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包訓華
實力方陣 璀璨的星群
雪 豹(十章)
新疆 包訓華
閃電,一道白色的閃電,擊破慕士塔格原始森林夜晚的寧靜。
松針垂落,高山震顫。
雪豹,披著白色的戰(zhàn)袍,躍上一枚巨石。迅疾,如閃電,如劍花。兔子,山雞,狐貍……屏住呼吸。
月向西斜,山林更加寂靜。
雪豹,森林中的王者,主宰著山林。巨大的空寂,對峙著慕士塔格雪峰。
雪豹的孤獨,或許就是王者的孤獨,就是山林的孤獨,慕士塔格冰峰的孤獨。這種孤獨,因為一只狼的嗷叫,更顯空闊和巨大。
夜深。林靜。山寂。
雪豹,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兀立在巨石之上……
秋風鼓蕩,萬物芳香。
喀什噶爾綠洲,彌漫著麥子成熟的體香。
風送來豐收的喜悅。一片一片綠洲,在沙漠和戈壁的邊緣,駐扎、堅守,成為一道堅忍的風景。
麥子搖晃著金黃的手臂,在秋風中舞蹈,更像待產(chǎn)的孕婦,沉醉于即將分娩的快樂。
黃燦燦的麥芒,像一柄柄金色的利劍,刺向蒼穹,他們以鋒利守衛(wèi)著喀什大地豐收的果實。
一粒一粒金黃、飽滿的麥子,經(jīng)歷了風吹雨打,像患難與共的兄弟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麥子的內心,就像他樸素的外表一樣,具有金色的品質。
當納格納鼓敲響,在喀什噶爾綠洲上空回蕩;當?shù)独甥溛魅R甫跳起來,在西域大地上舞蹈,人們在鼓聲中慶祝又一個豐收季節(jié)。
遠處的昆侖山沉靜如洗,秋天格外深邃。
我看見,像太陽一樣圓圓的、金黃的馕,清香樸實,在豐收的西部大地呈現(xiàn)。
麥子黃了,金黃的微笑接受昆侖山的檢閱。
秋天,蘆葦穿上金鏤玉衣,在秋風中搖晃著金色的臂膀,向長天致敬。
外表的枯黃,恰是內心的豐足。
蘆葦,在昆侖山的腳下,鋪展成一道璀璨的風景。
秋風鼓蕩,蘆葦手挽著手,紛紛起舞。昆侖山是宏大的背景,戈壁是巨大的舞臺。
長空純凈,流云潔白。一只鷹,掠過空曠的戈壁,投下奔跑的身影。
陽光溫暖而芬芳,把一波一波的熱情,推向戈壁。陽光像熾熱的海洋,把蘆葦緊緊地擁抱在懷里。蘆葦散發(fā)著金燦燦的光芒,在戈壁的闊大中更加柔軟。
風追隨著蘆葦舞動起來,
蘆葦唱著豐收的歌謠……
一場大雪,點燃內心的火把。
我和雪,一起熊熊燃燒。
大地褪去了骯臟和黑暗,世界變得純潔和透明。一場大雪,北疆的草原和森林,南疆的大漠和戈壁,一片寂靜,一派空闊。
森林寂靜,一片闊大的潔白,連綿起伏;松針低垂,松果安詳,松鼠安睡在甜蜜的夢鄉(xiāng)。
草原寂靜,羊群退守羊圈,牧草在雪的覆蓋下,茁壯著綠色的夢想。
大漠寂靜,一片茫茫,高低起伏的流線向遠處蔓延。
戈壁寂靜,一蓬蓬駱駝刺在空曠中堅守,等待一只飛鷹的消息……
一場大雪,潔白無沿,純潔無聲,內心的風暴在浩蕩。大漠明暗交錯,起伏有致,一只褐色的蜥蜴露出驚恐的眼神,打量著白茫茫的遼闊;戈壁干凈堅硬,一株挺立的紅柳,像戈壁蒼涼的旗幟。
一場大雪,讓平淡的西域大地,涌動著地火,高擎著烈焰……
阿勒屯,黃金。麻扎,墳墓。
毫無關聯(lián)的兩個事物,組合疊加在一起。時間,唯有時間,讓黃金和墳墓高度契合。時間讓黃金獲得了厚重,時間讓墳墓占有了歷史。
一條小路,隔開兩個世界。路的左邊是蒼涼的麻扎,展示著時間的流逝。路的右邊是青蔥的麥田,彰顯著時間的新生。
一條小路,聯(lián)接著過去和現(xiàn)在。麻扎的寂靜吐露著死亡的氣息,麥田的安靜積蓄著生命的能量。
此消彼長,結合得如此完美。
時間的記憶,在沙塵中漫漫復蘇,彌漫著曾經(jīng)的光輝歷史。
昆侖山的背景格外闊大,葉爾羌平原麥浪翻滾。
阿勒屯,黃金打造的神之門,已經(jīng)淹沒于歷史的喧嘩。在黃金之城邊,通往阿勒屯麻扎的小路,干凈幽靜,迎接所有腳步和心靈的叩問。
注:阿勒屯麻扎位于新疆喀什地區(qū)莎車縣莎車鎮(zhèn)新城和老城之間,面積1.5萬平方米。麻扎所在地是莎車城城門,城門是金黃色的,故稱“阿勒屯代爾瓦子”,漢語意為“金門”。是自治區(qū)級和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凌晨,3時。
大地靜極,萬物酣睡。
伴隨著閃電、鳴雷,一場秋雨,瞬間從天空的黑鐵鍋傾倒而下,天地間一道如注的雨簾,密集緊湊如瀑。
閃電,幻化成一條金色的蛇,在喀什噶爾的夜空中舞動、游走,時而東,時而西,時而北,時而南。
除了萬物驚恐的眼神,在西部大地的舞臺上,我是唯一的觀賞者。我沉迷于雨的矯健,驚嘆于雨的速度,多么任性的一場秋雨,敲開了喀什噶爾深夜的木門。
閃電,在明滅之間,鍍亮西部大地無邊的黑、深沉的黑。黑色的樓群、凝重的樹林,一再壓低身子,在風雨中潛伏,像是慣于夜戰(zhàn)的戍邊將士,等待出發(fā)的號角吹響。
閃電,像盛開的魔幻的花,一朵,兩朵,三朵……在一片空曠的黑中綻放艷麗。瞬間開放,瞬間凋零。多么短暫的一生,震憾而有力。
雷聲,驚如炸彈,一聲比一聲響亮,一陣比一陣密集,在西部黑暗中爆響,不知能否喚醒沉睡的夢中人?
驚雷,這是在警醒心中的那個“我”嗎?還是在黑夜的牢籠中拷問誰的靈魂?
雷聲轟鳴,滾過蒼茫的時空……
太陽還沒有起床,烏鴉已經(jīng)從人民公園起航,翅膀鼓動著寒風,密集而緊湊。走向冬天的原野,覓食,或者勞作。
寒冷,如冰,堅硬而清脆,像一首刺骨的音樂。
一百只,一千只,一萬只烏鴉,凌駕于樹梢之上,凌駕于寒冷之上,以緊密的隊形,以團結的火焰,飛向喀什噶爾冬天廣闊的大漠和戈壁。
多么龐大的烏云,瞬間黑暗了半邊天。
烏鴉,被視為黑暗的瘟神,不祥的使者,甚至是死亡的氣息。就像它的一身黑色的戰(zhàn)袍,令人暈眩,令烏云失色。
越過春天的恩愛,夏天的繁忙,秋天的收獲,烏鴉在冬天集結,以手挽手的姿勢,抵御冬天的脅迫,寒冷的敲詐。
許多鳥都飛走了,飛往溫暖的南方,享受舒適的陽光。只有這些烏鴉,還在堅守著喀什噶爾的嚴冬。
這個龐大的集體,像一塊玄鐵,抵御著西伯利亞寒流的侵襲。即使大漠的寒風洶涌而至,即使天山的寒潮滾滾而來。
映著落日的殘血,鴉群準時返回人民公園,棲息在高大茂密的榆樹上,落下一堆白天的收獲——黑白相間的糞便。
無論何時,這冬天飛翔的烏云,已經(jīng)成為喀什噶爾冬天一道難忘的風景,一首平凡卻難忘的詩。
喀什噶爾,還沉浸在一場秋雨的曼妙之中,不能自拔。
秋雨,突如其來,打亂了季節(jié)的節(jié)奏。
萬物匍匐,眾神仰望。
雨,在沙漠,在綠洲,在戈壁,是另一種生命形態(tài)的張揚與釋放。
久旱的西部大地陣陣驚喜,紫色的葡萄圓潤晶亮,火紅的石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棉花笑白了頭,蘋果挺著圓滾滾的肚子,稻子彎下了腰……
雨中的昆侖山,更加夢幻。
馬蹄在奔馳的饑渴中暢飲瓊漿,羊在戈壁的失水中笑飲玉露。
一只小小的蜥蜴,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中急馳,一場秋雨讓它張開雙臂,渴飲甘醇。
紅柳,抖落一身征塵,透亮如洗,它頭頂粉紅的纓花更加嫵媚。
駱駝刺,緊緊擁抱著多汁大沙包,大口大口地啜飲著甘甜的“美酒”。
即使是戈壁灘上一枚平凡的石頭,也被濯洗得晶亮晶亮。
即使是沙漠中一粒單調的沙子,也被沖洗的得黃金黃。
遼闊的戈壁,起伏的大漠,涌動著潮濕的淚水。
這是戈壁的一場狂歡,這是大漠的一場盛宴。
生命在一場秋雨中,更加勃發(fā)律動。
烏鴉,承受著人類的詛咒和白眼。
天下烏鴉——一般黑。
小孩子用彈弓打它,大人們用石塊扔它。人們見了它就趕它走,或者趕緊走開。
人們視烏鴉為不祥之物。尤其是它的叫聲——刺耳,像是在嘲笑一個白日夢患者,或者一個正常行路的人,令人生厭,與世界格格不入。
要說哪只鳥與生俱來就承受著巨大的委曲,莫過于烏鴉了。烏鴉一出生,就背著一只巨大的“黑鍋”,一輩子也沒有洗刷這不白之冤。
千百年來,烏鴉沒有解釋,它也沒有獲得辯解的權利。烏鴉,只是把自己融入更加黑的夜中,像一尊神,默默承受著不祥的魔咒。
烏鴉,用自己的黑點亮白晝。它的黑,瞬間就成為了一個小黑點。就像沒有誰會在意一只螞蟻的黑,那么不起眼。
烏鴉,遁入暗夜,比黑夜黑。除了它自己,沒有誰可以發(fā)現(xiàn)一只黑夜中的烏鴉。
它更像黑夜的主宰,白天的使者。
黑夜里的悲歡和離合,黑夜里的談判與交易,黑夜里的愛與恨,盡收一只烏鴉的眼底。
如果某一天烏鴉開口說話,人間將沒有秘密。
穿過長夜,一朵花攜帶著星星的熱情,燦爛地綻放。黃的,紅的,一朵朵溫暖的小傘,仰對日月。
陽光越強,你越嬌艷;陽光越火,你越成熟。
你才是太陽的精靈,陽光的驕子。
給我陽光,我開放花朵。
給我雨露,我奉獻春天。
黑暗逼迫,你不要害怕。
陽光明媚,你不要驕傲。
讓小小的幾許綠色,點綴小小的空間。
讓小小的幾枚花朵,照亮小小的角落。
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驅散目光的憂郁。
陽光深處,一朵小小的渴望,笑傲平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