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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唰唰

      2016-11-26 01:19:10
      東方劍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病房電話

      ◆ 朱 皮

      嘻唰唰

      ◆ 朱 皮

      錢瑜雖然盡力壓低嗓音,但依然能聽出她難以抑制的激動與興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下午我談成的那筆業(yè)務,今天主管全把提成打到我的卡上了,好幾千呢。我也跟著一陣激動,晚上能請假嗎?一起吃飯慶祝一下。錢瑜明知道我說的一起吃飯什么意思,還是裝模作樣沉吟了一會,才說,等下我去試試。

      錢瑜是我的女朋友,雖然和我同在一個單位,卻因為分屬兩個部門,兩個辦公地,所以平時很少能聚在一起。當然,不是我們不想在一起,而是單位明文規(guī)定,同事之間不能談戀愛,員工必須住在集體宿舍,如果有事外出,得說明理由,報請主管審批。不然就會被處以數(shù)額不等的罰款。

      下班前,我把請假單交給主管審批。主管看了請假理由,笑著說,要和女朋友約會去了?我嗯了一聲。主管拿起筆,隨口問道,女朋友是哪里的?我愕了下,連忙回答,是老鄉(xiāng),在商場做營業(yè)員。主管抬起頭,換了副嚴肅的表情,說,注意公司紀律,別胡言亂語。我說,明白,我會注意的。

      走出主管辦公室,我趕緊發(fā)微信給錢瑜,告訴她我請好假了,問她假請了沒。錢瑜過了很久才回復,說,唉,終于批準了。我發(fā)了一個笑臉過去,回復道,我說會女朋友去了,你的理由是什么?她發(fā)了個壞笑的表情過來,我說哥哥來看我,要我去相親。我笑了,接連發(fā)了幾個親親的表情過去,然后說,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一家小酒店,距離錢瑜所在部門的辦公地不遠。每次見面,我們都會呆在酒店的房間里不出門。當然,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怕出去被同事看到,引來麻煩。還有,對熱戀中的我和錢瑜來說,沒有什么比兩個人躲在房間緊緊相擁相依更為重要的了。

      下班時間一到,我和主管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忙忙出了門。此時,太陽雖然下山,但西邊的天際還殘留著些許晚霞,像一堆深淺不一的顏料,把昏黃的天際涂抹得五彩斑斕。街邊的路燈次第亮起。燈光還沒能投在路上,只在燈罩上涂了一層淡淡的黃暈。路上車和人,都像我一樣急乎乎地趕著。只是他們急著回家,而我急著去“老地方”。

      我到酒店先開好房間,然后進了酒店隔壁的小餐館。這也是固定的程式。那個小個子女服務員似乎對我很熟識,見我進門,笑著說,來了。我說,來了。她隨手拿過放在門口柜臺上的紙筆,說,點菜?我嗯了一聲,指著掛在墻上的菜單,點了魚香肉絲,醬爆茄子,糖醋排骨,梅干菜筍湯。在女服務員寫菜單的時候,我想,今天錢瑜有喜事,該再加個菜慶祝一下。于是,我繼續(xù)盯著墻上的菜單看。女服務員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撕下了菜單說,兩個人,三菜一湯,足夠了。我說了聲好,然后在窗口找了張桌子坐下。打了個電話問錢瑜在哪里了。錢瑜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錢瑜本來可以和我一樣,下班就走,但在走之前,她看看時間還早,就抱著消遣的態(tài)度,隨便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這個電話又讓她談成了一筆業(yè)務。這筆業(yè)務雖然小得有些不起眼,但蚊子腿也是肉,有總比沒有好。

      錢瑜剛坐下,女服務員就把菜端了上來。錢瑜看了一眼,說,這么小氣,只點了這點菜,再加一個。我知道錢瑜說我菜點得少,是看我點的都是她愛吃的,就想著點一份我喜歡吃的。我趕緊說,不用,不用,這樣挺好。錢瑜故意撅著嘴巴說,怎么?舍不得?放心,今天我請客。說完,對著女服務員說,再加條清蒸鱖魚。

      吃好飯,錢瑜邊走邊說,我得回去了,晚上不準我在外面留宿。我一手扯住她的胳膊,一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笑著說,不準在外留宿我也不放你走。她歪著頭說,不行,被扣光了工資你養(yǎng)我?我說,我養(yǎng)你就養(yǎng)你,我還要養(yǎng)你一輩子呢。錢瑜笑著打了我一拳,你這個壞蛋,我不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但聽著舒服。

      兩人嬉鬧著剛走進酒店大堂,我的手機響了。掏出手機,電話是我媽打來的。我揚了揚手機,嬉笑著說,你看,我媽對你心有靈犀,她知道我和她媳婦在一起,就打電話過來了。錢瑜緊了緊摟著我的手臂,說,貧嘴。我笑著按下手機的接聽鍵,還沒開口,只聽到手機里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兒子,我活不成了。

      我媽一直以來都是咋咋呼呼的。和人說話,嗓門扯得比喇叭響。還喜歡夸大了說。芝麻大的事,經(jīng)過她的口,能變成西瓜。但有時候,她又會賣萌裝嫩發(fā)嗲,喜歡讓我叫她名字,這樣的把戲她玩過好幾次。開始的時候,我確實被嚇得膽戰(zhàn)心驚,但很快我就明白,她只不過是想引起我爸和我對她的重視。所以,盡管她現(xiàn)在說“活不成了”,但我根本不在乎。于是,我嬉笑著說,媽,你怎么又活不成了,是不是我爸惹你了?我媽唉了一聲,說,要是你爸惹我就好了,可惜,你爸沒惹我,是我自己惹出大事了。我一聽,笑了,媽,你的大事,其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別想太多,抓住我爸罵一頓、打一頓就過去了。我本來以為這樣一說,她會像以前一樣撲哧一笑,然后笑著罵我?guī)拙洹Ul知,我這話剛出口,她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下我慌了,慌忙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抽泣了幾下,說,一句兩句說不清。我說,挑要緊的說。她用力擤了下鼻涕說,你還是回來一趟,回來就知道了。我說,你知道我單位管得緊,請假一天要扣三天的工資,不合算啊。你還是告訴我,出什么事了?她長嘆了一聲說,說不出口啊,白活這幾十年了。話音剛落,又是一陣低低的抽泣。

      從小到大,我媽在我眼里,是一個極其強勢的女漢子,很少見過她哭泣。現(xiàn)在她的哭泣,讓我慌神。我想了想,按掉電話,開始撥打我爸的電話。接連撥了好幾次,我爸才接起。我急切地問,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搞得我媽哭哭啼啼的這樣慌亂?我爸支吾了一會,說,一言難盡。我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問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惹她了?我爸長嘆了一聲,說,我怎么敢惹她?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緣故。你還是回來一趟,勸勸你媽,不然,天天捧著農(nóng)藥瓶子,把我搞得人都要傻掉進七院了。我說,我請不出假啊。他說,大不了不干,反正大的都去了,也不在乎小的了。說完,他又說了一句,我早和她說,天上不會掉餡餅,她就是不聽,自作自受。我心里一震,還想再問,但我爸已經(jīng)把電話掛掉了。

      錢瑜見我接了電話,人像傻了一樣,站著不動,趕緊推推我的胳膊,問道,怎么了?我想了一會,才說,家里出事了。錢瑜說,出什么事了?我說,不知道,我爸說我媽急得喝農(nóng)藥了。錢瑜聽了這話,怔了一下,急切地說,那怎么辦?我嘆口氣,說,有什么辦法?他們要我回去一趟。錢瑜想了想說,嗯,回去看看情況,也好放心。我嘆口氣,說,只能如此了,只是不知道公司準不準假,要是不準,我該怎么辦?錢瑜輕撫了一下我的臉,不要想那么多,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公司的骨干了,領(lǐng)導肯定會準假的。再說,就算不準假,大不了這個月的工資被扣掉,又沒多少錢,下個月努力點就都掙回來了。我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整個晚上,我一直在想我媽尋死覓活的原因。越想,心越煩躁。錢瑜也被我折騰得無法入睡。她把頭枕在我的胸口,邊用手輕撫著我,邊輕聲說,不要多想了,肯定沒事,我想可能是你媽和你爸鬧矛盾了,又不好意思和你做兒子的說,就這樣作一下,讓他們有個臺階好下。我媽有時候也會這樣折騰我爸。我一聽有理,我爸和我媽盡管屬于強弱互補類的,但有時候我爸被我媽逼急了,也會操個刀子什么的,嚇唬我媽一下。這次肯定也是這樣。想通了,我的心也開始活泛起來,今天見面的目的,也重新明確起來。

      要不是手機鬧鈴響起,我還不知道天已亮開。我趕緊給主管打電話請假,主管說,這段時間是公司業(yè)務發(fā)展的黃金時間,公司要求誰都不準請假。我連忙說,我知道,要不是我媽得了急病,我爸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我也不想回去??刹换厝ゲ恍?,要是我媽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會內(nèi)疚一輩子的。主管沉默了半天,才說,好吧,就給你兩天假,快去快回,還是那句話,注意紀律。我趕緊回答,我知道,就回去兩天,回來后我就是不睡覺,也會把落下的工作趕上去的。

      盡管時間還早,可飯店門口的早餐攤上早圍滿了人。錢瑜看了看,說,還是買兩個包子吧,方便。我一聽就知道,錢瑜又在為我省錢。我笑笑,天天吃包子,吃膩了,今天就改善伙食,吃面條。錢瑜笑了下,給我叫了碗青菜大排面,給自己要了碗雪菜面。我說,怎么不加個雞蛋?錢瑜邊吃面,邊說,我現(xiàn)在早上喜歡吃得清淡一點了。

      吃好面條,錢瑜又買了兩個茶葉蛋塞到我背包的側(cè)袋里。公交車站離早餐攤不遠,走兩步就到了。她把我拉到公交車站牌的背面,和我面對面站著,似乎想說什么,但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開口。我拍拍她的頭,笑了笑。其實,我已經(jīng)猜到她想說什么,但并不想讓她說出來,畢竟很多事,不說比說了更好。

      開往客運中心的公交車緩緩地駛了過來,錢瑜伸手把我被背包帶壓著的衣領(lǐng)扯了出來,整了整,輕聲說,要用錢,打電話給我,我給你劃卡上。我伸手輕輕抱了她一下,說,別多想,沒事的。她點點頭。

      我家在二百多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和我現(xiàn)在所在的城市分屬兩個省。坐快客,三個多小時就到了。依著我的想法,我并不愿意離家這么遠,可我媽說離家遠的好處是吃飽餓死都沒人知道。開始時候我并不理解我媽說的話,可一段時間下來,我不得不佩服我媽的精明,這個即將退休的普通工人,居然深諳讓人一無所知才能讓別人另眼相看的生存之道。我在現(xiàn)在的這個城市,除了平時基本不會見面的幾個同學,再沒有一個熟人。這樣的好處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人能了解我的過去,更沒人給我勾畫未來。我在這個城市的一切,對我的家鄉(xiāng)來說,都是神秘陌生和好奇的。

      進了家門,靜悄悄的。我細細看了下家里的擺設(shè),和平常一樣,沒有什么特別。這讓我放心不少。想打電話給我媽,但想想,算了,她昨天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知道今天接到我電話會是什么樣子。既然我爸也不在,兩人肯定在一起。于是,我撥通了我爸的電話。我說,我到家了,你和媽在哪里呢?我爸說,在醫(yī)院,你媽住院了。我急切地問,怎么回事?在哪個醫(yī)院?我爸說,就在七院。說完,就報了個病房號給我。七院離我家不遠,一直以來都是以收治精神病人為主。盡管這里醫(yī)生的技術(shù)和其他幾家醫(yī)院的醫(yī)生不相上下,但到七院看病的人依然極少。我家住在七院邊上,因此,七院對我們來說,毫無忌諱。

      我很快找到了病房。里面放著三張病床。我媽躺在靠窗的床上,另外兩張床空著,上面罩著一層防塵的塑料薄膜。我媽躺著,我爸坐在床邊的躺椅上,翻看著一張不知什么時候的報紙。

      我還沒出口喊媽,我媽已經(jīng)不顧左手手背上掛著吊針,掙扎著要坐起來。我連忙上前扶住,說,小心,小心,等下針滑出又要重新打了。我媽伸出沒有扎針的右臂,把我緊緊摟住,哭喊著說,兒子,媽對不起你,我只能去死了。我連忙說,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說,別這樣。我媽哭著說,我太笨了,你怎么會有這么笨的媽呢?我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所以想想還是死了算。我輕輕拍著她的背說,媽,別亂想,你是我媽,你做事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我的?我這么一說,她哭得更厲害了,哭得我不知該怎么辦了。我爸站起身,用手指指我媽,說,你就讓她哭,哭出來會好受點,這兩天天天罵我沒用,罵我不攔著她。你還不知道你媽的脾氣,要是我攔著她,她不把這個家弄得翻天覆地才怪!不過這樣也好,以后我可以安生了,她不會再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了。我媽聽他這么說,氣得用手指著他想罵,不過還沒開口,卻先軟了下來,摟著我又是一陣大哭,兒子啊,我真的差一點點就要見不到你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是任由她趴在我的肩頭哭。哭了一會,她似乎覺得累了,重新躺了下去。

      我抽出手,幫她蓋好毯子,跟著我爸走出病房,來到走廊盡頭。我爸盯著我看了一會,長長嘆了口氣。剛才你媽說得沒錯,要不是醫(yī)院近,送得及時,她還真的沒命了。我說,她真的喝農(nóng)藥了?我爸說,是啊,其實,她并不是想真的喝。開始的時候你媽覺得這次的事鬧得太大了,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心里內(nèi)疚,想和我說點軟話,但又說不出口,就想著找個臺階給自己下,想來想去,她想到了喝農(nóng)藥?,F(xiàn)在不是天天在說,市場上賣的都是假農(nóng)藥,蟲子吃了都不死,你媽就信了,去路邊的農(nóng)資店里買了瓶殺蟲雙回來,當著我的面,作勢要喝,我雖然知道她是嚇唬嚇唬我的,但我還得當真啊。誰知,我上前去奪了,她卻弄假成真,真的喝了,我奪都奪不下。好在醫(yī)院路近,我拿著農(nóng)藥瓶子把她背到醫(yī)院,醫(yī)生趕緊給她洗了胃,不然還真的出大事了。我問道,我媽是不是又被詐騙電話騙了?我爸說,要是詐騙電話,她才不會上當,這次是短信。我想想也是,以我媽的個性,同樣的錯誤,她很少會犯上第二遍。

      說到詐騙電話,那是在兩年前。當時我雖然剛參加工作,可因為整天接觸電話騙錢的事,就想著我爸媽會不會也被騙。于是,就趁著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和我媽說,現(xiàn)在電話詐騙很多,要留意了。我媽滿口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被他們騙去的??墒撬芸毂灰粋€在我看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電話給騙了。

      那天我媽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告訴她,自己是快遞公司的,有一個從外市寄過來的快遞,因為對方在投遞單上寫的地址和收件人比較模糊,他特意打個電話過來,把收件人地址、姓名確認一下。我媽以為是我寄過來的,連忙把地址電話名字詳詳細細地和快遞員說了??爝f員把這些信息記錄后,說,你在家等著,我馬上送過來。過了十來分鐘,我媽的手機里出現(xiàn)了一個來電號碼顯示為“110”的電話。我媽心里一陣緊張,想接又不敢接。猶猶豫豫了好長時間,才下定決心接起電話。電話是一個自稱是公安局禁毒科姓姚的警察打來的,他說剛才在對快遞公司即將投送的快遞例行檢查時,在投遞給我媽的那個快遞中查到了毒品,他要我媽立即到公安局,接受調(diào)查。我媽平時雖然能把我爸整得天翻地覆,但這都是關(guān)起門來就能解決的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F(xiàn)在一聽說快遞過來的包裹里有毒品,警察還讓她立即去公安局接受調(diào)查,早把她嚇得兩腿發(fā)軟,不知東南西北了。

      她思來想去,趕緊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給家里寄過快遞,我說沒有。她說,那誰會把快遞寄給我呢?我說,怎么回事?她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我說一遍??晌抑宦牭介_頭,就知道結(jié)尾了,于是我趕緊對她說,別信這個,這是騙人的。她說,不可能啊,那警察說的名字、地址、電話都是對的。我說,這就是騙你的,你只要不理他就好了。她支吾了半天,說,要是真的怎么辦?我想氣又想笑,想把這樣事情的發(fā)展順序和她說說,但在上班,又不能說,只能再次說,叫你別理就別理。她支吾了一會,說,我知道了。結(jié)果,最終還是被騙了。只是她一直沒和我說這事。直到我在春節(jié)的時候回家,她在和我聊天時說漏了嘴,我才知道她還是被騙了。她搓著手說,你說,我怎么這樣笨,你早告訴我這是騙人的,我怎么還會傻乎乎地往他們給我下的套子里鉆呢?聽到這話,我忽然感覺自己做了壞事,被人察覺到一樣,莫名地不自在起來,只盼著我媽別再說這個話題??晌覌屢廊粐\嘰咕咕地說著。我連忙打斷她,說,這說明你兒子的話也要聽聽的。她笑著點點頭。我隨口問道,被騙了多少錢?她卻突然警覺起來,連聲說,沒多少錢,不過,事后想想,我還是很后怕的,要是你給我的那張卡上錢再多一點,肯定也被騙去了。我說,你不是老和我說嗎,天上不會掉餡餅,就是掉了,也不一定輪得到我。她尷尬地笑笑,嗯,以后不信這個了。我問,你報案了沒?她撇了下嘴,說,報了,根本沒用,警察到現(xiàn)在都沒給我把錢找回來。我說,騙子在一分鐘內(nèi)能把你的錢變成他的錢,等警察趕到,你的錢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她點點頭,就是,等我做夢一樣醒過來,連忙去銀行,卡里的錢早就沒有了。

      后來,我問我爸,我媽到底被騙去了多少錢?我爸搖搖頭,說,不知道,她從不和我說卡里有多少錢,不過也不會太多,一兩千塊錢吧,要不然她才不會吃了晚飯,就到門口跟著那一幫老太婆去跳插秧舞了。而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這樣折騰,被騙去的錢肯定是個大數(shù)目。為了能和錢瑜早點結(jié)婚,我每個月都把工資的大半打到我媽的卡上,兩年下來,也該有十多萬了,再加上他們自己平時的積蓄。想到這里,我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和我爸說話的時候,連嘴唇都有些顫抖了,爸,這次我媽被騙去了多少?我爸看了病房一眼,剛想說,病房里面突然傳來了我媽捶胸頓足的哭喊聲,我不該貪心啊,不該相信天上掉餡餅啊。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爸已經(jīng)往護士站跑過去了。等我過去,護士站里的那位瘦護士正在和我爸說,我馬上過來給她打針。我問我爸,打什么針?我爸撓了下頭皮,說,我也說不上。我問瘦護士,你給我媽打什么針?瘦護士看都不看我一眼,說,安定。安定是做什么的?我問道。瘦護士抬起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這是醫(yī)生配的,讓病人能安靜下來。

      我的心不禁一凜,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袋瓜里莫名其妙地響起了花兒樂隊《嘻唰唰》的歌聲,“請你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欠了我的給我補回來,偷了我的給我交出來?!?/p>

      我爸看著我傻乎乎失神的樣子,拍拍我的背,說,沒事的,醫(yī)生說過,農(nóng)藥傷了神經(jīng),人就容易狂躁,打了針,就能安靜下來。我嗯了一聲,跟著拿著注射器的瘦護士回到病房。我媽還在拍打著床沿哭鬧,打著吊針的左手已經(jīng)腫成了一個圓圓的饅頭。我爸邊撫摸著我媽的手,邊說,別鬧了,你看看,手背都腫出來了。別擔心,我早報警了,這次警察答應了,一定會幫你把錢追回來的。

      瘦護士扳過我媽的身子,往屁股上扎了一針,然后細細看了一下我媽腫脹的手背,不禁埋怨道,你們家屬要管著點啊,這不,又得重新打一針,病人受痛,我們也麻煩。確實,現(xiàn)在要在我媽腫得像饅頭的手背上找出可供扎針的靜脈,對瘦護士確實是一個考驗。好在我媽愿意把扎針的地方換成右手,瘦護士這才露出了開心的微笑。護士扎好針,用膠布把連接針頭的輸液管扎了好幾圈,又關(guān)照了我媽幾句,才放心地離去。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輕聲關(guān)門離去的瘦護士,我的腦袋里再次莫名其妙地響起了“嘻唰唰”的旋律。我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了我媽的情形,在某些方面有了覺醒??稍偌毾耄@幾年的經(jīng)歷,早成就了我的情感抵抗能力,用眼下流行的語言來說,我的淚點不但沒有下降,反而提高了很多,所以,要我覺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況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怎么能覺醒。覺醒意味著我永遠不能再給我媽光鮮生活的理由和資本。

      我從小到大都是支撐我媽光鮮生活的資本。為了這個資本,她就差把身上的肉割下來給我了。為了讓我能在優(yōu)良的環(huán)境里生長,她把家里所有的錢都用在了我身上。小學,初中,高中,我一直都是在名校和眾多的興趣班中成長的??上В姨粻帤?,在我媽給我鋪就的康莊大道上,我依然走得跌跌撞撞。大學,也只考取了外地一所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不過,這已經(jīng)讓她很激動了,因為她也知道,我考不上本科是正常的。不過,在和親戚朋友鄰居聊天時,她卻一個勁地說要不是我生病,考個二本那是隨隨便便的事。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誰都不愿意說出來。

      在我讀大學的三年中,她好多次來我們學校,用平時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錢,換成各種禮品,然后想方設(shè)法找我們院系的領(lǐng)導,為的是想給我在學校里混個學生會干部什么的,好讓她在和人聊天的時候,擁有別人孩子所沒有的資本。當然,她最大的夢想是能讓我在學校所在的城市找個體面的工作。不過,她的這個目標根本無法實現(xiàn)。在本科生滿天飛的今天,我一個大專生想找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體面工作,無異于緣木求魚。但我媽不是這樣想,為了能讓我不回到家鄉(xiāng),她寧可養(yǎng)著我,也要我呆在外地。于是,她在這個遠離家鄉(xiāng)的城市里,給我租了房子,給我生活費,讓我能像一個有工作的人一樣,在這個城市正常生活。正是由于我媽的支持,我才能拿著畢業(yè)證書,走遍這個陌生城市的各個招聘市場。才能躲在出租房里,邊在網(wǎng)上尋找工作,邊按照我媽的要求,不斷地看那些和公務員招考有關(guān)的書。我也想著要努力給爸媽的臉上貼上黃燦燦的金箔,好讓好勝的我媽,天天生活在別人羨慕的眼神、自己虛榮的滿足中。

      空吃了我媽的三個月資助后,我終于說服我媽,允許我放低身段。果然,當我放低身段后,很快找到了工作。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像中了大獎一樣的高興,居然擺了幾桌酒席,宴請了鄰居和親戚。其實,我工作的這家公司,雖然宣稱是集團公司,其實就是一家皮包公司,用掛羊頭賣狗肉來形容,那是千真萬確。要不是為了生存,為了給我媽一個交代,我在報到的第一天就揮袖離開了??晌疫€是硬著頭皮接受了這個工作。

      上班的第一天,老板就給了我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部電話機,一份自己編印的材料,讓我先讀透材料,然后按照材料要求,把桌子上的電話機充分利用起來。第二天,老板拿過一份保密合同,讓我簽上名字,按上手印。面對我迷糊的神情,老板一臉嚴肅地說,現(xiàn)在的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而且,機會都是給有心人的,所以,你要生存,你要發(fā)展,你要過上好生活,你必須做到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開始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是什么意思。漸漸地,我才明白過來。我從事的這個工作,沒有底薪,沒有福利,一切都得靠自己的業(yè)績提成,如果不是厚黑到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根本就無法生存。開始的前半年,我的業(yè)績很差,差到生活費還是需要我媽接濟。但到半年后,我做得很不錯了,我學會了騙人,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很快由底層的小伙計,慢慢上升成了公司的業(yè)務骨干。只是,我從來不和我媽說我的工作,他們問我的時候,我只是輕輕一帶,讓我媽乖乖地順著我的話題,滿嘴跑火車。

      有時候靜下心來,我會罵那些聽信我的話的人傻瓜、弱智、笨蛋。罵自己不要臉。我時常要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斷子絕孫,把老板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得周周全全,我才會把那顆浮躁煩亂的心靜下來??僧斘乙蛔哌M辦公室,一坐在那張放著電話機的桌子前,我又成了錢的卑微奴隸。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不再反思,不再把騙人當回事,在我眼里,每一個人都是我的客戶,都是我獲取錢財?shù)囊率掣改?。我和錢瑜認識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我同事,她也和我一樣,從來不說自己的工作。所以,若不是一次公司開會,我們始終不知道時常想辦法一起吃飯、做愛的人,居然會是同一類人。

      病房內(nèi)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已經(jīng)失去了探究我媽為何受騙的原因,也失去了追究到底被騙去了多少錢的欲望。其實,這些她不說,我也能想到,何必再問。我此刻只想讓自己被捏緊了的心能得以放松,哪怕只放松一會會,對我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快樂。我走出病房,在放在樓梯口大廳中的休息椅上斜躺著坐下,掏出手機,撥出了錢瑜的號碼。手機響了許久都沒接,打她桌子上的電話,始終是忙音??磥硭衷谇谇趹┑仳_人了。

      我把電話放進口袋,雙手枕著頭,看著窗外。放眼望去,前面沒有比病房更高的建筑,所以,我盡管斜躺著,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遠處的青山綠水和來往的車輛人群。我盯著這些車和人看了一會,很快就厭了,我把眼睛轉(zhuǎn)向了無垠的天空??粗欢涠浣z絨般的云彩,慢慢飄過洗過一樣的藍色天空中。幾只不知名的鳥雀,飛翔在云彩下面,給單調(diào)的天空增添了些許熱鬧。

      我重新拿起手機,按下錢瑜的電話號碼,剛想撥出,忽然看到從樓梯口上走來一老一少兩個警察。老的大概五十來歲,瘦瘦的,掛著兩杠三星的警服下擺晃蕩著,使人顯得更加的瘦弱。年輕的那個警察,滿臉稚氣,拎著一只電腦包,掛著一杠一星的警服下擺,箍在他有些外凸的小腹上,像大街上張貼著的警察卡通??粗@兩個警察,我忽然想到了電視里播放的相聲節(jié)目里的捧哏和逗哏,滑稽,好笑。兩個警察似乎把眼睛盯在了我的身上,看得我心一下緊了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住了他們身后的樓梯口。他們并沒有在大廳停留,只是抬頭看了下兩邊的病房,就向著我媽的病房方向走了過去,并很快拐進了我媽的病房。我心里一個激靈,眼睛盯著病房門口,身子不由自主從椅子上直了起來,并擺出了準備隨時奔跑的姿勢。

      我爸從病房里探出身來,向著我招手,你過來一下,警察要問你媽話,你過來聽聽。我哦了一聲,盯著病房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后,才走了過去。我媽已經(jīng)坐了起來。老警察坐在旁邊的病床上,年紀輕的那個坐在床頭的椅子上,手上拿著一只文件夾,里面夾著幾張紙。看得出,他是在做記錄。

      原來,前天下午,我媽的手機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央視的“星光大道”欄目組發(fā)來的短信。短信說,我媽的手機號碼被欄目組正在開展的尋找幸運觀眾活動抽中,按照規(guī)定,凡是被抽中的幸運觀眾,都能拿到一筆三十多萬的獎金。短信中有查詢活動真假的公證處的電話,有查詢獎項大小的兌獎電話和兌獎密碼。我媽一看這條短信,首先想到,這短信肯定是假的,想隨手刪除,但又有些舍不得。就這樣,她拿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猶豫了好長時間,終于決定,不管真假,先打個電話問問,反正花費一兩塊錢的電話費。我爸說,你別信這個,這樣的好事怎么輪得到我們?我媽生氣地說,我就是試試,沒試過怎么知道真假?我爸還想說,我媽甩下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后,就進了房間,鎖上門,開始撥打短信中提供的兌獎電話。接下去的事情,就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原本對這事持著懷疑態(tài)度的我媽,居然相信這是真的了。于是,她乖乖地按照電話的指示,到了小區(qū)門口中國銀行的自動柜員機上,先是匯過去了百分之二十的稅款,又匯過去了保證金,接著又把準備給我買房的錢都打到了對方提供的賬號上。做完這一切,她就喜滋滋坐在銀行大廳的休息椅子上,等著“星光大道”的財務給她賬上發(fā)獎金了。

      誰知,等了大半天,“星光大道”財務根本就沒給她打錢。等她醒悟過來,打電話過去問的時候,那個電話早已經(jīng)打不通了。這時,她才明白上當了,連忙和銀行說,銀行趕緊給她查詢,但哪里還查得到,卡上的錢早已不見了蹤影。

      警察讓我媽把被騙的過程仔仔細細地說了兩遍,并把我媽手機上保存著的對方提供的賬號用相機拍照記錄下來。最后,年紀大的警察說,你放心,我們會努力的,力爭把你被騙去的錢追回來。我媽激動地捧著老警察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

      警察立案偵查,意味著騙子有可能被抓住,這讓我媽看到了希望,她似乎看到被騙去的錢已經(jīng)回到了手上,心情也好了許多。開始和我聊天,聊工作,聊女朋友??墒?,自從看到了警察立案,我卻沒有了再繼續(xù)待下去的心思,只想著早點走。我對媽說,現(xiàn)在警察立案了,你也基本沒事了,我得早點回去上班。我爸說,難得回家一趟,打個電話過去,請個假,過幾天再回單位吧。我知道我爸的心思,他想讓我多待幾天,做他和我媽的緩沖地帶,不然,他又要被騙走了錢的我媽罵得七葷八素。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我只恨不得立馬出現(xiàn)在錢瑜面前。所以我說,單位管得緊,只給了我一天假,要是不回去,工資獎金要被扣很多。我媽怎么會不知道我爸的小九九,她根本就不想給他這個機會,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看到我,她就會想到被騙去的錢,于是也說,兒子啊,你還是趕緊回去吧,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回去吧,好好工作,我已經(jīng)把你的房子弄丟了,再不能把你的工作也弄丟了。

      我答應一聲,拎起背包,準備出門,錢瑜的電話來了。我接起電話,錢瑜開口就問,你媽怎么樣?我說,沒事了,很好。錢瑜哦了一聲后,又問,怎么回事?我怔了怔,過了一會才說,和我爸吵架,拿了瓶止咳糖漿冒充敵敵畏喝下去嚇唬我爸。錢瑜笑了,那就好,我放心了。我說嗯。錢瑜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我說,我現(xiàn)在就回。錢瑜哦了一聲,說,要不,你再多呆幾天,好好陪陪你媽。我說,那不行。

      正說著,我媽忽然坐起身問我,誰的電話?女朋友?我笑著點點頭。我媽伸出手,說,來,把手機給我,我和她說兩句。我說,不行,沒空。我媽說,你們不是在聊天,怎么會沒空?我還想說,錢瑜已經(jīng)在電話里說了,你媽既然想和我說幾句,你就讓她和我說幾句吧。我說,我怕。錢瑜說,有什么好怕的。我想想也是,就把手機遞給了伸著手、張著嘴的我媽。我媽捧著手機,熱切地喊道,錢瑜啊,我是阿姨,哎呀,我早想著見你了,你什么時候過來啊……你是誰……你是不是那個冒充“星光大道”欄目組的那個女的……不是,你還抵賴,告訴你,你的聲音我就是死了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著我媽的話,我眼前一黑,跌倒在我爸的腳下。耳邊再次響起“請你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欠了我的給我補回來,偷了我的給我交出來”的歌聲。

      該來的,終于來了。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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