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祖先何處來,山西洪洞(tóng)大槐樹;祖先古居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鸛窩”。在整個河南,還有山東、河北、安徽……乃至大半個中國,都有這一歌謠流傳。過去上年紀的人總愛對年輕人說:“咱是山西洪洞縣大槐樹老鸛窩底下的人?!睘榱俗C實這種說法老人們總是讓孩子們看自己的小腳指甲,說凡是過去從山西洪洞縣老鸛窩底下遷來的,最小的那個腳指甲都是兩瓣的。
元末明初,中原地區(qū)人口銳減
這一切,還須從元末明初說開去。
自宋朝滅亡后,在一百多年的元朝統(tǒng)治中,統(tǒng)治者對農民的盤剝是異常殘酷的。到了元末,不堪忍受殘酷剝削和壓迫的農民終于舉行起義。官方鎮(zhèn)壓農民起義給百姓帶來了極大的災難。
當時中原地區(qū)又接連發(fā)生水、旱、蝗、疫四大災害,天災和人禍折磨得河南、山東、河北、安徽等地“道路皆榛塞,人煙斷絕”(《明太祖實錄》)。為了求生,農民起義更是不斷爆發(fā)。元軍出其精銳,對農民進行了殘酷的屠殺。
后來,朱元璋出兵江淮,派徐達、常遇春北伐,進取山東,收復河南,北定京都,元帝出亡漠北,結束了元末長年的兵災,但水、旱、蝗、疫已使中原之地“死亡百姓無數(shù),村莊城邑多成墟”。
山西與河南、山東、安徽等地相比,卻是冰火兩重天。中原地區(qū)的兵亂及各種災疫很少波及山西,那里大部分地區(qū)風調雨順,連年豐收,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人丁興盛。元人鐘迪在《河中府(蒲州)修城記》中說:“當今天下劫火燎空,洪河(黃河)南北噍類無遺,而河東一方居民叢雜,仰有所事,俯有所育?!闭f明當時山西比較安定,再加上鄰省難民流入山西,山西人口更加稠密。
明朝廷實行移民屯田戰(zhàn)略決策
明朝建立以后,由于中原地區(qū)人口劇減,朝廷不得不把許多州、府降格,開封就由上府降為下府。洪武十年,河南等布政司所屬州縣“戶糧多不及數(shù)”,“凡州改縣者十二,縣并者六十”。勞動力嚴重不足、土地大片荒蕪、財政收入劇減直接威脅明王朝的統(tǒng)治。朱元璋深有所悟“喪亂之后,中原草莽,人民稀少,所謂田野辟,戶口增,此正中原之急務”,于是采納了萄州蘇琦、戶部郎中劉九皋等人的奏議,決定實行移民屯田的戰(zhàn)略決策。
多次移民,歷史聚焦大槐樹老鸛窩。據(jù)史料記載,從洪武初年至永樂十五年,五十余年間朝廷組織了8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活動,涉及到十八個省的四百九十多個縣市的八百八十二個姓氏。山西是人口稠密之處,而當時的洪洞縣又是晉南最大、人口最多的縣,擔負民眾外移任務自然首當其沖。
山西《洪洞縣志》以及洪洞縣《大槐樹志》記載,明永樂年間,當?shù)毓俑?次在大槐樹左側的廣濟寺集中澤、潞、沁、汾和平陽沒有土地的農民以及人多地少的百姓遷往中原一帶,并給所遷之民以耕牛、種子和路費。廣濟寺旁邊有一棵“樹身數(shù)圍,蔭遮數(shù)畝”的漢槐。當?shù)毓俑藛T在樹下為被移之民辦理手續(xù),登記造冊,按所去地點編隊,然后發(fā)給一應物品。被遷者拖兒帶女,扶老攜幼,戀戀不舍地離開家鄉(xiāng)時割不斷故土之情。他們凝眸古槐,見棲息在樹杈間的老鸛不斷地發(fā)出哀鳴聲,想著自己這一生不一定能返回故土了。
“大槐樹老鸛窩底下的人”
為了讓子女永遠記住自己的家鄉(xiāng),有朝一日回來時能找到自己的老家,就指著孩子們最好記的大槐樹和上邊的老鸛窩說:“不要忘了,以后若能回到家鄉(xiāng),記不住咱的村莊,就先找這棵筑滿老鸛窩的大槐樹,然后再慢慢找自己的老家。”“到了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從這大槐樹上的老鸛窩底下出去的,彼此要互相照顧!”但這只是從大道理上說,而對當時被遷徙的每家每戶來說卻是莫大的悲哀。
明朝統(tǒng)治者定出的移民條律是“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同姓同宗者還不能同遷于一地,好好的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散。同姓同宗者為了和親人遷到一處,不得不改姓。有的因戀家而半路逃跑,被追回后要受殘酷的懲罰,有的被割去耳朵,有的臉上被刀畫了標記。如此所受的心靈上的摧殘、所造成的精神創(chuàng)傷,在被遷徙者心中幾十年,甚至以后的幾代人心中都難以彌合。好在中原人沒有忘本,以后不論走到山南海北,只要一說是老鸛窩底下的人,都親熱無比。中原地區(qū)少見老鸛而多見老鴰,后來人們就把“老鸛窩”說成了“老鴰窩”。
在后來人的心中,“山西移來者”的觀念影響是很深的。傳說,明朝末年,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軍紀律嚴明,由陜西打往北京,一路對百姓秋毫無犯,但后來進入山西洪洞縣,卻突然不是那么秩序井然了。李自成拿幾個帶頭違犯紀律的小頭目問罪,審問之后得知士兵們原來都是“大槐樹老鸛窩底下的人”,混亂是出于對家鄉(xiāng)的感情,李自成不但沒有問罪,反倒放假三天,任將士們尋親訪舊。
大槐樹在清順治八年(1651年)汾河發(fā)大水時被洪水沖毀。民國三年,景大啟等人在第一代大槐樹的原址上修建遺址,景大啟等人都曾在山東、河南等地為官,所到之處無不為當?shù)匾泼窈笠岬囊笄兄樗袆樱瑸槭褂巫佑袣w鄉(xiāng)祭奠之所,他們廣募商紳義士,幾經(jīng)波折后終于建成了這一遺址,其始末都記載于石碑之上。
葛劍雄在《中國移民史》中介紹,元末,黃河流域水患嚴重,民不聊生,隨后,紅巾軍等反元武裝蜂起,中原成了主戰(zhàn)場,良田荒棄;明朝建立后不久,又發(fā)生了“靖難之役”,稍稍安定的黃河流域再次淪為戰(zhàn)場。
連年混戰(zhàn)加上多年大旱,使得黃河下游流域“十室九空”。出于鞏固邊防、充實糧餉、增加國庫收入等考慮,統(tǒng)治者不得不下令移民墾荒。據(jù)《明史》《明實錄》等史籍記載,明洪武六年(1373年)到永樂十五年(1417年)的近五十年時間里,先后共計從山西大規(guī)模移民18次。
山西這么大,為何偏偏“大槐樹下”這么有名呢?洪洞縣志辦主任張青介紹,當時晉南地區(qū)交通便利,洪洞縣城北有一座規(guī)模較大的廣濟寺,寺旁有一株“樹身數(shù)圍、蔭遮數(shù)畝”的漢槐,當?shù)毓賳T決定在大槐樹下集中為遷民辦理“手續(xù)”?!按蠡睒洹眰髡f便由此而來。
張青說,洪洞“大槐樹”移民的規(guī)模為“中國歷代移民之最”,并且“有史可稽、有譜可查、有函可依”。移民從山西各地趕來,先是被迫集中在大槐樹下,又從這里遷到了今天的北京、河北、河南、山東、安徽、江蘇、湖北、陜西、甘肅等十多個省份的600多個縣。
“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大槐樹移民的后代。”他稱,這些移民涉及1230個姓氏,其后代經(jīng)過輾轉遷徙遍布海內外,總人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了兩億。如今,位于洪洞縣的古大槐樹處,也成了人們尋根祭祖之地。
不過,據(jù)學者研究和多種史料記載,“大槐樹”移民的很大一部分人都屬于“回遷”。
《元史》《明史》均記載,元末,中原大地成為農民起義軍反抗元朝統(tǒng)治的主要陣地,明初又成為群雄的逐鹿場。當時,黃河南北“劫火燎空、噍類無遺”,河南、山東、河北以及兩淮百姓“十亡八九”。而當時,蒙古地主武裝察罕帖木兒父子統(tǒng)治的山西,卻是一番太平景象。
從事元史研究的瞿大風認為,這一時期,大量河南、山東、河北難民流入山西,使得該地區(qū)人口出現(xiàn)急劇增長,達到了約600萬。其中,流民人口,幾乎比山西的原住居民還要多。后來,山西雖然也被戰(zhàn)火波及,但其“表里山河”的地理特征,宜于百姓躲藏。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洪武初年,山西人口仍有近500萬,比當時河南、河北、山東三省的總人口還多。
因為連年戰(zhàn)爭,中原人為避難遷到了山西;戰(zhàn)亂結束后,他們又自發(fā)或在當時政策影響下遷回中原:盡管當時的中原大地滿目瘡痍,但這里畢竟是他們的“故鄉(xiāng)”。
“大槐樹移民”因有規(guī)模大、時間長等特點,甚至于對如今人們的風俗習慣產生了深遠影響。
據(jù)說,為防止移民半途逃跑,官兵將他們反綁,用一根長繩串聯(lián)起來?!把航狻蓖局?,移民大多習慣背著手走路,其后裔也沿襲了這種習慣,而這種動作的名稱就叫“被綁著手”。
另外,由于雙手被綁,移民要小便都要向官兵報告:“老爺,請解開手,我要小便?!贝螖?shù)多了,只要說聲“我解手”,官兵就會明白什么意思。而在如今的中原地區(qū),“解手”幾乎成為了小便的代名詞。
另有說法稱,當年遷民時,官兵用刀在移民的小腳指甲上切一刀,作為記號以防逃跑。所以如今有“小腳指甲兩瓣的人都是大槐樹移民后代”的說法。
對此,復旦大學公共衛(wèi)生學院流行病學教研室郝衛(wèi)國解釋,瓣狀甲多在5歲后可見,是常染色體單基因顯性遺傳性狀,這在漢族人群中普遍存在,可能是古代民族融合的產物,并不能作為“正宗漢族”或“大槐樹移民”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