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書明
將故鄉(xiāng)捧起,湊近了看
董書明
村口有良田萬頃。五月
故鄉(xiāng)精打細(xì)算,將種子大把大把地
撒得,遍地開花
剛剛經(jīng)歷了旱災(zāi)的田野
幾場新雨之后,稻田懷抱著新瓷
裝滿青山、云影、雨水的恩澤
易碎的鄉(xiāng)村,農(nóng)人捧在手心
追趕節(jié)氣、秧苗
和收成
晌午的村莊匆忙吞下了炊煙。遠(yuǎn)處
通往城市的鐵路
像一雙筷子,擱在自家的地頭
臘月三十,張貼對聯(lián)。金槍寨備好
紙筆,備好
酒興。我買醉,狂草,試寫幾個字
寫下:獵槍
有三兩個人影
從明朝趕來。他們圍獵
壘石為穴
留下子孫后代,被時光
當(dāng)作捕獲到的獵物,丟進(jìn)
大巴山的口袋 寫下:雪線。夕陽
退縮到群山的山巔。一小塊雪域
堅(jiān)守它的一畝二分地,堅(jiān)守祖國的
風(fēng)清月白
寫下:黃狗
寨子,唯一的一把銅鎖
擋住,陌生人的行色
我還寫下:愁腸
被一只鷹
迅疾地叼走
天空中,布滿醒世的經(jīng)幡
大地上。今夜,走失一架山羊的頭骨
大雪過后。村莊,又被蒙在了鼓里
此刻,螞蟻、地平線
低于塵埃的感恩,一一隱身到幕后。與世隔絕
此刻。西南風(fēng),報紙頭條 小道消息
繼續(xù),偏袒著生活,和媚世的白
只有故鄉(xiāng)的鞋底
貼近祖國,在招領(lǐng),失去的彎路
像夏夜里的螢火蟲,提著燈盞,在辨認(rèn),面目全非的村莊
村莊閑來無事。把自己的名字改來改去
比如,我寄宿的天堂村
曾用名叫天塘。一字之差,含在嘴里
像吐盡了苦水
苦盡甘來?,F(xiàn)在,一提起天堂人
口語中,沾盡了嘴皮子的光
村寨背靠金鳳山,面對苗嶺山脈
中間隔著清徹的重安江
重安江的河床上,到處都是河卵石
大如鴕鳥蛋,時光蹲在窩里
耐心地孵化
石頭也能長出翅膀與希望
向東,過了安馬河,就到了茅坪、何家寨
這兩個村的稱呼也變了
身份證上分別填寫的是安江和清水江
安江村有個幾十號人的莊子叫“小臺灣”
我這個外來人,剛來的時候
一直捉摸不透
又不好見人便問
當(dāng)?shù)剞r(nóng)戶為何要把地名起得
橫生枝節(jié)。今天想起,還是政府英明
一條新建的高速公路,動員他們拆遷
鏟除一個地址,像上世紀(jì)鏟除異己一樣不動聲色