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華
老 高(外一章)
賈文華
當(dāng)他背著三歲的腦癱兒子,叩問天下醫(yī)術(shù)時,天,就已經(jīng)在他頭頂了。
就連西邊那片云彩,他都想扯下來看看:“這個世界,到底還有沒有一劑偏方?”
天,就已經(jīng)在他頭頂了。
他,身高一米八零,卻將自己矮成一株中草藥,這些年,一直在兒子的病痛中煎熬。
他姓高,在我心目中,配得上這個姓氏。
駐 守
就連男人的腳步,也在選擇退縮。有人唯恐在這座空巢般龐大的機器面前,身體像生銹的螺絲釘,再不脫落,有可能僵固。
鐵錘、鋼錠及晃來晃去的天車,從沒想過掉隊。就是沉默,也是在回憶昔日沸騰的鋼水和紅五月不老的贊歌。
當(dāng)沉沉的結(jié)集號,帶著使命的抉擇,劃過空曠的廠區(qū)。偌大的車間,只有十對雄性的腳印,守著這些相濡以沫的鋼鐵。
此刻,惶惑的人們也許忽略了,一棵小樹,一棵女性的小樹,正從車間一角探出腰身。泛白的工作服,多像春天里蓬勃的花束。
聽吧,那曲歡快的車床的旋律,像被早春遺忘的情歌——以最甜的歌喉,暖著結(jié)冰的殘雪。
(選自《散文詩世界》2016年7期)
[陳志澤 賞析]
喜歡賈文華先生寫人物的散文詩,非常濃縮而又非常鮮明、有厚度的人物素描,沒有一點撲朔迷離、矯揉造作,而新意自然彰顯。像這樣精粹的寫人物散文詩,值得提倡。在我們這個瑰麗而多元的時代多少活生生的人物值得一寫啊,賈文華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文本與創(chuàng)作經(jīng)驗,這是我推薦他的作品的想法。
《老高》寫的是一位為救治腦癱兒子備受煎熬的父親,作品運用套疊、勾勒的手法寫作,巧妙、簡短,而人物卻動人地樹立起來,十分感人。
作品抓住一個細(xì)節(jié):他背著三歲的腦癱兒子,叩問天下醫(yī)術(shù),簡約、集中,已經(jīng)將父親的愛和艱辛凸現(xiàn)出來,接下來繼續(xù)用極其簡省的文字刻畫這一位父親,“天,就已經(jīng)在他頭頂了”,既有時間的標(biāo)示,氛圍的營造,又有尋醫(yī)無門,耗費許多時光的意思,也許還有父親已是人到中年的暗示。這一句用了兩次,造成抒情的效果,情感的表達(dá)富有感染力。
“就連西邊那片云彩,他都想扯下來看看:“這個世界,到底還有沒有一劑偏方”把云彩與偏方聯(lián)系起來,很恰切、很生動,將父親的走遍天涯路,快要絕望而不心甘的精神狀態(tài)刻畫得真實而具有詩美。
“他,身高一米八零,卻將自己矮成一株中草藥”將身高與一株中草藥聯(lián)系在一起,形成跌宕,格外形象。更巧妙的一筆是:“他姓高,在我心目中,配得上這個姓氏”,這就是贊美了。多么樸素,多么深情,“矮成一株中草藥”的高大,自然表現(xiàn)出來。
《駐守》用“男人的腳步”反襯一位女工的“駐守”精神,用“鐵錘、鋼錠及晃來晃去的天車,從沒想過掉隊”映照“駐守”精神的可貴,“偌大的車間,只有十對雄性的腳印,守著這些相濡以沫的鋼鐵”又是一個襯托,“此刻,惶惑的人們也許忽略了,一棵小樹,一棵女性的小樹,正從車間一角探出腰身。泛白的工作服,多像春天里蓬勃的花束”,這是作品最精彩的段落?!耙豢门缘男洹钡乃茉煲约啊奥牥桑乔鷼g快的車床的旋律,像被早春遺忘的情歌——以最甜的歌喉,暖著結(jié)冰的殘雪”的抒寫十分成功,平凡而崇高,不事張揚卻含蓄的美麗!贊美,也十分樸實、含蓄,而詩意濃郁,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