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振
綜觀中國文學(xué)史,敢為天下計的憂國憂民思想源遠流長。從魏晉時曹氏父子努力建功立業(yè),關(guān)注天下蒼生到唐朝杜甫的濟世宏愿,從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到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無不折射出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強烈愛國主義思想和憂民意識,這是中國文化中生生不息的血脈,潛藏于中國文化的豐厚土壤,閃爍著知識分子特殊的情懷和文化關(guān)照。相比較而言,在西方,人們由于在很大程度上更關(guān)注個體的生存狀況,這種憂國憂民的意識就顯得有點兒薄弱。那么,白居易作為唐朝著名詩人,他的詩歌又是怎樣體現(xiàn)這種憂國憂民的思想呢?讓我們從詩的鑒賞中找到答案。
白居易一生兼受儒、釋、道三家思想的影響,“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然而,從根本上說,儒家的思想觀念對其影響最為明顯。在《輕肥》中,他對中唐宦官專權(quán),飛揚跋扈這一時代痼疾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揭露,而結(jié)尾一句“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表達了詩人對受苦受難的下層人民的深切同情。在《買花》《重賦》《賣炭翁》《觀刈麥》《杜陵叟》《繚綾》《村居苦寒》等詩中,詩人強烈地批判了統(tǒng)治階級的奢侈浪費、殘酷霸道和黑暗統(tǒng)治,反映了剝削者和被剝削者之間的生活懸殊和尖銳矛盾。“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織絹未成匹,繅絲未盈斤”“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十家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昭陽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對直千金”“回觀村閭間,十室八九貧”“吊影分為千里燕,辭根散作九秋蓬”……從這些生動的數(shù)據(jù)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面對統(tǒng)治階級貪婪成性時憂慮的表情和對于千千萬萬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民眾的懺悔,以及聽到的一個知識分子發(fā)出的沉重嘆息。因為一方面他是以一個知識分子的形象出現(xiàn)在人民的眼前,另一方面他又是以一個統(tǒng)治階級的代言人奉行著他所不愿奉行的一切?!八茌d舟,亦能覆舟”,中國的知識分子深諳此道,特別是躋身于仕途的精英更具有憂國憂民的情懷。自從孟夫子提出“民貴,君輕,社稷次之”的主張,中國的統(tǒng)治階級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大多采取民本思想,“休養(yǎng)生息”,輕徭薄賦。然而,一旦走過了這段艱苦的歲月,他們便被花天酒地的生活征服,從此忘記什么是“居安思?!?,恣意揮霍起來,蠻橫霸道起來,最終人民揭竿而起,落得一個身首異地的下場。
白居易處于中晚唐時期,統(tǒng)治階級貪婪腐化,不思進取。此情此景,他憂愁滿懷。在《上陽白發(fā)人》中,他對統(tǒng)治階級強選民間的以供享樂而終遭幽閉的宮女寄予了深切同情,話語之間流露出作者的滿腔悲憤。在《琵琶行》中,作者對顛沛流離的“同是天涯淪落人”懷有無限感傷之情。白居易此時被貶江州,仕途失意如此,加上流落他鄉(xiāng)之痛,無疑增添了他對底層人民的關(guān)注與了解?!白衅抡l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當白居易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之悲與琵琶女的遭遇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時,知識分子的萬千感慨猶如閘水一樣噴薄欲出。
如果說在上述作品中,作者只是從某一個方面來表達這種憂國憂民的思想,那么,在《長恨歌》中,這種憂國憂民的情懷則在矛盾中達到頂峰。作者有感于李楊之間的愛情悲劇,表示深切同情和惋惜。在“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等詩句中,作者對于李楊愛情的歌頌,不僅帶有他自己的情感體驗,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們對真正愛情的向往和追求。
也許,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李楊之間的愛情是無可非議的,因為那是人世間最純潔最深厚的感情,更是對人自身需要的滿足。然而,這種最合理的需要發(fā)生在帝王的身上,就顯得有點兒奢侈了。帝王需要“治國平天下”,卻不允許有更多的兒女私情;帝王的一舉一動關(guān)乎社稷蒼生,不可等閑視之。因此,白居易對于李隆基的批判也是十分明顯的。在“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等詩句中,作者對李楊荒淫誤國的批判是一針見血的,同時,也是故事悲劇的根源。他們不顧國家之安危,沉迷于酒色聲樂之中,這顯然與儒家所倡導(dǎo)的治國思想是悖逆的。正所謂“逸豫可以亡身”,李楊天上人間,也是對歷史和人民的交待。不言而喻,唐玄宗的荒淫誤國引出了政治上的悲劇,反過來又導(dǎo)致了他和楊貴妃之間的愛情悲劇。因此可以說,作為統(tǒng)治階級的一員和作為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對于愛情闡釋的矛盾,在白居易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究其根源在于,中國知識分子自始至終有一種社會責任感,他們并不認為自己通過科舉踏上仕途之路后,就可以碌碌無為,高枕無憂。相反,他們有著極強的民本意識和國家意識,人民與國家休戚相關(guān),國家是人民生存之屏障,人民是國家發(fā)展之根源。白居易生于多事之秋,統(tǒng)治階級巧立名目,揮霍浪費,蠻橫霸道。社會如此黑暗,也許有些人會選擇明哲保身的處世之道,“何忍獨為醒”?然而,像屈原那樣,白居易選擇的是“眾人皆醉,唯我獨醒”。大唐盛世氣象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縱然白居易難以力挽狂瀾,但他也將一腔憂國憂民之情運于筆端。
概而言之,貫穿中國知識分子始終的憂國憂民思想,在白居易的詩中得到了發(fā)揚光大。這種思想源于一種責任意識,愛國情懷和民族精神。作為新世紀的知識分子,我們需要繼承這種責任意識,愛國情懷和民族精神,這樣我們的國家和民族才有希望。當然,這種憂國憂民的思想不是杞人憂天,而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識,創(chuàng)新和競爭的意識,以及國家和民族的意識,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趕在前面而不落伍。
(作者單位:中學(xué)生學(xué)習(xí)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