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絨
我騎車經過一條小巷,看見旁邊空地上擺著—只簡易灶臺,—只牛氣沖天的鐵皮煙囪對著天空,像一門隨時準備發(fā)射的高射炮。一口大鍋上放著兩層蒸籠,一個大媽坐在板凳上專心地加添著柴火。旁邊坐著一個閑人,此中年男子打趣道:“你這仙丹,大概真的要煉七七四十九天?!贝髬尠翄傻溃骸澳鞘?。”我車子騎過去很遠,心里又生好奇,便掉頭返回,滿臉盈笑道:‘你們鍋里到底在蒸啥?”那閑人見有人問,更來勁了,一本正經道:“煉仙丹?。 贝髬屧谝慌孕χf:“別聽他誑,在蒸山黃精?!迸?,原來小城最近流行九蒸九曬的山黃精。
去年在云南騰沖旅游,住在一個酒店,門口存一條路,路兩旁長著一叢叢鳳尾竹,清幽至極,惹得我放下行李就去那兒游玩。東張西望之際,迎面走來一個十三四歲漂亮的小女孩,她臉上盈著一絲笑意,但細看這笑又與旁人無關,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一陣風般飄過。我望著她的背影愣怔片刻,轉身繼續(xù)往前走。我返回時又遇到了她,她依然暴走。我心想,她難道丟了東西,在急著尋找?可她目不斜視的樣子又不像。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她總是不期而遇。我朝她笑笑,她臉上掛著笑,目光卻與我無關。我很疑惑。無意間我與賓館的人聊起這個女孩。服務員說:“你說的是老在門外走的那個小女孩吧?”我說:‘是啊,她老是急匆匆走來走去,難道她不讀書嗎?”服務員說:“聽說腦子有問題,每天關在家里也關不住,就經常出來走路?!蔽冶???瓷先ミ@么聰明的女孩,智力有問題?一剎那,我覺得好心痛。這么俊俏的女孩,我真的不相信她是個智障。我真想跑上去將她摟在懷里,悄悄在她耳邊說廣聲:“寶貝,你醒醒?!钡杆龔拇顺蔀橐粋€正常的女孩,讀書,工作,結婚生子。
一個陰郁的冬日黃昏,北風正刮得緊,我下班有點晚,路上幾乎看不到人,我飛也似地騎著單車,余光看見邊上垃圾箱旁有人坐在一輛殘疾車上。我想看個究竟,但車已到馬路對面。我停下來,遙看究竟。這人腿上蓋著一塊毯子,夜色中他看上去挺年輕的,我的心里一緊,一個殘疾人,天快黑了出來干啥呢?他伸手去翻垃圾箱,把兩個垃圾箱仔仔細細翻了一遍,動靜還挺大的,大概他在揀礦泉水瓶??粗屓撕眯乃?,真想塞他一點錢,可是想到他趁著夜色出來揀瓶子,他或許很難接受這面對面的施舍。我在寒風中前行,他繼續(xù)推著車子翻著路旁的一個個垃圾箱。
暮春時節(jié),雨后初晴,我從家里騎車上班。忽然路旁傳來一陣簫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環(huán)衛(wèi)大爺拿著一支竹簫在吹,不遠處放著他的掃把和垃圾車。他倚在墻邊,專注地吹著自己的簫,吹出一種空山無人的幽靜。
幸福的生活總是相似的,不幸的生活卻各有各的不幸。做著最辛苦的活,卻能在忙碌之后,拿出簫來吹上一曲解解乏,也是人生的一種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