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祭壇石門中的落日,寂靜的光輝平鋪的一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譬如在園中最為落寞的時間,一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蒼涼。”
如何殺死一個文青?只要把他扔進(jìn)真實的社會,保證藥到病除。念書的時候,他一直對這套理論嗤之以鼻,直到撞了南墻碰了灰,沒了鈔票沒地方睡,他才明白。
紅塵里滾一遭,還蠻痛的。
他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背誦了百八十篇名家大作,在紙上寫下了一篇篇連自己讀著都臉紅的“生命哲理”,可還是學(xué)不會豁達(dá)、堅強(qiáng)、樂觀、進(jìn)取……和朋友合資的小公司破產(chǎn)那天,他買了一箱啤酒,一邊喝一邊慶祝創(chuàng)業(yè)夢想的破碎。之后,他就常喝酒,打開瓶蓋,眼睛盯著就業(yè)版,狼狽又瀟灑,死死地?fù)沃?/p>
“心里難受就說出來,美劇里不是老說嗎?寶貝,你需要哭出來?!迸笥雅闹募绨蛘f。
他笑得很含蓄,他還是愿意自己喝酒。他總會想起很多曾經(jīng)在夜里摘錄下的青春語錄,然后,便喝得不省人事。
后來又添了父母的病,又加了一筆開銷。女朋友最后含情脈脈地坐進(jìn)寶馬車,就差高歌“可惜不是你”。所以每一次老板的咆哮都讓他酒量大增。
他不再刷新文藝論壇去更替自己“明媚的憂傷”,他感覺許多的血管里滋長出新的“水銀式酸脹感”,成了“成長難言的陣痛”,真“讓人上癮沉醉”。
“嘀”的一聲,嚇得他差點打翻泡面。他急匆匆地打開收件箱,準(zhǔn)備與文件三連發(fā)進(jìn)行殊死搏斗。
可打開郵件,似乎不是公司發(fā)來的。他認(rèn)真地讀了好幾遍。
“你好嗎?哈哈哈!你一定已經(jīng)成功變身職場王子了吧!抓緊時間結(jié)婚??!就算還暫時未達(dá)標(biāo),也要天天向上,每分每秒嗨起來?。〖佑?,多賺點兒錢,多陪爸媽,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突然把啤酒罐推到垃圾簍里,踉蹌地跑去洗臉,把眼淚沖掉。
這是高中的時候,一次校園節(jié)日,每個班級擺攤,他和朋友花了三塊錢買下的一批高一學(xué)生在賣的特殊服務(wù)。他們?yōu)樗涗浵孪朐谖磥韺ψ约赫f的話,小學(xué)弟嘻嘻哈哈地拍著胸脯說,保證準(zhǔn)時送達(dá)他雄心勃勃訂下的八年后的約定。
他笑起來,原來自己八年前留下了這樣一個期許。也許本來是想寫一番頗文采的小詩,但身邊朋友們都傻笑著寫下這樣幼稚的期許,他也被感染了。
那個時候他每天也覺得苦,似乎一個人要扛起萬噸作業(yè)。但輪到要對未來的自己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卻沒有人去在意當(dāng)時的“苦”。那些矯情的話,不屬于無畏的生命。
那么現(xiàn)在呢?八年后,你再給未來的自己留下一段話,會去寫自己不堪忍受的痛嗎?他對著鏡子問。
他明白,自己還是會傻笑著祝福。生命里的苦痛,說或不說,都在那里。他還是死活不肯向朋友哭訴,但卻戒了煙酒。他反復(fù)誦讀“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說與不說,痛從來都無所謂。
如何殺死一個文青?
只要他相信后來一切都好,你就休想阻止他的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