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買賣

時應友

年一過，小鎮(zhèn)上的生意就蕭條了。這也難怪，過完年，青壯年們都外出找活兒務工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沒什么消費能力的老人孩子?？墒情_超市的吳先合卻發(fā)現(xiàn)，對面手機店的鳳姐的生意卻日漸紅火起來！

鳳姐挺不容易的，孤兒寡母，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鎮(zhèn)上讀書，起先鳳姐只是賣賣手機，充充話費什么的，因為沒啥生意，又開始賣些日常用品。

在吳先合看來，鳳姐撐不了多久就會關門。直到一天，一輛大貨車停在手機店門前，下來兩名工人往手機店里卸貨，吳先合覺得奇怪：也沒見對面有生意，進這些貨要賣到什么時候?。?/p>

第二天，吳先合開始有意觀察鳳姐。上午，鳳姐店里一個顧客都沒有，鳳姐閑著沒事就開始打電話找人閑聊。下午，鳳姐開始忙碌了，往電動三輪車里裝滿日用百貨，就出發(fā)了。約摸一個來鐘頭，鳳姐返回，三輪車里空空如也。有時候，鳳姐一個下午都要跑好幾趟。

鳳姐的那些貨都送到哪里去了？一天下午，吳先合偽裝一番，悄悄地尾隨鳳姐，一路跟蹤到鄉(xiāng)下。吳先合不得不佩服鳳姐的精明，鄉(xiāng)下的老人孩子們行動不便，鳳姐就上門做生意。鳳姐到了村口，只要一摁三輪車的喇叭，老人孩子們就會出屋把她圍起來，一車貨幾分鐘就銷售一空。

回到自己的超市，吳先合和媳婦一琢磨，覺得鄉(xiāng)下市場挺大。于是，吳先合決定學鳳姐那樣，開一家“移動超市”。他們把自家貨車的車廂改成玻璃的，里面擺上貨架和商品，并打出廣告語：移動超市開到家，不出門也能把錢花！

第二天，吳先合的移動超市出發(fā)了。來到一個村口，吳先合把車里的音箱打開，把音樂放得震天響。這一招果真見效，村民們很快就圍了上來。吳先合熱情地招呼大家：“看一看，瞧一瞧，可以上車自行選購……”

大伙對著車上的商品指指點點，卻沒有幾個人掏錢購買。吳先合的嗓子都叫冒煙了，也無濟于事。吳先合又跑了幾個村子，誰知大伙依然只看不買。

吳先合泄氣了，他懶得再跑，直接把車開了回去。媳婦聽吳先合把情況一說，也很納悶。

夫妻倆一合計，決定上鳳姐店里探個究竟：會不會是鳳姐的貨賣得比自己便宜呀？當天晚上，吳先合來到鳳姐的手機店，借口充話費，然后看了看店里的商品價格。他發(fā)現(xiàn)，相同的商品竟然都比他店里高個五毛一塊的！吳先合忍不住問道：“這價格好賣嗎？”

鳳姐苦笑著說：“沒辦法呀！房租水電的，哪樣不要錢？”

沒找到答案，吳先合兩口子又陷入了迷茫。最終他們決定再跑幾天，和鄉(xiāng)親們混個臉熟，或許就會不一樣了，鳳姐畢竟比他們開始得早。

接下來吳先合接連跑了半個多月，香煙散出去好幾條，鄉(xiāng)親們都和他熟了，可就是不買他的東西。

還有一次，吳先合和鳳姐跑得是同一條路線，吳先合在前面，鳳姐跟在他車后。車子停下后，大伙沖吳先合說說笑笑，卻跑去買鳳姐的東西。吳先合只能干瞪眼。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這天，鳳姐下鄉(xiāng)送貨，在一個路口突然斜刺里沖出一個人來。鳳姐躲閃不及，連人帶車摔倒在路邊的水溝里。幸好過往的鄉(xiāng)親發(fā)現(xiàn)了她，合力把她送到醫(yī)院，一檢查，左腿骨折，半年內(nèi)不能騎車。

這樣一來，吳先合便沒了競爭對手。第二天，吳先合又開著他的“移動超市”下鄉(xiāng)了，沒想到轉(zhuǎn)了幾個村莊，生意依然不景氣！

幾天后，聽說鳳姐可以出院養(yǎng)傷了。吳先合決定上門看望一下，順便解開心中的難解之謎。

來到鳳姐簡陋狹窄的出租屋，吳先合兩口子心里都有些酸楚。吳先合放下帶來的水果，說了幾句客套話，正想切入主題，卻又有人來了。因為房間太狹窄，夫妻倆只好退出來把地方騰給別人。

兩人站在門外一等就是一個多鐘頭，竟然不間斷地有人來看望，他們愣沒機會再和鳳姐搭上話。

鳳姐的親戚真叫多，沒辦法，他們正要離開，鳳姐卻叫吳先合進屋，并交給他一張單子。吳先合一看，上面寫得密密麻麻：瓦房村，劉四海，一袋洗衣粉；下店村，王大爺，旺旺雪餅一包……

吳先合不解地問：“這是什么？”鳳姐歉疚地說：“這些是我受傷那天沒有送出去的貨，麻煩吳哥明天給他們送去。”

看著單子，吳先合覺得蹊蹺，瓦房村的劉四海，下店村的王大爺，他都知道，昨天吳先合還去他們村呢，他們從未買過吳先合的東西，問他們都說不需要，怎么還讓鳳姐送貨上門呢？

第二天，吳先合照例開著“移動超市”下鄉(xiāng)，來到瓦房村?？吹絼⑺暮；煸谌巳豪?，吳先合遞給他一根煙，說：“劉大爺，我的香煙你可沒少抽啊？你就不能從我這兒買點啥嗎？”劉四海的臉騰地紅了：“吳老板，我屋里可啥都有，再說就我一個，用得少?。　?/p>

吳先合掏出單子晃了晃說：“這單子是鳳姐給我的，說你要洗衣粉，我給你老人家送來了，你又不要了。”

“這……”劉四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猛地拉起吳先合的手就走。

吳先合隨著劉四海回到他家，只見屋里一張閑置木床上堆滿了日用品，比吳先合車里的還多！吳先合說：“這些都是從鳳姐那兒買的吧？”劉四海點點頭。吳先合不再說什么，回到車里，掉頭就走。

回到鎮(zhèn)上，吳先合來到鳳姐家，掏出手機，翻出他在劉四海家拍的照片讓鳳姐看。鳳姐看后，眼淚就流了下來：“我一直以為是在幫他們，沒想到……”

待鳳姐平靜下來，吳先合才問：“這是怎么回事？”

鳳姐抽泣地說，半年前，劉四海拿著手機到她店里，說手機壞了，讓鳳姐幫忙看看，鳳姐檢查發(fā)現(xiàn)手機沒毛病，便問劉四海有什么毛病，劉四海說手機好久都沒響過了，肯定是壞了。

鳳姐心里當即就酸了，她知道手機沒響是因為沒人給他打電話。鳳姐沒有說出真相，只是告訴老人，手機被設置成靜音了。

看著劉四海孤單離去的背影，鳳姐很是心疼，當即決定沒事多給他打打電話，后來一想，鄉(xiāng)下像劉四海這樣的空巢老人還有很多，有不少老人用的手機就是從鳳姐那兒買的，鳳姐留有手機號。于是鳳姐沒事就給老人們打電話，拉家常，后來又給老人們送日常用品……

吳先合想到鳳姐平日里愛打電話，還有那些上門看望的“親戚”，感慨不已道：“我知道我輸在哪兒了，你做的是人心買賣??！”

第二天，吳先合的超市關門了，夫妻倆都外出打工去了，他們實在沒臉再面對鳳姐。原來，鳳姐出車禍的事是他們指使別人干的。

（責編：陳思揚 9394090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