯得痛苦而無奈(見圖1)。滇國的西邊是昆明國,兩國之間經常發(fā)生戰(zhàn)爭。為了維護既得利益,也為了顯示對敵國的蔑視,滇國對戰(zhàn)俘的“懲罰”是殘酷而冷漠的。兩位辮發(fā)而赤裸的“昆明人”被殘忍地懸吊于兵器之上,人格的尊嚴此刻早已蕩然無存,人性的冷漠在咫尺之間表現(xiàn)無遺。
趕牛銅啄,高20.4厘米,銎長15.1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啄是中國古代儀仗兵器。刺細而長,銎部近乎圓柱體。平面紋飾較多,多為云紋、雷紋、鋸齒紋、太陽紋等。銎上原鑄有四個人物和一頭牛,其中第二人(應為牽牛者)發(fā)現(xiàn)時已無。另三人服飾相同,皆穿短裙,著批氈,戴耳環(huán)。其中,第一人背著一個包裹,第三人作趕牛狀,第四人右肩之上扛一棍(由于棍已斷失了半截,棍上原來應該還有一物)。中間則是一頭犍牛(見圖2)。據(jù)考證,這是滇族的一個納貢場面。老百姓把自己辛辛苦苦收獲的物產拿去進貢給奴隸主貴族,沉重的心情可想而知。工匠們通過對人物木訥表情的表現(xiàn),入木三分地把握了普通百姓此刻無奈和絕望的心情。滇國時期,由于原材料的珍稀,注定青銅器的擁有者非權即貴,普通百姓無法大量擁有青銅器,但并不代表他們無法反映自己的“心聲”,至少青銅器的鑄造師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通過作品的藝術再創(chuàng)作來表達一些質樸的思想。
人飾銅鉞,高16.8厘米,刃寬13.6厘米,銎徑2.4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鉞的基本造型為弧刃,扁圓形銎。銎上飾有簡單的紋飾,如漩紋、繩紋等(見圖3)。鉞為古代兵器之一,質地以青銅或鐵為主。據(jù)考證,人飾銅鉞是滇王生前的儀仗兵器。器物的形制,無論刃還是銎,與中原器物相比無太大的變化。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銎的一側焊接了一圓雕人物。人像為一男性,頭戴平頂狀帽,雙手扶膝,身體略微向前傾斜,似坐又像被掛在上面,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工匠創(chuàng)作了一位暫時遠離塵囂的人物形象,他既不是戰(zhàn)爭中的受害者,也不是被剝削的老百姓,在這里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有思想感情的正常的人,他在兵器的一角暫時覓得了一塊安靜的天地。與吊人銅矛和趕牛銅啄相比,人飾銅鉞上看不見刀光劍影,更沒有皮鞭和恥辱。一個人的世界寧靜、安詳,甚至于不需要別人的旁白與襯托,就能輕而易舉地被滇國青銅鑄造師定格成永恒的瞬間。
豹銜鼠穿銎銅戈,高27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戈銎背上鑄圓雕豹子一頭,呈緩步行走狀,昂首,挺胸,拖尾,嘴里銜著一只老鼠。老鼠被獵食者銜于半空中,頭朝下,身體作掙扎之狀(見圖4)。眾所周知,在豹子的食譜中,老鼠實在算不上什么美味大餐。豹食鼠的場景,更多的是寄托了人類仇鼠的情結。古代滇池地區(qū)草木豐茂,氣候適宜,生長著許多野生動物,自然界尤其是動物間的各種現(xiàn)象也被滇國青銅鑄造師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然后鑄造成型。老鼠雖小,卻破壞力極強,因此臭名昭著,被人仇視,古往今來都是這樣。
虎熊搏斗穿銎銅戈,高22.7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戈的銎背上雕鑄了一組動物搏斗的圖像。左邊一猴和一蛇正在互相嘶吼、對峙,試探虛實;右邊一虎和一熊卻早已失去耐心,互相撕咬起來(見圖5)。如此紛繁的局勢、混亂的場面,就仿佛人類短兵相接的戰(zhàn)爭場景,生動而真實。較之人類社會,滇國自然界中弱肉強食的定律演繹得更加直白。
猴鈕銅鉞,高14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鉞的銎一側飾一猴形鈕,小猴仰首垂尾,搔首弄姿,異常調皮、可愛(見圖6)。
兔鈕銅斧,高15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鉞的銎一側飾一兔形鈕,小兔雙目圓鼓,兩耳后垂,似乎前方發(fā)現(xiàn)了綠草地,顯得格外興奮(見圖7)。
蛙飾銅矛,高17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矛的刃后部巧妙地鑄成一蛙形,后肢展開,前肢前撲狀,雙眼圓鼓,背上裝飾圓圈紋(見圖8)。造型生動、自然, “創(chuàng)意”不禁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四獸穿銎銅斧,高17.2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該銅斧銎背上的一組圖像相當幽默,尤其是中間的兩獸,背靠背坐在一起,且面露矯情,就好像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見圖9)。整件器物于對稱構圖中,采用擬人化的表現(xiàn)手法,把自然界中兇狠猙獰的猛獸刻畫得風情萬種,萌態(tài)十足。在搏殺、獵食之間,滇國青銅鑄造師們也有溫情和幽默的一刻。
化冰冷為溫暖,滇國青銅鑄造師們在鑄造這些青銅兵器的同時,也融入了情感,寄托另一種情感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