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海葉
光與影的每個表情(節(jié)選)
湖南 海葉
夜色再暗,也無法暗淡一朵花含苞的魅力。
這個節(jié)日,玫瑰在瘋狂漲價,而愛卻廉價得不如一片枯葉了。
黑與白,濃與淡,鬧與靜,都被一根梅枝孤懸。如此的堅毅,是梅的品性,也是愛之本色!
無需綠葉的陪襯,無需春風(fēng)的柔情,有一縷陽光,就可含苞,就可綻放。
在這個玫瑰泛濫的日子,有人說要用一把菠菜、一枚狗尾草戒表達愛情;在這個形式大于內(nèi)容的時代,我只好借一朵梅花,隱喻并打制愛應(yīng)有的冰清玉潔。
我所看見的春天,正從一朵桃花上醒過來。
而剛剛解凍的河流,水面上漂著的春天,依舊似醒非醒。
花蕾里,藏有一個又一個歸鄉(xiāng)的人,是他們的背影,空濛了遠方。
一半在明里,一半在暗里的花枝,沒有一片綠葉的陪襯,卻依舊讓含苞的花骨朵,隨時綻放自己的魅力!
也許,是昨夜那場浩大的春風(fēng),吹亂了草木的心思,讓大地上的落英,緊貼潮濕的泥土,懷抱春夢依舊不醒。
也許,在豐腴的時光里,那些或明或淡,或濃或淡的欲念,總隱藏在生活的另一邊。
在風(fēng)里,一枝春點亮了曠野。被風(fēng)帶走的零落的花萼和暗香,每一瓣每一縷,都是時光的恩典。
獨自綻放的這一朵,灼灼其華,是我之最愛。一年,又一歲,年年歲歲都如此純粹,如此本色。
這一切的芳菲,都在昭示著一切的燦爛。連那即將隱入黑暗的表白,也讓灰飛煙滅的往昔,再次鮮綠欲滴。
在薄暮里,迷離的春風(fēng),終于敞開了懷抱,讓潤濕的唇,捕捉到了微顫的花蕊。
像春天的一場盛宴,花草所釀制的甘醇,一滴勝過一杯,入口即醉。
此刻,我與春天一樣,剔除了所有的偽裝,即使閉上眼睛,也可觸摸到彼此的心跳!
有人感慨:喜歡這雨天,可以發(fā)呆,以雨水的名義。
草木,在雨中發(fā)呆,轉(zhuǎn)眼間大地就綠了。我在窗前發(fā)呆,暮色卻遲遲沒將我湮沒。
從玻璃上滑落的雨點,是這個春天的句點么?為何一顆濕漉漉的心,總飄蕩在云霧之外?
有人感慨: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倘若枝葉也在空中發(fā)呆,那些顫落的雨滴,在我眼里就是春天的句點。
其實,面對時間的畫卷,我與春天一樣,往往都是言不由衷……
這滿枝的白,是被誰剪碎的云?
穿越昨夜的雨滴。陽光,早已吻干了花瓣淚。
花開得喧囂。拂面的春風(fēng),吹淡了漫山遍野的孤獨和幽香。此刻,這些孤獨與幽香,都不是我的。
唯有這滿枝的白,每一朵都是我純粹的眺望!
飄過山岡的云朵,遮住了太陽的臉,讓留在枝下的碎影,隨光而靜、隨風(fēng)而幽。
在大地的眼里,桃紅是羞澀,李白是淡定;在我的眼里,桃紅是新娘,李白是詩人。
在詩人的前方,一塊薄薄的打光板,正在聚焦陽光,在照亮一朵潔白的笑,在定格一個春天的明媚……
梨花風(fēng)起正清明。一朵潔白的思念,抬高了紅塵的瓦背。
一場雨,正穿越昨日的暖陽,將一滴清涼遞進我的眼眶。
故園已殘。炊煙般溫暖的記憶,已隨母親的離世而坍塌。
長滿青苔的臺階,模糊了兒時奔跑的身影。只余下那聲熟悉的呼喚,還依稀回響在耳際。
梨花風(fēng)起正清明。我將一串彩色的青紙,高高掛在母親的墳地,如同將青翠的懷念,種植在心底。
一縷風(fēng),會吹干所有帶淚的花。而一朵淡淡的清芬,將綿延這個日子。
生命,是一條長河。在坦蕩蕩與長戚戚交織的水面,一片落葉在打著旋兒。
此刻,一縷風(fēng)或一場雨,就可能迷失前行的方向。
此刻,一片葉,就是一葉舟。一縷風(fēng)雨,就是披風(fēng)戴雨的舟子。
此刻,坦蕩蕩的光,在追逐著葉子的方向。而伏在水面長戚戚的漣漪,卻朝著黑暗的角落靠近。
記憶,本是青色的?;蛟S,經(jīng)過年年歲歲的輾轉(zhuǎn)流傳,血色的記憶里,殘留的不是物傷,就是人殤。
唯有漂泊的葉子知道:行到水窮處,自有云起時……
浩渺的水面,是誰支起了傾聽的耳朵?
不論是青春的左耳,還是中年的右耳,抑或是年邁時失聰?shù)碾p耳,寂靜之聲總能漫過記憶。
水一樣的記憶,有水草般蓬勃的生命,有狂濤拍岸的殘酷,有泥沙俱下的自負,也有微風(fēng)拂過水面的慌亂與從容。
鮮活在瞬間里的記憶,永恒是不存在的。那些被定格的瞬間,才是光陰最慷慨的賜予。
在浩淼的大海,是誰藏匿了另一只傾聽的耳朵?
比流水更憂傷的暮色,被一葉小舟載走,才有了明天的光明。
無論是愛的左耳,還是情的右耳,雖總難遭遇,但在似水的生命里,還是可相望相聞,惺惺相惜!
今夜,縱使隔著一千條水一萬座山,一滴螢火蟲的光亮,還是照亮了兒時的夜空。
那個喜歡數(shù)星星的孩子,歷經(jīng)塵世的滄海以后,看見的已是巫山的云卷云舒。
那些偷偷寫在葉子背面的文字,也都被微弱的螢光照亮。
昨夜的一場雨,洗凈了花朵上的浮塵。夢中一縷清新的風(fēng),擦干凈了小精靈的翅膀,透著閃亮著干凈的光。
這縷光,酷似神的眼睛。
那些摸黑趕路的人,那些迷失了方向的人,對飄忽在兒時的一滴光亮,驀然多了滿腔的敬畏!
此刻,詩人們已一一離去。這座年輕的小城,已成一座孤城。
只余下我筆下的那只蝶,拉著我的命,朝往暮色里走。
綿延的雨,終于停歇。一朵烏云,被風(fēng)驀然吹散。就連湄江水畔的一顆小石子,都被詩人大解帶走。
是石頭拴住了塵世殘余的詩意?還是石頭一般堅實的命運,被一只蝶輕輕拉動?
隔著十級臺階或一百級臺階,我也拉著自己的影子在攀登。
等到燈火闌珊時,我相信自己還是那個喜歡數(shù)星星的孩子,會珍藏好刻石頭背面的詩心!
汪曾祺曾說,在唐朝,也不見得人人都能認出紫薇花。盡管詩人白居易,一生寫過幾首關(guān)于紫薇的詩。
大詩人筆下的“紫薇花對紫薇郎”,曾讓我誤讀為一首情詩。
一棵或高或矮的紫薇,在仲夏頂著六瓣的心,酷似一位情郎熾熱的表白。
這次返鄉(xiāng),在魏源廣場僻靜的一角,我一眼就認出了這棵紫薇,盡管開得有些寂然。
細心的鄉(xiāng)黨捕捉了我眼中的落寞,便告知城郊新辟了一紫薇園,值得偷閑前去觀瞻。
我未采納此建議,唯恐那滿園繁花,亂了我的初心。
在我的感覺里,春天的心事,是隨著一場雨而蓬勃的。
滾滾紅塵,總是敞露出黧黑而滄桑的瓦背。即使是很久遠的故事,也會在春天里拉近模糊的距離。
時間敞開了懷抱。那些返青的記憶,如同一叢叢青苔,斷然放棄昨日的渴慕,腳步清亮地回到春光。
我的世界,濃縮在一抹青灰色里。那些被發(fā)配到窄境里的雨滴,卻生動了世界的每一個小角落。
記憶的空白處,那些淪落四方的游子,都打開了緊閉的心扉,仿佛時間深處的秘密,都拋開了羞澀的面紗,應(yīng)和著那顆萌動的心。
青蔥校園,如果有個影子,叫作塵影,就必有另一個影子叫焰火。因為在我的眼里,你的眸光就是藍色的火。
那時,我眼里的大地,布滿了一千零一面鏡子。越是想逃離,卻越是靠近你。你被陽光拉長的影子,散發(fā)出瀝青和松香的氣息。
如今,那個陳舊的車輪,那滴銹跡斑斑的鈴聲,已在時光里漸行漸遠。
倘若時間是一個車輪,你就是圈內(nèi)一根細小的鋼絲。曾經(jīng)的風(fēng)雨泥塵,被時光甩出了好遠,一任我盡情回憶。
我是一個有秘密的人。請別轉(zhuǎn)過身去,你看風(fēng)里的涼與水里的火,都是命運的狂想曲。
直到周遭都靜息,直到我在黃昏中望著你的背影消失,直到熾熱的青春全部冷卻。
唯有那條鋪滿砂石的小路,一直隱伏在我的內(nèi)心世界。如果此生可以,我想再次被一塊小石絆倒,讓所有即將遠行的人,繞開我的傷痕。
為了走近看清你的表情,我跋涉了很久。那一程山一程水,都快老了。
為了與那間小屋重逢,我追隨著喜鵲的身影,跨越夢里的銀河,被一片羽毛驚醒。
看清你的表情,就是看清時間的牙齒,在我心上噬咬的傷痕,甜蜜又惆悵。
昨夜的流星劃過小小的窗口,照亮斑駁的青苔,也照亮我幸福的小尾巴。
塵世,變得越來越面目全非。而你的表情依舊清澈,仿佛山澗的溪水,懷抱著自己的初心。
你說把畢生的火焰和淚水,都交給了未知的遠方。縱使打滑的小徑,曾不小心扭傷了青春的腰肢。
為了與那間小屋再次重逢,我摒棄所有的黑暗,帶來了黎明。為了看清你的表情,我洗凈自己的手,捧住了青綠的光。
我并非只是從你的世界路過。爬上山巔,我想要好好看清遠離塵世之外的世界。
攜帶精心制作的暗器,輕松就刺穿了云霧的帷帳。
爬上大熊山之巔,我看見草木搖曳著并不說話,一棵傷痕累累的樹,仿佛正在呻吟。仿佛昨夜的枝椏,也向狂風(fēng)舉起了利劍。
如此的反抗,擊碎了時間的礫石。
或許,黃昏那個孤零的背影,在和夕陽的一番對視與糾纏之后,又會讓時間弓身致歉。
沿著山脊繼續(xù)前行,一群螞蟻正抬著食物在艱難跋涉,為了生存它們只有默默付出,沒有退縮和嘆息。
我必須向它們致敬,必須!
而午后的陽光,照在山頂。云朵的影子正走過來,一邊靠近,一邊離開。原來,那些最好的時光,都跑到天上做了云彩。
不說綿延的蒼綠,捂著多少人間的悲喜;不說新安裝的風(fēng)車多么高聳入云,我的心已有電流經(jīng)過。
登山的道路,突然轉(zhuǎn)變了方向,好像拐進了天空的入口。
多年以后,當(dāng)我再次想起這一幕,卻再也無法握住云朵柔軟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