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錦
金秋時節(jié),一位來敦煌采風(fēng)的浙江書法家朋友,在賓館簡單洗漱后,顧不上去逛繁華的敦煌夜市,急著要去尋訪久仰的“張芝墨池”,我只好主隨客便了。
我們出了賓館,沿大街步行至黨河大橋。一河碧水倒影著兩岸瓊樓,漫天云霞,在傍晚晴和秋陽的映襯下,猶如一幅斑斕的畫圖。朋友被這迷人的景色吸引了,不禁吟出了李白的詩句:“江城如畫里,山晚望晴空。”我聽后略改續(xù)詠:“古城如畫里,秋晚更迷人。”朋友說改得好,恰合眼前的情景。我們邊欣賞黨河美景,邊穿越黨河大橋,向橋南樓群走去。
在黨河西岸不遠(yuǎn)處,我指著一座樓房說,這下面就是“北府張”家的“張芝墨池”所在地。朋友感到愕然!“這就是‘張芝墨池?”我說“是??!”朋友久久地望著樓群,感慨地說:“聲名遠(yuǎn)播的‘張芝墨池原來就在這里,今天終于足踏寶地了!”朋友為“墨池”壓在樓下感到非常遺憾,一定要問個所以然,我便給他講了“張芝墨池”的故事。
據(jù)敦煌遺書《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記載,張芝墨池在縣城(現(xiàn)敦煌古城遺址)東北一里處。經(jīng)李正宇等敦煌學(xué)專家實地勘測,此處恰好與歷史記載相吻合。這里現(xiàn)在是敦煌古城社區(qū)所在地,當(dāng)?shù)鼐用穸颊f這里是“張芝墨池”舊址,并且講出一段親歷的往事:90年代初在這里修樓房清理地基時,挖掘機挖出了一灘黑淤泥,透出淡淡的墨香。有人認(rèn)為這就是“張芝墨池”,建議暫停修建請文物單位證實。后來,由于諸多因素,竟不了了之,層層高樓拔地而起,“張芝墨池”從此被壓樓下。“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聽了我的講述,朋友顯出悔恨莫及得樣子。他又問我:“能不能拆去樓房,讓墨池重建天日?!蔽艺f“好多專家學(xué)和當(dāng)?shù)匚幕耸慷加写艘?,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隨著文博會落戶敦煌,我看還是有希望的?!迸笥褲M意地連連點頭:“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我們繞著樓群轉(zhuǎn)悠了好幾個來回。朋友走得緩慢也看得仔細(xì)。我看他的眼睛總盯著樓下、地面,像是在觀察和搜索著深藏的“寶物”,是那樣的虔誠和專情。見此情景,我也被深深地感動了。一個外來的書法家,千里迢迢地到敦煌,首選尋訪“張芝墨池”,比我們當(dāng)?shù)厝诉€要傾情。這既是對墨池的一種敬仰,又是對文化的一種敬重,讓人感到由衷的傾佩!
朋友在“張芝墨池”樓前流連忘返,表情是那樣的莊重嚴(yán)肅。離開“張芝墨池”,我們來到了敦煌古城遺址。面對蒼黃的城墩,殘破的城墻,我們不由情飛萬里,思接千載。遙想當(dāng)年,這里曾是大漢郡城,她見了證絲路興衰,演繹了歷史輝煌。敦煌作為絲綢之路”華戎所交,一大都會”,也是文化繁榮的地方。東漢時期,少年張芝隨父從瓜州移家敦煌,在古城東北的“北府張”家臨池學(xué)書,墨染成池,終于成為名動華夏的一代草圣?!岸鼗瓦z書”中的《墨池詠》曾有這樣的描述:“昔人精篆素,盡妙數(shù)張芝。草圣雄千古,芳名冠一時。舒筆行鳥跡,研墨染魚緇。長想臨池處,興來聊詠詩?!贝丝?,朋友也想起了這首詩。他興致勃勃地說,這首詩生動形象地記錄了張芝與墨池得往事,真是非常難得。今天尋訪了“張芝墨池”和敦煌古城,更加激發(fā)了我對敦煌的向往和情感。因為在敦煌古城下的“北府張”家的“墨池”邊,曾留下一段中華書壇的千古佳話。令人欣喜的是,張芝的外甥索靖繼往開來,墨香古城,使敦煌贏得了“芝索故里”的美譽,不僅是敦煌的驕傲,更是中華的榮耀!我被朋友的一席話所深深地感動,只是連連點頭,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朋友說中國南有蘭亭北有墨池,文脈相同,墨香相襲,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張芝是中國書壇的巨臂,影響深遠(yuǎn)。連東晉的書圣王羲之都對他敬慕三分,我們晚輩更是無限崇敬的。這次足踏“張芝墨池”寶地,還了我一個長長的愿!看著他那心滿意足,喜形于色的樣子,我心里真是感到既高興又遺憾!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我們告別了晚霞暮煙中的敦煌古城和“張芝墨池”,來到熱鬧非凡的敦煌夜市。我們在嫦娥奔月雕塑噴泉下找了一個幽靜的茶座,要了杏皮水、烤羊肉和臊子面,一邊品嘗,一邊交談。我們的話題自然離不開“張芝墨池”和敦煌書法。朋友說剛才在新世界商廈大門兩側(cè),看到由我撰聯(lián),敦煌書法家祁銘書寫的楹聯(lián):“沙州滄桑錦上添花招麗日,琵琶反彈與時俱進(jìn)拓新天,”感到很不錯。敦煌是絲綢之路的歷史文化名城,要借助“一帶一路”的東風(fēng),打造文化敦煌、藝術(shù)敦煌、書法敦煌。要恢復(fù)“張芝墨池”,給來敦煌的書法朝圣者一個心靈慰藉的地方。比如浙江紹興是《蘭亭序》的產(chǎn)生地,現(xiàn)在不僅是全國書法家朝拜的圣地,也是旅游文化的勝地。敦煌有“張芝墨池”這樣知名的品牌,不能長期淹沒在地底下,應(yīng)該鳳凰涅槃,大放光華。朋友的話猶如一團(tuán)火,讓我感到既溫暖又灼熱。
我欣慰地告訴朋友,今年三月初三,在《蘭亭序》紀(jì)念日,我們敦煌市文聯(lián)組織作家協(xié)會和書法家協(xié)在鳴沙山下的月牙泉小鎮(zhèn)舉辦了首屆“敦煌詩會暨書法筆會”,傳千年文脈,續(xù)一代詩風(fēng),取得了理想的效果。從明年開始,這將成為一個文化節(jié)會連年辦下去,力爭打造成全國品牌。朋友舉起杏皮水杯感慨地說:“這太好了,來!干一杯,祝賀三月三敦煌詩會旗開得勝,越辦越好!”我又給朋友講了我們恢復(fù)“張芝墨池”、建立“芝索紀(jì)念館”、打造敦煌書法名城的初步設(shè)想,朋友感到非常好,鼓勵要堅持不懈地一步一步地走,一件一件地辦,一年一年地實現(xiàn),他相信越來越多的人會玉成好事的。此刻我感到,弘揚敦煌文化情系你我他,心中有一股激情和力量在暗暗地滋生……
朋友說“天下草書出敦煌,這是敦煌的榮耀?!彼銊疃鼗鸵⒆銉?yōu)勢,打響“張芝墨池”、“草圣故里”品牌,形成大敦煌文化圈的共識。張芝出生在瓜州,臨池在沙州,成名在敦煌。瓜州漢代屬敦煌郡轄,瓜州給了他身,敦煌給了他魂,如果魂不附體,就沒有一代草圣。因此,張芝的故鄉(xiāng)單純說瓜州有點偏頗,應(yīng)為“敦煌.瓜州”為宜。如莫高窟的姊妹窟榆林窟雖在瓜州,但屬于“敦煌石窟”的范疇,同屬敦煌藝術(shù)系列。再如鐵人王進(jìn)喜出生在玉門,成名在大慶,玉門、大慶都是他的故鄉(xiāng)。一個人生活并對自己有影響的地方,都可以是故鄉(xiāng)。這樣的故土情節(jié),是不受地域限制的。正如蘇軾官場沉浮,飄忽不定,住所多變。他曾有詩云:“此生安處即吾鄉(xiāng)”。朋友的一席話如清風(fēng)徐來,令人茅塞頓開,蕩氣回腸。
敦煌作為中國書法的基因庫,不僅僅是恢復(fù)“張芝墨池”,更重要的是承傳張草遺風(fēng),讓“芝索故里”后繼有人,墨香華夏。敦煌舉辦“朝圣敦煌”全國書法大展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要借船出海,高揚風(fēng)帆,再展雄風(fēng)。朋友發(fā)自肺腑的敦煌吉言,使我一次次心潮起伏,激情澎湃……
夜很深了,秋月朗照,清風(fēng)送爽。夜市仍然燈火璀璨,熱情洋溢。我和朋友相約,明年三月初三敦煌詩會見!臨別,朋友為我贈送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天下草書出敦煌”的墨寶,我回贈了《花雨神州》詩詞集。
回到家中,我的心情格外亢奮,沒有一點睡意。我翻閱了孫過庭的《書譜》、曾鞏的《墨池記》和秦川的《敦煌書法》,張芝、墨池、敦煌,相映生輝,令人炫目。而張芝作為讓王羲之都要讓三分的尊師,更讓人敬仰和激奮!
那晚,我做了一個美妙的夢:張芝墨池輝映黨水,游人絡(luò)繹,成為敦煌一道誘人的風(fēng)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