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族大學(xué) 許揚華
學(xué)苑詩風
許揚華的散文詩(十一章)
西北民族大學(xué)許揚華
駕駛一輛汽車在126國道,刺眼的前燈,聚光反射著座駕里的人。
光柱慢條斯理,翻過搖搖欲墜的隔音墻壁邊緣,緩緩地越過田野。好像它們一下子被人喚起,悟性到一種可怕的生存方式。
山與山之間的輪廓,黑魁魁地直立在夜空,用自己的雙眼看穿夜的判詞。
鼻子平淡死板的嘟囔聲,在十分之一秒,盡力清理橫在生死之間的永久界線。
來首久石讓的純音樂,曲調(diào)闖入我的耳膜,凝結(jié)成一大堆問號,自言自語的聲音很低的一個詞接上一個口令,
根據(jù)無情口令法則,水會變冷,
也許和人性變遷一樣。
停車,躺在一塊草地上,
對著星月羅列自己的罪行,
對于天堂的整個隱隱約約的渴望。
空空如也的露天放映廣場,一個男人,
播放著剪輯的黑白電影。他充當觀眾,食指和中指夾著精致的黃果樹牌香煙,
藍色的煙霧升上清新的空氣之中。
煙灰的殘余隨風消失殆盡,煙味延伸到90年代的某個地方。
在膠片中相遇的人,在有星有月有禪的晚上,帶著自家的板凳占位,在億造出來的空氣之中嘮嗑家常。
一種活法突然變換方向,像一根神秘的臍帶那樣,脫離某種聯(lián)系,預(yù)言一個年代堆積一個年代的故事。
故事在各種精致或粗糙的畫筆之間傳遞,無期限尋找另一種方式,尋找到達不了的遠方。
這里記住的是膠片,那里是文字,換個點可能是其他。它們成為辨別或者記住的符號,一些舊東西也便“舊”出了味道。
坐標,兩條軸,只有地點,缺失時間,這大概就是時間的騙局。
時節(jié)變遷,情感上的背叛,好比偽造的血液。
想起或者夢見一個故事,這故事豐富人,卻也消磨人。
夢見自己在一座城里做孤獨的君王,一只巨大的蜘蛛不斷擊打城門。
夢見自己不停地跳起來,跑出屋子,跑到街上,跑到城市的邊緣,跑到人跡罕見之地。
詢問人為什么會為最終將變成改變的事情而傷心不已?
在眾多矛盾的道理中選擇讓自己最舒服的那個?
最接近真實的那個正在逃亡?
今夜的我像燭影在每一個夜里搖晃。
今夜的暴風雨嘲笑我的空想。
再度進入自己的深冬。西北風穿過我的肺腑,屋前的鳥兒飛得高峻而遠,越過青黛色的峰巒,慎重地馱出日出,不失傲慢與自足。
是的,偶爾心思縹緲,顧盼回際。
偶爾用手揪住那云的衣角。
在極少的時候,去做一個耽于幻想的詩人,去追尋生活之源,或在我的承諾中,我將變成一切可愛的人。
在大多的時候,我將在那永久的空無之中,變成一個被時代喧囂所吞沒的人。面對對癥的書籍喂養(yǎng)缸子里的金魚,看見它們在夜里飛行,就像所有的故事,只在夜里發(fā)生。
包括喘息,對著窗口辱罵的聲音。
包括心焦的日子,包括神經(jīng)衰弱者的事業(yè)?
包括語言配上恰當?shù)膭幼鳎o自己壯膽。
一個行程或一個過程。
不是打馬走過,抱團,旅游車,一個景點接著一個景點。
拍照,不為一只萌萌的鼠兔在打碗花旁停歇。一朵云跟著一只小肥羊走,白鳥叼著一條魚領(lǐng)著相機轉(zhuǎn)向湖泊,接著牧羊人敞開心房在月牙山腳下,歌謠:月亮映在湖面,水色襯山光,浮云似影子在湖中游蕩,笑蒼生太繁忙。
包裹著皮衣與景色不搭邊的游客,挑選裝飾物,木雕佛像,幻想一步一叩頭去了西藏。
十五塊一份的醪糟湯,帶著一半的好奇一半的假。
新鮮感浸染門票,好比眼淚,往往掩埋事實,如果你只是證明“到此一游”,此地的神靈一眼便知。
愛上它的人,純得像方形的冰。
每個地方適合不同的人,如果你能理解自己。
思州、思州!思州……
夜郎的首府,這多雨的城,
不分季節(jié)地下雨哭泣失落的文明,夏天像不夜城一樣的思州。
人總是在離開一個地方后才開始原諒它,終于知道有始無終的意義。
未完成的詩意,半個紅日掛在文峰塔塔尖。
未完成的新一天,思州額外贈送給我二十年的哭與笑,銜接未完成的路。
什么時候,能再到舞陽河摸魚?
什么時候,能在時代廣場昏天暗地?
什么時候,還有關(guān)于一條街的故事可以期待?
記憶自帶美化功能,
以后印象里的思州應(yīng)該都是此刻,
炎熱,明亮得像下午三點的陽光。
和你談一次話,說出軌的男人,口齋心不齋,女人該留意除去刺(送出)的玫瑰死于安樂,前一朵和后一朵,一模一樣,每朵玫瑰,有差異,但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
色素還是刺的顆數(shù),屬單或者是屬雙,
探究原因,敲打自己的腦袋,冒著金星的眼入一幕場景:某個地方的日出和數(shù)萬年一樣。
期待,但無關(guān)緊要。猜測愛情特殊的規(guī)則,比大學(xué)教材簡單,比紙牌游戲難。
想想惡劣的天氣時,咒罵白色泡沫洶涌地倒向密西西比河,好比日子,磨合似流水在我腳下伸展,仿佛通向世界的盡頭。
那是赤腳在海面行走,開始與結(jié)局,
像夢和海市蜃樓一樣虛空。
也可能是無名的廢墟,邀請工程隊,修理工程,但不能確定有過此事并符合邏輯。
操作熟練準確,拿起抹布,噴水器噴灑窗臺,每一個角落,不放過鋼琴后的黑色裂縫,散發(fā)著香水的浴室,掛著開司米制品和綢緞的壁櫥,不把它看成一個家務(wù)約定,而是可能發(fā)生一切的舞臺。改變自己的生活,不必等待,這并不是什么孤立的東西,即使有時是空的,身體分泌失調(diào),它也是一個組成部分。
閑來坐在門前品一杯雷公山茶,看著富有光彩的書頁,欣賞優(yōu)美精致的前院,
視線落定在山核桃樹的梢頭,每提到一個學(xué)生的名字指頭彈動一下。
手指的弧度就像時鐘的分鐘緩緩打轉(zhuǎn)。
聽聽有關(guān)教育改革的廣播,主持人急促的音調(diào),抓緊時間,講朝鮮的政治宣傳,還聽到一些地區(qū)法制頻道的廣告。
法規(guī)適用于住宅區(qū)的街道,不適合情感。師母的聲音從腹部冒出來,充塞在一百立方米的空間。臉,堆著可親的表情,避免一場爭吵。
日子過得簡單,以致沒有理由去為什么抱怨。
坐在門廊里的一張搖椅上,看一切綠色的防水油布蓋著青草發(fā)黃。
扭下頭,側(cè)邊的那座墻面斑駁,窗格子碎了幾塊玻璃,用硬紙板擋著試圖鉆進堂屋的風。
對于這些事情,他沒有捉摸的能力,倒是希望能寫幾個句子,或零星故事,編成一本回憶手冊可以作為指導(dǎo)。
根據(jù)自己的心情,以這個身份陳述一個事實。那年,他和父母賭氣,未說一句話,也未和那座屋道別,快活地揮手離去。
踏上擁有紅鳥火車頭的火車向著北方,一去三十年,這樣做會是個錯誤?人到了某個年齡,總會想起某些事情。
現(xiàn)在,他坐在門廊里的一張搖椅上,像一個剛從恐怖事件中逃生的幸存者,將臉埋在兩只手里。
下班回家,目光落在柏油隆起的車道上,借機械的噪音來發(fā)泄憤怒,引擎的鳴叫演變成一場音樂撞擊。
吐出嘴里的口香糖,將雙手擱在臀部,扭動自己的屁股,想象那個酒鬼,癮君子,戒過兩次毒。
酒吧招牌,眼睛被這燈光勾引過去,端起一杯麥香啤酒,用懷疑萬物的舌頭重復(fù)這個動作。
看著,看著,和我的生活毫無二致。
有時呢?譬如昨晚,無非就是把電視頻道調(diào)到地方臺,看新聞報道時間開頭和結(jié)尾有理有據(jù),內(nèi)容加減,少了一個小偷,抓了兩個妓女。
轉(zhuǎn)而閱讀報紙,或調(diào)換空調(diào)的溫度,要不就是把身體放在有人形的大浴缸里清洗,用舒膚佳系列,一堆肥皂泡,回憶嬰兒時代的背景。
第二天早上六點十分,一切重新輪回一遍。
南里塘街的草地被淘洗掉了,不再被人看見。
灰色的居民樓,一盞燈一戶人家。
人在其間翻滾,隱秘而洶涌地流動,一個重復(fù)循環(huán)的運動,無休無止的秩序。
倘若你問那唯一的知情者,它會說:東邊的東方,拉長回溯的光線,伴隨而來的是思緒和感情的貪嗔,現(xiàn)實里的眷念,缺失某種物件的空虛。
許多迷失了生存的方位,心里參照的人,你可得認真準備。你的活法是袖口里的星宿,活在曇花的墳冢。
南里塘街被刷洗掉的草,向我說出和我一樣嬴弱的生靈的憐憫和同情,
把我驅(qū)趕或者遺忘。
一陣風鉆進袖口,感覺是寂寞的。
一瞬間而永恒的石頭,
對著它,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