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相逢
(北京師范大學(xué)古籍與傳統(tǒng)文化研究院袁北京100875)
白珽《湛(靜語》考論
張相逢
(北京師范大學(xué)古籍與傳統(tǒng)文化研究院袁北京100875)
在宋末元初的江南文壇,白珽頗具知名度,其詩文受到劉辰翁、戴表元、方回等人的推重?!墩浚o語》是白珽的一部子書,雖止二卷,然其內(nèi)容駁雜,頗有可取之處?,F(xiàn)存《湛(靜語》版本眾多,各本皆為二卷。《湛(靜語》一書涉及的內(nèi)容非常廣泛,頗具文獻價值。
白珽;湛(靜語;版本流傳;內(nèi)容
白珽(1248-1328年),字廷玉,號湛(,晚年又號棲霞山人,錢塘(今浙江杭州市)人。①白珽《湛(靜語原序》:“《湛(靜語》者,湛(子與客語于靜也。湛(姓名爵里,不聞于時。家西湖,西有泉自竺山來,及門而瀦,湛然下見白石?!彼五ァ对收浚ㄏ壬坠广憽罚骸八游骱腥蕴祗脕?,及門而匯,榜之曰湛(,因以自號。晚歸老棲霞,又號棲霞山人。”珽本四明(今浙江寧波市)名儒舒少度之子,10歲時,以孤而隨母寄養(yǎng)于錢塘白家,白嶸育以為嗣,遂以白為姓。白珽幼年穎悟,5歲能屬對,8歲能賦小詩,13歲受經(jīng)太學(xué),習(xí)為科舉業(yè),“轟然有聲場屋間,一時貴人爭欲出其門下”[1]1042。至元十三年(1276年),伯顏平江南,聞珽有賢名,檄為安豐丞?,E辭不赴,客授于藏書之家,“晝翻夜誦,燈墜花穴帽不知也”[1]1042。程鉅夫、劉伯宣先后舉薦,皆辭以疾。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用“唐楚友”之名,賦《春日田園雜興》五律一首,以應(yīng)月泉吟社征詩。次年正月,評選結(jié)果公布,中第十八名。經(jīng)李衎力薦,于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授太平路儒學(xué)正,珽不得已應(yīng)命。②宋濂《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會李文簡公衎出將使指,喟然嘆曰:‘有才如是,坐視其窮,可乎?'力挽起之,授太平路儒學(xué)正?!睍r李衎在江浙行省任職。(參見蘇天爵《故集賢大學(xué)士光祿大夫李文簡公神道碑》。)又方回《送白廷玉如當(dāng)涂詩序》:“余友白廷玉為當(dāng)涂學(xué)官,常所往來者咸以詩祖其行?!蹦┦稹爸猎撩旁率蝗兆详柡髮W(xué)方回序”,至元辛卯即至元二十八年,當(dāng)1291年。當(dāng)涂即今安徽當(dāng)涂縣,元代為太平路治所,屬江浙行省?!肚〗贤ㄖ尽肪硪灰黄摺堵毠僦尽芬嘣疲骸霸赚E字廷玉,錢塘人。至元二十八年,授太平路儒學(xué)正?!蔽磶祝?jǐn)z行教授事,“悉心官政,修建天門、采石二書院”[1]1043。政成,援例可貢行臺令史,而珽澹然不以為意。其后嘗出游梁、鄭、齊、魯?shù)鹊?,歷覽河山之勝,訊問人物風(fēng)土,登臨吊古,慨然有尚友千載之意。及至燕,人有欲舉為東宮官者,珽復(fù)引義固辭,“自是學(xué)益充,文益富,而家益貧”[1]1043。大德四年(1300年),轉(zhuǎn)常州路儒學(xué)教授。③方回《送白廷玉常州教授序》、戴表元《送白廷玉赴常州教授序》為二人送白珽出任常州路儒學(xué)教授之作,其中戴表元《序》云:“毗陵為浙中文獻之國,游儒寄士冠摩轂擊,居學(xué)官者以為尤難。大德庚子,錢唐白廷玉以公府高選得之,江南之縉紳、韋布識與不識不謀而同聲曰:‘此固才學(xué)可以為師儒,稱職而無愧者也;此固取之高年素望,可以四面決疑請益者也。銓格而皆若人,其何不可之有?'因相率作為詩文,以餞其往,而復(fù)征贈于余?!贝蟮赂蛹创蟮滤哪?,當(dāng)公元1300年。常州路古稱毗陵郡,屬江浙行省,治所在今江蘇常州市?!氨拗?,禮殿與堂廡皆廢弗治,祭器載籍亦闕。先生為完之,且復(fù)侵疆三千余畝。”[1]1043俄再遷慶元路教授,未上,因翰林、集賢兩院薦舉,升江浙等處儒學(xué)副提舉。④宋濂《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升江浙等處儒學(xué)提舉司副提舉,階將仕佐郎。時鄧文肅公文原實為之長,與先生志氣吻合,舉刺得宜,文化大行?!庇謪浅巍对手蟹畲蠓驇X北湖南道肅政廉訪使鄧公神道碑》:“大德戊戌,部注崇德州教授。越四年辛丑,授應(yīng)奉翰林文字。越五年乙巳,升修撰。至大戊申,申考滿,進階仍舊職。越三年庚戌,出任江浙儒學(xué)提舉?;蕬c壬子,又為國子司業(yè)。”至大戊申即至大元年,當(dāng)公元1308年。“越三年庚戌”即至大三年,當(dāng)公元1310年?;蕬c壬子即皇慶元年,當(dāng)1312年。又白珽有《淮云寺化緣序》,末署“至大庚戌正月既望述”;周暕為《湛(靜語》作敘,末署“至大庚戌夏四月二日,友生海陵周暕伯陽甫敘。”其時,白珽尚在江蘇。又白珽有《大易集說序》,末署“皇慶元年春,將侍郎、江浙等處儒學(xué)副提舉白珽序”?;蕬c元年當(dāng)公元1312年。由此可知,白珽出任江浙儒學(xué)副提舉的時間應(yīng)為至大三年夏四月之后,皇慶元年仍在職。三年秩滿,署淮東鹽倉大使,珽“自以鹽筴非所諳習(xí),不俟終更,即謝事。養(yǎng)疴海陵,遠(yuǎn)近學(xué)徒擔(dān)簦相從者,殆無虛月。先生已六十又七”[1]1043。及再遷從事郎婺州路蘭溪州判官⑤白珽至大三年(1310年)四月之后出任江浙儒學(xué)副提舉,三年秩滿,則“署淮東鹽倉大使”當(dāng)在皇慶二年(1313年)四月之后。白珽因不諳鹽策,“不俟終更”即辭職?!敖K更”語出《禮記·儒行》:“遽數(shù)之不能終其物,悉數(shù)之乃留,更仆未可終也。”由此可知,白珽任鹽倉大使應(yīng)有一段時間。辭職之后,養(yǎng)病海陵(今江蘇泰州市)。此時白珽67歲,當(dāng)延祐元年(1314年)。再遷蘭溪州判官應(yīng)在延祐元年之后。,“則不復(fù)有宦情矣”[1]1043。于是歸老棲霞山,天歷元年(1328年)卒,年八十一。葬錢塘縣履泰鄉(xiāng)棲霞山之陽,題曰“西湖詩人白君之墓”[1]1043。
珽有孝行,為時人所稱。博綜經(jīng)史,雅好詩文,自幼至老,無一日廢問學(xué)。宋咸淳間,即與同邑仇遠(yuǎn)以詩名世,吳下人謂之“仇白”。所謂名儒之后,“文脈果有自來”[2]11。入元之后,聲名更聞于外,屢次應(yīng)薦為儒官,然淹回下列,坎坷不達(dá),終退老湖山,“日與韻朋勝友曳杖游衍,銜杯賦詩”[1]1043。珽于宋亡之后,雖久食元祿,而身際鼎革之變,猶不能免于勝國之悲,故其作品中亦不無宋遺民之詞。①現(xiàn)存白珽詩文中流露故國之思者并不多見,其中較為明顯者如《山中懷友》詩中“干戈猶故國,貧病自空城、惟有琴堪訴,愁深彈不成”之句。白珽又工書法,陶宗儀《書史會要》卷七謂其“德望清重,書學(xué)米元章”[3]313。“翰墨雖其余事,亦有晉魏風(fēng)。”[1]1044
白珽的著作,周暕《敘》曰:“有《馀師》《經(jīng)子類訓(xùn)》《集翠裘》等書也?!盵4]又曰:“予哀其勤,慮其久致散軼,勉為次第,并詩文合百卷,《靜語》其一也?!盵4]宋濂《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所載白珽著作有《詩》《文》《經(jīng)子類訓(xùn)》《集翠裘》《靜語》各二十卷,已不見《馀師》,其后亦鮮有提及?!督?jīng)子類訓(xùn)》《集翠裘》在明王圻《續(xù)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倪燦《補遼金元藝文志·子部》、錢大昕《元史藝文志·子類》等書中皆著錄為各二十卷,但由這兩種書《四庫全書》中既已未收、今又無見的實際情況來看,大概乾隆修《四庫全書》時其書已亡佚不傳。②以上關(guān)于《經(jīng)子類訓(xùn)》和《集翠裘》的著錄可能是根據(jù)宋濂《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或是從書目到書目的輾轉(zhuǎn)抄錄,并非其時二書仍存,滿二十卷之?dāng)?shù)。《千頃堂書目》列二書入《類書類》,《元史藝文志》列二書入《子類·類事類》。由此可知,《經(jīng)子類訓(xùn)》和《集翠裘》應(yīng)為兩種類書?!对姟贰段摹贰鹅o語》雖流傳至今,但與周暕《敘》、宋濂《墓銘》中所載卷數(shù)懸殊,亦迥非完帙。其詩文清人重輯為《湛(集》一卷,有《元詩選》本、《四庫全書》本(另有《湛(遺稿》三卷、補一卷,有《知不足齋叢書》本、《武林往哲遺著》本)。③現(xiàn)收錄白珽詩文比較完備的總集是《全元文》(第12冊)和《全元詩》(第14冊)。
據(jù)白珽自序,《湛(靜語》者,“湛(子與客語于靜也”[5]294。其所與客語者,“大而天地之高厚,細(xì)而品匯之化育,至于圣賢之大訓(xùn),古今之明戒,日用之小物,下至滑稽詼諧”[5]294。為防止遺忘,以便向他人請教取證,湛(子乃“具白堊寸,遇所得,隨樹石墻壁識之”[5]294,其弟子輩則更記錄于冊。但白珽弟子記錄的內(nèi)容只是《湛(靜語》的一部分。這一方面是因為許多內(nèi)容未能保存下來,如自序中云“積三十年,其不遂忘而獲識之者,蓋百分一。其識之而不遂漫滅、獲更識焉者,蓋十分一也”[5]294;另一方面,白珽后來繼有所得,自己又記錄了不少東西,“風(fēng)漂塵轉(zhuǎn),走南北半天下,所聞日益廣,得說日益多,聚之一篋”[5]294,成為《湛(靜語》另一部分內(nèi)容的來源。據(jù)此,這兩部分內(nèi)容皆曾記錄于冊,雖總名曰《湛(靜語》,但很可能只是一些簡單的記錄和臚列,尚未有所銓次,故可稱為《湛(靜語》的稿本時期。
現(xiàn)存《湛(靜語》前周暕《敘》曰:“予哀其勤,慮其久致散軼,勉為次第,并詩文合百卷,《靜語》其一也?!盵4]由此可知,周暕對白珽的詩文等著作進行過編次。今天所能看到的《湛(靜語》皆題有“海陵周暕伯暘編”的字樣,但僅有兩卷,已非全帙。周《敘》作于至大庚戌(1310年),當(dāng)白珽63歲。其時,《湛(靜語》已編次成書,至于何時始付梓刊刻則不得而知。據(jù)宋濂《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謂《靜語》等書“嘗鋟諸梓,四方多傳誦”[1]1044之語可知,宋濂作《墓銘》之前,《湛(靜語》已有刻本流傳于世。④周暕《敘》謂白珽“文章翰墨,所至傳誦藏去,如遇奇物”,或許白珽著作生前已有刻本流傳。雖然,宋濂所謂“嘗鋟諸梓,四方多傳誦”之《湛(靜語》今尚未見,其后最早的版本當(dāng)是嘉靖丙午(1546年)孺允甫跋中提到的“沈氏家藏”本。沈氏名玉麟,號暘谷?,F(xiàn)存各本《湛(靜語》皆有此跋⑤四庫本《湛(靜語》后無孺允甫跋,然由書前提要“據(jù)卷末有明人跋語,稱嘉靖丙午鈔自昆山沈玉麟家”之語可知,其所據(jù)之底本原有此跋,館臣抄寫時刪去未錄。,其云:“《湛(靜語》二卷,元白珽廷玉著。珽錢唐人,卷帙不應(yīng)止此二卷,為吾昆沈氏家藏?!浼也貢啵枧c其子大宗游,得而錄之。嘉靖丙午冬十二月二十三日孺允甫志。”[4]孺允甫據(jù)沈氏家藏本抄錄了一部《湛(靜語》,然沈氏家藏本并孺允甫所錄本皆未能留傳于今,而據(jù)孺允甫本更刻印、抄寫者則有數(shù)種。茲分別述之。
首先是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的清吳氏繡谷亭鈔本。繡谷是清初著名藏書家吳焯之號。該抄本《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著錄曰:“清吳氏繡谷亭抄本,吳城、周星詒校,一冊,十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盵6]1413是本前無白珽自序和周暕敘,后有明人孺允甫跋,行格左下方有“繡谷亭續(xù)藏鈔本”的字樣,卷末有“西泠吳氏”印章。周星詒自編的《書鈔閣行篋書目》云:“《湛(靜語》二卷,白珽。繡谷鈔校本?!盵7]318其后羅振常據(jù)以增補而成的《周氏傳忠堂藏書目》卷三亦著錄云:“《湛(靜語》二卷,一冊。元白珽撰,繡谷亭鈔校本?!雹贀?jù)周氏《書鈔閣行篋書目》中“《湛(靜語》二卷……繡谷亭鈔校本”之語可知,周星詒之前,吳氏繡谷亭抄本中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校改。如此,則《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謂“吳城、周星詒校”未當(dāng)。[8]124“西泠吳氏”為吳焯藏書印,“繡谷亭續(xù)藏書”又為焯子吳城藏書印字樣,[9]253由此,似可推知是本為吳氏父子所抄藏,后來為周星詒所得。②該抄本中尚有“空同之人”和“紹武館過”兩方印章,未知是何人之印。故周氏藏書散出后,該抄本的流傳情況以及又如何輾轉(zhuǎn)進入國家圖書館,則有待于進一步的考證。
抄本中另有清張德榮抄本,藏于國家圖書館。張德榮字充之,江蘇長洲人,張位之子。乾隆二十年(1755年)試為縣諸生。德榮與其父位、兄懷榮皆喜抄書,可謂“勤一世以盡心于文字間”[9]332。關(guān)于此抄本,《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著錄為:“一冊,九行二十二字?!盵7]1413前有白珽自序和周暕敘,后有孺允甫跋和韓應(yīng)陛跋。韓跋云:“按,此冊與《鐵圍山叢談》蕘翁跋稱張充之手抄者筆跡相似。彼書每遇‘位'字皆缺末畫,此書‘位'字偶檢幾處,末筆只得半畫而止,與全缺一筆者用意當(dāng)同,蓋避家諱耳。咸豐八年五月得之滂喜園,六月廿五日記。應(yīng)陛?!雹鄞税铣娪趶埖聵s抄本《湛(靜語》之外,又見于鄒百耐纂《云間韓氏藏書題識匯錄》。[10]滂喜園是黃丕烈所設(shè)書肆名,因知此本先為黃丕烈所有,而后為韓應(yīng)陛所得。故封文權(quán)編《韓氏讀有用書齋書目》著錄曰:“《湛(靜語》二卷,張充之手鈔本,韓綠卿跋。士禮居舊藏?!盵11]405此本卷末除有“應(yīng)陛”“應(yīng)陛考訂韓文印記”等印章外,另有“松江讀有用書齋金山守山閣兩后人韓德均錢潤文夫婦之印”的印章。王文進《文祿堂訪書記》卷三著錄曰:“《湛(靜語》二卷……清張充之手鈔本?!盵12]198又該抄本卷首有“周暹”印章,是知此本曾經(jīng)應(yīng)陛后人收藏,韓氏藏書散出,流入王文進文祿堂,繼為周叔弢購藏,后捐獻于國家圖書館。張德榮據(jù)以抄寫之底本無明確記載,然其屬于孺允甫抄本系統(tǒng)則無疑義?!端膸烊珪分惺珍浀摹墩浚o語》亦系抄寫本,前有白、周二序,末無跋。由《提要》可知,據(jù)以抄錄之底本乃兩淮鹽政采進本,“卷末有明人跋語,稱嘉靖丙午鈔自昆山沈玉麟家”[13]283。顯然,底本原是有明人孺允甫跋的,只不過館臣刪去未錄?!端膸焯嵋泤矔纷硬繉埖聵s抄本作為《湛(靜語》的底本收入。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子部又著錄曰:“《湛(靜語》二卷,元白珽撰。舊寫本,十行二十二字,題‘錢唐白珽廷玉撰,海陵周暕伯暘編'。前有至大庚戌周暕敘,后有嘉靖丙午孺允跋?!盵14]603該“十行二十二字”本與《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著錄之“九行二十二字”[7]1413本、王文進《文祿堂訪書記》著錄之“半頁九行,行二十字”[14]198本皆不同。檢張德榮抄本《湛(靜語》,半頁有9行者,有10行者,每行字?jǐn)?shù)有20字至22字不等。正文每條第一行22字,從第二行開始均較第一行低兩格,只20字。據(jù)此可知,傅增湘所謂“舊寫本”當(dāng)指張德榮抄本。
就刻本方面而言,現(xiàn)存最早者是清乾嘉時鮑廷博刊刻的《湛(靜語》,收入《知不足齋叢書》第九集。此刻本9行21字,黑口,左右雙邊,版心下方題有“知不足齋叢書”字樣。前有白珽自序和周暕敘,末有明孺允甫志語和清何焯跋。何焯跋云:“《湛(靜語》二卷,樂安學(xué)徒得自南陽故書中。予見其辨饒雙峰論洪范五行一條頗有心得,乃俾書史傳之??滴跞沙桨嗽录韧逃洝!盵4]據(jù)此,則《知不足齋叢書》本蓋據(jù)何焯所見本刊刻,因其又有明人孺允甫一跋,是“樂安學(xué)徒得自南陽故書中”之《湛(靜語》亦當(dāng)有此明人跋文。但《知不足齋叢書》本《湛(靜語》并非完全按照所依據(jù)之底本刊刻,不少地方加入了鮑廷博的校語、按語,有“案”“廷博識”等字樣以別之。
另有一清刻朱印本,現(xiàn)藏于南京圖書館。該本半頁11行21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魚尾。前有《欽定四庫全書提要》,云:“《湛(靜語》二卷,元白珽撰,乃其雜記之文。辨證多有可取,雖或小舛,于大體無傷。其記汴京故宮尤為詳備,至宋理宗賜林希逸詩,厲鶚《宋詩紀(jì)事》不載,則鶚未見此書矣?!盵15]顯系撮述完整《提要》之大意而成。據(jù)提要頁右下方有“嘉惠堂丁氏藏書之印”、左側(cè)又有“兩江總督端方為江南圖書館購藏”之印可知,該本原是丁丙嘉惠堂所有,后為兩江總督端方購藏于江南圖書館(即現(xiàn)南京圖書館)。此本除前增《提要》之外,其所有之白珽自序、周暕敘以及明孺允甫志語和清何焯跋皆與《知不足齋從書》本同,且《知不足齋從書》本中的“案”“廷博識”等內(nèi)容俱見于其中。所以,此一清刻朱印本蓋據(jù)《知不足齋從書》本重新刊刻而成。此外,刻本中還有光緒乙未(1895年)孟春嘉惠堂丁氏刊《武林往哲遺著》本。其版式、行款、字體皆與朱印本相同。在內(nèi)容上,《知不足齋叢書》本中的“案”“廷博識”等亦見于《遺著》本,而此本尤與前述朱印本一致。④《湛(靜語》卷上“(明雜詩”條鮑廷博案語有“道人之石友”,知不足齋從書本作“石友”,清刻朱印本、《武林往哲遺著》本皆作“行友”,是一例。所不同者,《武林往哲遺著》本前收錄《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的完整提要,末除有明孺允甫、清何焯跋之外,尚有盧文弨跋。盧跋云:“始余見白廷玉是書紙墨已刓敝,文字脫爛,致多斷續(xù)。重是鄉(xiāng)前輩著作,鈔而藏之篋中。越三年,從鮑君所借得一本,書皆全,唯序尚有闕文。更一年,復(fù)從鮑君所見一本,并序文亦完好,喜而錄之,遂成善本?!〖汉ナ幸辉率兆睒菚鴸|里盧文弨。”①此跋又見于盧文弨《抱經(jīng)堂文集》,題作《〈湛(靜語〉跋》,文字略有出入。[16]大概朱印本刻成之后,丁氏又據(jù)以重印,且將提要完整錄入,并增入了盧文弨的跋文。
《知不足齋叢書》本《湛(靜語》刊刻問世之后,可謂是通行一時,清人多有著錄(詳見下文)。民國時期王云五主編的《叢書集成初編》所收《湛(靜語》亦是根據(jù)《知不足齋叢書》本排印。
至于《湛(靜語》的卷數(shù),周暕編次之時未明確指出,只說“予哀其勤,慮其久致散軼,勉為次第,并詩文合百卷,《靜語》其一也”[4]。宋濂作《元故湛(先生白公墓銘》,備列白珽《湛(靜語》等著作,“皆二十卷,嘗鋟諸梓,四方多傳誦”[1]1044?!端膸烊珪纷硬侩s家類收錄《湛(靜語》,其提要云:“據(jù)卷末有明人跋語,稱嘉靖丙午鈔自昆山沈玉麟家,而疑其不止此二卷,殆殘本與?”[15]283-284周中孚《鄭堂讀書記》亦云:“今就倪、錢二《志》所載,《經(jīng)子類訓(xùn)》二十卷、《集翠裘》二十卷,俱見類書類;別集類今存一卷,見《四庫提要》?!墩浚ㄎ募范?《詩集》二十卷,計之,則是書當(dāng)存有二十卷,方符百卷之?dāng)?shù)??季砟┟骷尉副缛嬖矢Π戏Q‘卷帙不應(yīng)止此二卷'‘為吾昆沈氏家藏,得而錄之'云云,可知明人已疑其為殘本矣?!雹诖艘膿?jù)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版《鄭堂讀書記》,標(biāo)點略有改動。如上海書店出版《鄭堂讀書記》云:“今就倪、錢二《志》所載,《經(jīng)子類訓(xùn)》二十卷、《集翠裘》二十卷,俱見類書類、別集類,今存一卷,見《四庫提要》?!卑矗耗郀N《補遼金元藝文志》、錢大昕《元史藝文志》列《經(jīng)子類訓(xùn)》、《集翠裘》入類書類?!皠e集類今存一卷”,指《四庫全書》中的一卷《湛(集》。[17]936《湛(靜語》在清代典籍中皆著錄為二卷,今擇其重要者列之如下,以見其概:
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二十二:“《湛(靜語》二卷,兩淮鹽政采進本。元白珽撰。”[18]1049
清嵇璜等撰《續(xù)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七《經(jīng)籍考》:“白珽《湛(靜語》二卷?,E字廷玉,錢唐人,仕至蘭溪州判官?!盵19]373
清邵懿辰撰、邵章續(xù)錄《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biāo)注》:“《湛(靜語》二卷,元白珽撰。知不足齋本。(續(xù)錄)武林往哲遺箸本?!盵20]537
清法式善《陶廬雜錄》卷四:“歙人鮑廷博刻書于杭郡最精。校讎亦縝密。惟嫌其版式縮狹耳。知不足齋叢書凡十八集?!诰偶!赚E湛(靜語二卷?!盵21]131-132
清錢大昕《元史藝文志》卷三:“白珽《湛(靜語》二卷?!盵22]卷三
清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五十六:“《湛(靜語》二卷,知不足齋叢書本?!盵17]936
清丁立中編《八千卷樓書目》卷十二:“《湛(靜語》二卷,元白珽撰。知不足齋本,刊本。”[23]123
清耿文光《萬卷精華樓藏書記》卷九十五:“《湛(靜語》二卷,元白珽撰。知不足齋本。”[24]3186
由此可知,《湛(靜語》原本大概有二十卷,宋濂作《墓銘》時尚傳于世。但在宋濂之后、沈玉麟之前這段時間內(nèi),《湛(靜語》的流傳情況因缺乏文獻記載則不得而知,其卷數(shù)多少更無從談起。沈玉麟家藏本已止于二卷,孺允甫雖疑其有殘缺,但得而錄之,終是有大功于《靜語》者。其后各本亦皆為二卷,留傳至今。
綜上所述,現(xiàn)存《湛(靜語》的版本及卷數(shù)可列之如圖1。
圖1 現(xiàn)存《湛(靜語》的版本及卷數(shù)
《湛(靜語》一書涉及的內(nèi)容非常廣泛。“大而天地之高厚,細(xì)而品匯之化育,至于圣賢之大訓(xùn),古今之明戒,日用之小物,下至滑稽詼諧”,及作者“走南北,半天下”[5]294之所得所聞,皆備載于其中?,F(xiàn)存《湛(靜語》雖止二卷九十一條,而可取之處頗多。《四庫全書總目》等書著錄時將其歸入子部雜家雜說之屬,亦因其內(nèi)容駁雜之故。
《湛(靜語》有記逸聞軼事者,頗具文獻價值。如卷一第一條林希逸向宋理宗進養(yǎng)性、存心二說,理宗以七絕寓意答之云:“方寸中涵一太虛,操存須用養(yǎng)功夫?,撊荤R凈無纖翳,一性融明萬理俱?!盵4]書前《提要》謂“厲鶚作《宋詩紀(jì)事》,搜采極博”,而此詩卻不及收,“則亦罕覯之笈矣”[15]284。又卷一第八條記方岳、賈似道事,有詩云“秋崖秋壑兩般秋,湖廣江東事不侔。直至南康尋體統(tǒng),江西又隔兩三州”[4],《宋詩紀(jì)事》亦未及收。有辨析考證者。如卷一第十二條“文字間一字各義曰假借,亦有兩字各義者”[4],詳列“兩字各義”之例,論證詳實,頗有說服力。第十三條考證“避殿”[4]始于何時,第二十條辨析“今所謂蘭蕙者皆非古之蘭蕙也”[4]等,皆有所發(fā)明。有闡明義理、發(fā)表議論者。如卷一第十一條以蘇老泉、劉漫塘之例,說明“上天佑善,其報不爽類此”[4];第十八條總結(jié)歷史,得出“禍亂常生于玩愒之余,而功業(yè)每成于憂懼之后”[4]的結(jié)論;卷二第二十六條發(fā)表對儒者之看法,指出“所貴乎儒者之學(xué),以其足以用天下國家也。儒而不適于世用,特腐儒耳”[4]等。《湛(靜語》中的某些內(nèi)容還具有史料價值。如卷二第十條“記汴京故宮,尤為詳備”[15]284,能夠為研究古代都城者提供參考。
總的來說,誠如《四庫提要》所云,《湛(靜語》雖“稍有疏舛”,一些內(nèi)容“未免偶相剽襲”,然“辨析考證可取者多”,“在元人說部之中固不失為佳本矣”[15]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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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程鐵標(biāo))
A Study on Bai Ting and His Zhan Yuan Jing Yu
ZHANG Xiang-feng
(School of Ancient Books&Traditional Cul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late So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Yuan Dynasty,in the literary circles of the regions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Bai Ting was pretty popular,and his poems and essays were highly regarded by Liu Chenweng,Dai Biaoyuan,F(xiàn)ang Hui and others.Zhan Yuan Jing Yu,written by Bai Ting,is a kind of book with two volumes,but this book owns too many merits.Its handed-down version is rich in content,and it is of literature value.
Bai Ting;Zhan Yuan Jing Yu;handed-down version;content
K207
A
1673-1972(2016)02-0054-05
2016-01-10
張相逢(1990-),男,河南駐馬店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古典文獻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